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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最艱難的戰斗

埃克斯特,祈遠城,荒石地。

陽光下,泰爾斯和蒙蒂警惕萬分而又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怎麼是他?

隕星者面無表情地蹬鞍下馬。

他步伐緩慢地走進一塊吐出的岩石,像沒事人一樣,動作自然地拴上韁繩。

給人以無盡壓力。

「我听見你的話了,大嘴。」

「怎麼,對你的水平過于自信了?」

尼寇萊慢慢地拴好韁繩,轉頭對如臨大敵的蒙蒂道,目光在他手上的短刀上瞥了個來回。

「是不是覺得,當以賽亞離開白刃衛隊之後,」隕星者拴好了韁繩,他的眼中盡是血絲,顯然操勞多日,但眼神中的意蘊讓人不寒而栗,「龍霄城就再沒有能跟得上你腳步的人了?」

他輕輕地晃了晃肩膀,把旭日軍刀的刀柄晃到最容易出手的位置。

蒙蒂瞳孔一縮!

「啊,不得不說,」這位經驗豐富的斥候輕聲道,手上的短刀緩緩轉動︰「多多少少是這麼想過。」

蒙蒂死死地盯著老戰友,紋絲不動,面上幾乎要凍出冰來。

他的眼里再次閃現出那種讓泰爾斯極度不安的光芒。

「你是個出色的斥候,蒙蒂,」尼寇萊寒聲開口︰「從偽造的假象,到選擇的路線,隱匿的手法,幾乎無人能及。」

「但也只是‘幾乎’。」

尼寇萊緩步上前,和蒙蒂的距離慢慢拉近,話語陰沉︰「就像現在,從龍霄城開始,我們追了這麼多里路……從亂石陵,到暮雪河,再到矛城,甚至追到了這兒,祈遠城的荒石地,差點就要追進荒漠了……」

泰爾斯下意識地向後退卻。

但蒙蒂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有手上的短刀不斷地調整著角度。

可尼寇萊沒有在意,他還在不斷逼近。

泰爾斯的呼吸越來越小。

終于,在還差數米遠的時候,尼寇萊停下了腳步。

「可我們還是追上你了。」

他眉頭輕挑,淡淡地道︰

「內德•蒙蒂。」

隕星者和亡號鴉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一方冷漠,一方凝重。

仿佛給空氣套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

泰爾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能屏息看著眼前的兩人,急急思考著對策。

這個局勢……

兩個男人站定在原地,仿佛沉重的冰山一樣,面對著彼此。

隕星者的蒼白臉色鮮明地襯托出他眼內的血色。

亡號鴉的眼楮則一動不動,凝重之外,仿佛木然無感。

陽光照射在尼寇萊的刀柄和蒙蒂的刀刃上,反射出奇異的光芒。

好一會兒後,一方終于動了。

「嘿嘿嘿……」

蒙蒂用力地吹了口氣,他臉上的凝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得承認,刺頭,你進步了,白刃衛隊也是,」老斥候搖了搖頭,仿佛老友再會一樣,扯著笑把腰間的短刀收回鞘內︰

「怎麼做到的?」

尼寇萊看著老友主動收刀的動作,眼神終于不再那麼可怕。

那個瞬間,還以為下一刻就要開戰的泰爾斯好歹松了一口氣。

「從六年前開始,大公親衛就減少了沖鋒陷陣和軍隊指揮,甚至單打獨斗的訓練內容。」

明明什麼都沒做,但卻讓人頭皮發麻的隕星者冷冷地道︰「多出來的精力和金錢,全部投進了另一項技藝的鍛煉。」

只听他淡淡道︰「哨戒偵察,潛行追蹤。」

空氣安靜了一瞬。

蒙蒂皺起眉頭︰「六年前……」

「這麼夸張?」

尼寇萊盯了他半晌,這才緩緩點頭︰

「就是這麼夸張。」

泰爾斯的目光凝結在半空。

國王之死,給這位前白刃衛士的影響遠比想象中大得多。

蒙蒂嘆了一口氣。

「額,這是好事,真的。」

「衛隊改革,」蒙蒂訕笑著舉起手,在空中晃了晃︰「你知道,以前那支老衛隊……卡斯蘭的影子太重了,哪怕你當了二十年隊長,大家依舊只記得他……」

但尼寇萊似乎沒有任何要跟他敘舊的意思,隕星者輕輕地瞥了一旁的泰爾斯一眼。

泰爾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給你十秒,蒙蒂。」

「立刻消失,」尼寇萊的語調很平,好像只是打個尋常的招呼︰「我就當今天沒看到過你。」

蒙蒂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低下頭,一手叉腰,一手撓了撓自己的脖頸,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刺頭,關于這個王子的事情,你得讓我解釋……」

尼寇萊的眼刀倏然一轉,落到亡號鴉的身上。

「沒什麼可解釋的。」

「這僅僅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尼寇萊對著泰爾斯努了努嘴,眼神重新變得冰冷︰「我不管你是在哪里,是從誰的手上把他給截下來的,也不管你準備把他送到哪里去。」

泰爾斯不由得又是一陣神經緊繃。

「你可以走了,老朋友。」尼寇萊毫不留情面地道。

蒙蒂的笑臉登時僵硬起來。

他看向別處,吐出一口氣。

泰爾斯看得出來︰亡號鴉壓抑著自己的惱怒,狠狠地握了握拳。

但王子因為他要發火的下一刻,蒙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再次笑了。

「听著,刺頭。」

「龍霄城和祈遠城在西征這件事上是同盟,」蒙蒂齜著牙,一副為難樣子的指了指泰爾斯︰

「他遲早也要去祈遠城的,你總不想看著他落入黑沙領,落入國王的手里吧?看在老交情份上,更看在彼此的上頭份上,這件事情我們該站在一起……」

可尼寇萊打斷了他。

「大嘴,」隕星者輕聲道︰「現在已經不是過去了。」

蒙蒂話語一頓。

「我們也早就過了爭風吃醋,以及一起招妓的年齡了。」

尼寇萊搖搖頭,目光淡然︰「這沒有用。」

「我說了,只給你十秒,立刻消失。」

蒙蒂的笑容消失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泰爾斯的心頭掠過一陣陰影。

尼寇萊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他只是默默看著老友。

而好幾秒的時間里,蒙蒂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昭示著他的想法。

「說得對,刺頭,」老斥候咀嚼著這句話,緩緩點頭,毫無感情地重復道︰

「現在早就不是過去了。」

尼寇萊默不作聲。

突然,亡號鴉突然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

但不是開心的那種笑。

是冷笑。

亡號鴉的笑聲里帶著讓人心寒的意味,他緩緩點頭︰「很好,尼寇萊勛爵。」

不祥的預感再次侵襲泰爾斯的心頭。

「可別忘了,」亡號鴉輕輕咧著嘴,齒縫里咬出淡淡的威脅︰

「這里是荒石地,已經是祈遠城的領地了。」

蒙蒂冷笑著上前一步。

他直視老友的雙目︰「我的——祈——遠——城。」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過頭,尋找馬匹。

出乎意料的是,尼寇萊也笑了。

隨著他蒼白的面容上泛出笑紋,隕星者輕輕地抬起腳步。

向對方迎去。

「你的祈遠城?」

他慢慢走到蒙蒂的眼前,兩人近得快要貼上額頭,幾乎能親吻彼此。

只見隕星者對上亡號鴉的冷笑,眼神凌厲,語氣不善︰

「那又怎樣?」

蒙蒂的冷笑漸漸小了。

「我們上次交手是什麼時候,刺頭?十八年前?」亡號鴉輕聲問道。

帶著只有彼此才知曉的意味,兩位老友毫不示弱地對視了一瞬。

「十八年。」尼寇萊點點頭。

「但是今天?我沒打算單打獨斗。」

「你听見信號箭了,老朋友,」尼寇萊寒聲道︰「大公親衛們隨後就到。」

蒙蒂的瞳孔生生一凝。

「其中有很多你的舊相識,」隕星者特別咬字,重復了一遍︰

「隨後。」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蒙蒂的表情慢慢變冷。

兩人沉默了五秒鐘。

一秒後,蒙蒂猛地閉上眼楮,重重呼出一口氣,咬牙出聲︰

「見鬼。」

尼寇萊輕嗤一聲,露出勝利者特有的微笑。

「對,真見鬼。」

他看著眼前情緒難抑的蒙蒂,輕聲道︰

「我只數到十。」

蒙蒂像是被激怒了。

他遽然睜眼,語氣激動︰「你——」

但尼寇萊絲毫不為所動,他只是冷淡地看著蒙蒂,吐出下一個詞︰

「十。」

蒙蒂猛地伸手,一把揪住了隕星者的領子!

尼寇萊只是笑了笑。

蒙蒂似乎氣得渾身發抖,只見他上前一步,幾乎是頂著尼寇萊的額頭怒吼道︰「你!刺頭!」

「操!」

但尼寇萊依舊只是微笑,蒼白的臉上一如以往,殊無血色。

泰爾斯暗自嘆了一口氣︰看來,蒙蒂的老交情是指望不上了。

蒙蒂惱怒而猙獰地扯住尼寇萊,失態地咆哮︰「我記住你了,刺頭,我記住你了!」

亡號鴉狠狠地喘著粗氣︰「總有一天,我會找回今天的場子的。」

砰!

尼寇萊也突兀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臂與蒙蒂的手臂交疊而過,同樣扯住對方的領子。

「那你得先離開,」針鋒相對的尼寇萊冷冷地道︰

「然後才有‘找回場子’一說。」

亡號鴉和隕星者的視線再次交錯,其中各自燃燒著不知名的火焰。

下一秒。

仿佛有默契一般,兩人同時冷哼一聲,松開對方。

蒙蒂毫不猶豫地轉過身,走向自己的馬匹。

尼寇萊冷眼看著他。

旁觀著的泰爾斯吃了一驚︰

「你這就走了?」

蒙蒂解開韁繩,跨上馬鐙,沒好氣地回頭︰

「不然呢?」

「在這兒等著被包圓嗎?」

泰爾斯看看惱怒的蒙蒂,又看看渾身散發冷氣的尼寇萊,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老天。

「你不是很擅長廢話嗎,小子,」蒙蒂調轉馬頭,咬牙切齒地盯著一言不發的尼寇萊︰「幫幫忙,做只稱職的灰鵲——千萬別閉嘴,最好煩死他。」

泰爾斯露出尷尬的笑容。

下一刻,蒙蒂怒甩韁繩,胯下坐騎揚起馬蹄,向著西方,迅捷而毫不留戀地遠去。

他的背影隱沒在岩石中,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直到馬蹄聲也消失難聞。

在剛剛的緊張氣氛中屏息的王子殿下,此刻懊惱地回過頭。

看向唯一剩下的人。

「真是印象深刻,尼寇萊勛爵,」泰爾斯嘆息道︰「這麼快就追上我了。」

尼寇萊抱起手臂,露出讓人心寒的冷笑。

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

隕星者低頭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匕首,不言不語。

少年晃了晃手上的JC,無奈地笑笑。

「所以,在等你的同伴們前來會合,順便把我抓回去之前,能否告訴我,」泰爾斯訕訕地把JC匕首插回鞘套,塞回懷里︰「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以為你封鎖了城池,正忙著跟大人物們打交道,一個個篩查可能劫走我的人。」

「怎麼突然就出現在這兒了?」

尼寇萊笑了。

他帶著咬定獵物的篤定神色,輕輕頷首︰「是啊,你的計劃是不錯,小王子。」

「安排人手襲擊隊伍,制造你被人憑空擄走的假象。」

「在局勢最復雜的時候,讓整個龍霄城里上上下下相互猜疑,」說到這里,隕星者目光一寒︰「大大拖慢搜索的效率,誤導我們的方向。」

「實則暗地里自己逃走。」

「如果真的中了你的圈套,那我們哪怕搜查上大半年,都找不到你吧。」

泰爾斯心中黯然。

他還是發現了真相。

「那你們又是怎麼發現的?」泰爾斯揚起眉毛,也抱起手臂,看上去完全放棄了反抗︰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死人臉?」

听見這個外號,尼寇萊的笑容更冷了一分。

「我確實沒那麼聰明,」只听他冷漠地道︰「但跟你這種一秒十個鬼點子的人比起來,二十多年的衛隊生涯,特別是最近六年,讓我至少懂得了一件事。」

泰爾斯皺起眉頭。

「那就是,」尼寇萊把手伸進懷里,輕聲道︰

「面對自己不理解的事物,哪怕再謹慎也不為過。」

隕星者從懷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他把它攤開,然後輕輕松手。

泰爾斯的瞳孔一縮!

那樣東西在半空中飄蕩了幾秒。

直到落在他的腳下。

「這是……」

少年愣愣地看著隕星者掏出的東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躺在他腳下的,是一張紙。

一張天藍色的,帶著難看褶皺的名貴薄紙。

泰爾斯看著這張薄紙,心中滋味難言。

是那張紙。

那張艾希達寫給他的請柬。

在英靈宮被疑心甚重的尼寇萊截下來後,在泰爾斯的捉弄和掩飾下,隕星者怒氣沖沖地隨手把它揉成一團。

但是……

「我還以為你已經把它扔了呢。」

泰爾斯緊皺眉頭,看向尼寇萊︰「你不是看過紙上寫的玩笑話了嗎,需要我重復一下麼?」

尼寇萊寒聲而笑。

他前進一步,重重地踩上那張天藍色薄紙。

紙上寫著一行褪色不少的大字,尤為顯眼︰

【隕星者大笨蛋。】

「對,但那只是表象。」

尼寇萊緩緩地搖頭。

泰爾斯的形象倒映在他的眼中,無論尼寇萊怎樣搖頭,都不曾離開瞳孔中央︰「你無法想象,我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付出了許多代價,發動了幾乎所有情報資源,從質料到貨源,一心一意,細細追查了這張紙的底細。」

泰爾斯悚然一驚。

「里蘭硬紙,」尼寇萊一字一句地重復著,毫無生氣和韻律,仿佛在背誦著他根本一竅不通的知識︰

「原木料產自諾頓公國,制造和染色工藝來自龍吻地,質料出色,經久耐用,甚至可以反復擦寫,是西陸南方,安倫佐公國宮廷的特供用紙,專門用于貴族請柬書寫。」

泰爾斯凝重地看著他。

尼寇萊泛起笑容,有著一絲抓住對手的得意︰「在北地,財雄勢大的貴族們也許會花費重金打造一把利劍,或者養活一匹好馬,但沒人會用這種奢侈品——這種紙你在哪里都買不到,連康瑪斯商人都懶得把它運來北地。」

「而我們之前也搜查過星辰的使團,包括那位普提萊•尼曼子爵——同樣沒有這東西的蹤跡。」

頂著泰爾斯復雜的眼神,尼寇萊指著地上皺巴巴的硬紙︰「這東西。」

「它不該出現在英靈宮里,出現在你手里。」

下一刻,隕星者聲音一寒︰「這只可能是從外面,從我們所不知道的某個渠道里帶進來的東西,還要刻意瞞過英靈宮的耳目,因為它肯定承擔著某些秘密而特殊的使命。」

听到這里,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楮。

秘密而特殊的使命……

唉。

「小王子,顯然,你很早很早就在對我們隱瞞些什麼了。」

尼寇萊咧起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雖然我不清楚,但你確實在暗中謀劃——通過每個月出宮下棋來完成,顯然,那個棋牌室也是有問題的。」

「所以你失蹤之後,」隕星者的目光前所未有地鋒利起來︰「當里斯班伯爵還在思考你是被誰劫走,當各大勢力還在驚疑不定地相互試探的時候。」

「我就知道,而且深信不疑︰你既不是被綁架,更沒有被擄走。」

「而是自己逃走了!」

尼寇萊閉上了嘴巴,輕蔑地看著泰爾斯。

「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切一定是你自編自演的戲碼,僅此而已。」

這一刻,荒石地上刮起輕風,帶起沙塵,讓泰爾斯的心情越發寒冷沉重。

「這麼一想,你失蹤之後的去向就很明顯了,」尼寇萊的話鋒從未顯得如此有力量,幾乎不比他的刀鋒遜色︰

「當時大家都在懷疑的、有深刻嫌疑的勢力——黑沙領,祈遠城,暗室,包括龍霄城諸位封臣的勢力,這些都成了你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一句接著一句,泰爾斯甚至有種感覺︰尼寇萊的話幾乎把自己逼入絕境。

「所以,大公親衛就在表面上封鎖城池,裝作懷疑這些勢力,自顧不暇。」

尼寇萊的笑容越來越可怕︰「實質上,在你失蹤的一個小時內,我們就早早把所有的精力和資源,全部投入了唯一的方向。」

他緩緩開口,咬字清晰︰

「星辰王國,秘科。」

尼寇萊冷笑連連︰這是之前的戶外訓練中,他從未出現過的表情。

似乎這才是他徹底擊敗泰爾斯的時刻。

「對,泰爾斯,我們在城外就追上你了——你停留的那個樹叢,我們找到了你和那匹馱馬的足跡,就在你們離去後的半個小時內。」

泰爾斯心中一緊。

「如果不是因為蒙蒂橫插一腳,你現在早就在英靈宮了。」

尼寇萊搖搖頭,似乎毫不在意︰「但你得知道︰你逃不掉。」

隕星者的冷笑聲還在繼續。

讓泰爾斯的心情越發郁悶。

少年默默地看著被尼寇萊踩在腳底的紙張,一言不發。

仿佛那不是紙張。

而是他的驕傲。

好半晌,泰爾斯才艱難而嘶啞地開口︰「居然是這個。」

「打死我也想不到,居然是這張紙,是這張紙的來源出了問題。」

他頹然地嘆息道︰

「該死的……」

該死的……

艾希達小狗狗——泰爾斯木然地在心里補充道。

尼寇萊輕笑回應。

「看,一旦戳穿了關鍵,」隕星者靴子慢慢轉動,緩緩碾過那張薄紙︰

「大名鼎鼎的王國秘科,也就不過如此了。」

「你們的月兌逃計劃,錯漏百出,幼稚可笑。」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太陽終于擺過了頭頂,開始西垂。

荒野上依舊寂靜,唯有微風吹過石縫的低鳴,遠處幾聲零星的鳥叫。

「很厲害,隕星者。」

「你說自己小心謹慎,」泰爾斯長長嘆息︰「你的確沒有小看我,也讓我付出了代價。」

他緩緩抬起頭,一字一頓地開口︰

「但你小看了秘科。」

尼寇萊的眼神一凝。

泰爾斯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微笑著轉身,眼前一亮。

「哇哦,他走之前給我留了一匹馬,」泰爾斯一副開心的樣子,看著蒙蒂僅剩的那匹馬匹︰

「還有長劍和盾牌。」

「我猜,他是故意的——大概看你很不爽。」

在尼寇萊越發不善的眼神中,泰爾斯毫不猶豫地走向了那匹馬。

「哼,」隕星者這次的笑容頗為特殊,他一邊笑,一邊搖頭︰

「真的?」

「你,和我?」

泰爾斯也笑了。

他從馬鞍上抽出長劍,拾起盾牌,轉向面色古怪的尼寇萊。

「說起來,」泰爾斯興致勃勃地看著對方,甩了甩長劍,試了試盾牌的重量,心情愉快地頷首︰「在課程里對練了那麼久,我們似乎還沒實實在在,真刀真槍,拼上性命地交過手?」

下一秒,泰爾斯收起笑容,擺出北地軍用劍術的起手式。

舉盾向前,劍鋒待命。

少年表情肅然,正對著眼前,他所挑戰過的,除了魔能師以外最強悍的對手。

極境的隕星者。

瑟瑞•尼寇萊。

這大概不是他經歷過的,相差最懸殊的戰斗。

但絕對會是最艱難的戰斗。

你只有一次機會——泰爾斯全神貫注地看著眼前的人,默默地對自己道︰

泰爾斯。

只有一次。

看著武器在手,準備完畢的泰爾斯,尼寇萊的笑容慢慢褪去。

「這是個壞主意。」

他面無表情,簡明扼要︰「就你,憑什麼戰勝我?」

泰爾斯冷哼一聲,聳了聳肩︰「怎麼,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指望我乖乖束手就擒?」

隕星者狠狠地皺起眉頭。

風聲呼嘯,冰冷的劍鋒映照出炙熱的日光。

尼寇萊眉心一舒,突然開口︰

「你吃飯……用的是右手吧?」

泰爾斯眯起眼楮︰「什麼?」

尼寇萊的瞳孔緩緩縮緊。

「放心。」

他壓了壓指節,扭動著脖頸,活動全身的關節,骨骼間發出可怕的 啪爆響。

隕星者捏緊拳頭,緩步向著嚴陣以待的泰爾斯走來。

「等會兒無論打得多慘……」

前白刃衛隊的指揮官陰冷地道︰

「我都會給你留下那只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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