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考場, 姜明沁看著面前空白的稿紙和散發著印刷墨水味的試卷,她在拿到卷子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後, 頭腦里依然一片空白。因為過于緊張, 那些曾經的數學公式都浮現在眼前,但好像一個都套不上。
她這時就知道,她是徹底完了。于是不需要特意偽裝,她的臉色都很慘白,捏著筆的手在顫抖, 心里反復在想自己到底該怎麼暈過去,這樣的表現在考場上很是突兀。
監考員一眼就注意到她, 然後還沒等他多看幾眼, 就看到那個女孩趴在桌子上暈了過去。
年輕的監考員頓時慌了,他是附近中學的一名普通老師,今年是第一年監考, 還沒遇到過有人考場昏迷的情況, 所以有些緊張,大步走過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關心道︰「同學、同學, 你身體不舒服嗎?」
他才拍兩下, 明明力道很是輕柔,結果那個女孩卻隨著細白的手臂滑落,清瘦的身軀突然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摔倒在地,雙眼閉合著, 露出一張秀美的臉龐,臉色蒼如紙,嘴唇也半點血色都無,那呼吸微弱仿佛癥狀不好的模樣引起了考場一片驚呼。
因為有人突然往他這邊摔,隔壁桌的男孩被嚇得哇哇亂叫,裝滿東西的文具盒都掉了一地。
年輕的監考員見狀,也是被嚇得手腳不知如何安放,他懷疑人生地心想,難道剛剛自己真的下手粗魯了?怎麼踫一下就倒了?另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監考員皺著眉,訓練有素地走上前,將人扶起,問了幾句,同學同學,你身體還好嗎?能堅持嗎?
再三確定得不到回答後,才叫了救護車。畢竟女孩的情況看上去很嚴重,他們考室常備的都是普通急救藥,只能把人送醫院了,不然誰知道女孩是什麼情況,如果救治不及時,他們也許就要背上延誤治療的責任了。
救護車的到來,更是讓安靜的校園多了一片嘩然,其他考室的學子們都听到聲響了,一時間心思都有些浮動,忍不住亂想,有人暈倒了,是身體不好、早上亂吃什麼東西暈了,還是今年的試題難度太可怕了被嚇暈了?于是一個個忍不住往後翻了翻,去看背後的數學大題。
殷明麓倒是沒有被打擾到,他在看清楚走廊抬過的擔架,和擔架上的女孩面貌時,就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眼神,繼續安安靜靜地提筆寫字,在稿紙上反復演算,一個個雋秀的字跡浮現在卷面上,十分賞心悅目。
他早猜到姜明沁會來這一套,早上全班集合時,少女的目光時不時看向她,一臉憤恨地咬嘴唇,神色緊繃、目光游移,哪怕有人跟她說話也心不在焉,完全不像是在要上考場,而是在謀劃什麼事情的樣子。
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姑娘肯定又要搞什麼ど蛾子了,于是果然不出所料。估計知道考不過他,甚至自知自己只能考一個普通大學,干脆就放棄這次資格,避他的鋒芒。到時候說起來,也有借口回答了,我是身體不適所以發揮不好,畢竟她連上場都沒上場,剛進考室估計才寫了個名字就暈了,誰知道她的水平如何,旁人問起,不管信不信,都只能任她舌燦蓮花。
除了老師同學,沒人知道,她這半年來完全無心學習,所以水平下降得厲害。
殷明麓做完試卷後,又重新翻回第一頁,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失誤後,才收拾了桌子,從從容容地踏出了考場。
他不是第一個出考場的,他一出校門就看到有人正被記者們團團圍住,面對一大堆話筒,那個考生撓了撓頭,黝黑的面龐浮現紅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殷明麓瞥了那些電視台記者一眼後,果斷壓低了帽子、披上校服,繞道而走,可他的相貌實在太顯眼了,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啊!是殷明麓!他在那里!」有人眼楮尖,輕而易舉看破了殷明麓的偽裝。
「哪里哪里?」另一個記者立馬抬頭,抓起自己的照相機,四處尋找。
「就是戴帽子的那個!我認得他的鞋,他微博秀過!」此人口吻篤定,在場的記者同行們瞬間扛起了□□大炮,都沖了過去。
「找到了找到了,導播導播,快把直播間打開!」這個同行遲了一步,已經找不到位置能插了,當即對著直播間哭喪著臉。
不過半分鐘,殷明麓就陷入了記者們的包圍圈,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將話筒往他面前湊,閃光燈也在旁邊閃得如一個人造白晝。
記者包圍圈後又是一群看熱鬧吃瓜的家長路人,那風頭仿佛在看什麼明星。殷明麓完全寸步難行,只能無奈地停下腳步,接受了采訪。反正于他而言,這都只是家常便飯。
大多數記者還是很客氣的,一邊抑制不住激動的笑容,一邊問了好幾個問題。
記者a︰「殷同學,你剛考完早上一門數學,你覺得今年的數學難嗎?」
殷明麓︰「還行吧。」
記者b︰「你真的會出高考查分業務嗎?」
殷明麓︰「開玩笑的。」
記者c︰「你打算考哪個學校?去年你的游戲在新西蘭得獎了,殷總都給當地捐了一筆巨款。如果這次你考上了,殷總會不會有什麼表示?」天知道,大家就喜歡這種心情一好就到處散錢做慈善的有錢人了。
殷明麓沉思了一下,才道︰「我爸好像說過,如果我成為了哪個學校的校友,就會給那個學校捐教學樓。」原話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殷雲裘咨詢過他,捐的教學樓要不要以他的名字命名,他一听,因為可能帶來的感官過于羞恥,連忙給拒絕了。他平日炫富歸炫富,可沒有圈內那種捐什麼小學都冠自己名字的破毛病。
他話音剛落,人群就有一個聲音急急忙忙道︰「那北大歡迎你!」
引來一片哄堂大笑。
當然在一群溫和仿佛嘮家常的提問互動中,也有不和諧的提問。一個記者拼命縮著自己的啤酒肚,使勁擠進采訪圈,來到殷明麓面前,突兀地拋出了一個問題︰「小殷總,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稱,剛剛被送去醫院的女學生和你是同班同學,她的情況好像很嚴重,一會兒你會去醫院探望她嗎?」
殷明麓客氣地道︰「會,但等高考後吧。」
聞言,這名記者似乎抓住了他什麼話語漏洞或者是把柄,當即語氣尖利道︰「什麼等高考後?現在不可以嗎?去年有個女孩生理期來了,痛暈在考場,都有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孩將其背起,熱心地送往醫院。身為同班同學,你們可是有朝夕相處近三年的同袍情誼,你就這樣冷血無情嗎?連去醫院探望一面這種小事都做不到?」
這番咄咄逼人的提問,旁人乍听之下好像沒什麼毛病,同學生病了確實該去看,但仔細深究下來,你會發現有「道德綁架」的意味,如果你不去,就會被指責成冷漠、自私、沒心沒肺,將人情作為逼你做出表態的利器。
這種手法真的是該死的熟悉呢,安美君在原主童年慣用的手段,自己的女兒考場出事,就也想讓他也因為耽誤放棄考試,或者在路上來一場「意外」?
眾目睽睽之下,殷明麓一雙烏黑的眼楮沉靜,他還沒來得及表態,他真正的同班同學們就紛紛站了出來,幫他說話。
「喂,這位記者同志,你很奇怪誒?我們下午還有一門很重要的語文考試,哪有時間去探望啊?」
「對啊對啊,而且姜同學都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她的父母會照顧她,為什麼還要殷同學去看她?他又不是姜同學的男朋友,他也不是醫生護士,會開藥治病,他去了有什麼用?」
是啊,少年去了能有什麼用,當一根木頭樁子嗎?那還不如不去呢!
本來被記者三言兩語迷惑的眾人仿佛被點醒般,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就是這樣,你別煩他好不好,這種問題真是無理取鬧。」
這時候就體現了人緣出色的好處了,被一群學生娃子七嘴八舌地搶白,那名記者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漲紅了臉,站在原地似乎很尷尬,直為自己辯解,「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
殷明麓至始至終沒有說話,但在對方那別有深意的眼神盯視下,仿佛一陣涼意爬上了脊背,讓人無法呼吸,那名記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湮滅無聲,灰溜溜地離開了采訪圈。
另一邊,醫院里。
姜明堯因為妹妹突如其來的變故,匆匆忙忙趕往了醫院,沒法去接少年,于是給另一個生活助理小王打了電話,讓對方去接人,順便要盯著對方中午的飲食,天氣燥熱,也不要貪涼吃冰,午飯別喝太多湯湯水水,更別吃辛辣寒涼的,省得拉肚子。
小王面上都乖乖地應了,暗地里卻嘀咕了一句,姜哥啥情況啊,一名司機兼助理而已,怎麼管那麼多。
而在家人的守護之下,「昏迷的」姜明沁悠悠地轉醒,其實她還真的不小心睡了一覺,于是在姜父姜母看來,女兒叫都叫不醒,情況真的很嚴重了。好不容易醒來後,夫婦倆怕女兒心里難受,于是體貼地安慰道,今年錯過了沒事,大不了他們復讀一年,第二年好好調養身子好好考試,一定能發揮出色的。
這一言一語听得姜明沁目瞪口呆,指甲忍不住攥緊了底下的白色床單,她心想,真是多管閑事,她本來就是因為不想考才故意裝病的,還特地喊舅公幫她隱瞞病情。反正殷家會給她買大學,她哪里用得著辛辛苦苦復讀?說不定還會被人嘲笑。
于是她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揭穿了真相。
現在姜家兩口子正處在混亂之中,因為女兒在看了自己的體檢報告後,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那張小臉更白了,清秀的臉龐淚如雨下,仿佛悲慟得難以自抑,然後好似用盡了周身的力氣哭著道︰「爸!媽!哥!原來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不是你的親妹妹!我是被抱養來的,是不是?」
姜家兩夫婦瞬間就蒙了,「你怎麼不是我們的女兒?」他們從小照顧到大的,怎麼可能會抱錯?
少女幾近蒼白的臉有了一絲受傷,她捂著臉道︰「你們不要再瞞我了,我們的血型根本不匹配,爸爸是ab型的血,怎麼會生出我這個o型的呢?」
什麼!?除了已知道真相的姜明堯,姜父姜母震驚了,受到了強烈的沖擊,但更讓他們手忙腳亂的還在後面,無論他們怎麼解釋女兒不是他們抱養來的,或者是哪怕是親生的爸媽也不會拋棄你,少女都揮舞著自己尖利的爪子,紅著眼眶在病床上撕扯著床單,不斷地撒潑,嘴里說著的都是她要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讓姜父姜母還沒來得及傷心欲絕,就一個頭兩個大,知道小女兒身體弱,見她如今情緒激動,也不敢刺激她,只能好言安撫。但越安撫,少女卻越激動,哭得更加嚎啕,一時間,病房一陣雞飛狗跳。
另一邊,安美君也是故技重施。
她柔弱地躺在素白的病床上,朝殷雲裘伸出一只柔若無骨的縴縴細手,似乎想伸手抓住自己人生中最刻骨銘心、最用情至深的男人。
殷雲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躲開了,才對著醫生道︰「你的意思是,安小姐貧血暈倒了,你們做了檢查,發現她所生的孩子,和我和她血型都不匹配,懷疑明麓不是我的孩子是嗎?」
男人舉手投足都是不怒自威的氣勢,被那雙銳利而冷冽的鳳眸盯著,安美君的舅舅有一瞬的狼狽,覺得自己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但想起佷女的囑托,只能硬著頭皮把戲演下去,道︰「是的,真的很巧合呢。小少爺和夫人、先生的血型都不吻合,我懷疑當年就抱錯了。去年我們醫院搬遷了一次,掉了不少當年檔案記錄,所以查找起來可能有些麻煩,但事在人為,殷先生肯定能找到自己的親生骨肉的。」
殷雲裘還沒來得及冷笑,安美君的身子就搖搖欲墜起來,她捂著心口,楚楚可憐地哭道︰「雲裘,你可能不信,但我現在心很痛,我冥冥之中好像感應到一個女孩,我們的親生孩子,十八年了,在不知道是何處的地方受苦。明麓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原來當年我們就抱錯了,血緣天性使然,難怪我當年就對明麓親近不起來。」
現在開始給自己洗白了?還不忘給此時正在考場上奮筆疾書的名義兒子上眼藥。
任她哭哭啼啼了良久,殷雲裘都面容冷峻,仿佛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表演,直到對方扯到了明麓,才道︰「你當真不知道你女兒在什麼地方?」
突然被問,安美君愣了愣,眼淚還含在眸中,一時間忘了哭泣,她咧了咧嘴尷尬道︰「是、是啊,那是我親生女兒,我要是早知道了,怎麼會讓她小小年紀就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呢,畢竟那是我的骨肉呢。」
可話越說越多,男人卻至始至終沒給出半點反應,安美君心頭忐忑,不安地抬起眼眸,卻對上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注視著她的臉龐冷若冰霜,氣勢凌厲如擇人而噬的禿鷹,眼中醞釀著風暴。
安美君頓時嚇得說不出話,額頭冒出冷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不斷在想,雲裘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她說的話嗎?
仿佛在下最後通牒般,男人瞳色轉深,語氣森冷︰「我再問一句,你當真不知道?人都沒見到過,你倒是一口咬定是女兒了。」
空氣陷入了凍結。
安美君呼吸一窒,知道自己輸在哪里了,冥冥之中的感應歸冥冥之中的感應,但她的口氣太篤定了,仿佛已然知道了對方的年歲樣貌。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遲了一個小時才更新qaq不過我有提前請假的(小聲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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