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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質正在用膳,楊炯未經通報,便闖了進去。範質見是楊炯來了,也沒言語,只是指了指旁邊的錦凳,讓他自便。

一旁伺候著的婢女們,對于眼前的一幕,早已司空見慣,她們迅速的給楊炯加了套餐具。

楊炯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實在吃不下去了。

「啪。」楊炯將筷子拍在桌面上,怒吼道,「太後娘娘又單獨召見王齊物了。」

範質只是冷冷的瞥了眼楊炯,又把頭一低,接著慢條斯理的用膳。

還真別說,範質既沒打,也沒罵,楊炯自己就覺得心虛了,閉緊了嘴巴,坐在錦凳上生悶氣。

等範質慢騰騰的用過膳,漱過口,擦過嘴,端起茶盞喝茶的時候,楊炯總算是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相公,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齊物陰柔擅進。」楊炯的一席氣話,倒把範質說樂了。

範質笑眯眯的說︰「某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李無咎寫了幅歪歪扭扭的字,掛到了書房的牆上?你還記得那是幾個什麼字麼?」

「每逢大事有靜氣!」楊炯月兌口而出,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又把嘴巴閉緊了。

範質飲了口熱茶,氣定神閑的說︰「我知道你是替我抱屈,不過嘛,有句老話說的好,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嘛。」

楊炯翻了個白眼,這又是銅臭子的名言,老相國今天這是怎麼了,總是引用李中易的話?

「我知道,你一直以李中易為平生最大的勁敵。可是,我必須客觀的說,你遠不如李中易,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範質放下手里的茶盞,溫和的看著楊炯,語重心長的說,「你是老夫最為看好的門生。以前,老夫一直以為,你不過是年輕氣盛罷了,假以時日,定會茁壯成長。」

「唉,如今看來,倒是老夫看走了眼。」範質重新端起茶盞,「你怎麼就這麼的沉不住氣呢?」

楊炯被範質說的面紅耳赤,低下頭不敢再吱聲了。他一向瞧不起李中易,認為那不過是個運氣極佳的土包子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範質偏偏拿李中易的各種名言,懟得楊炯無話可說,得了,這還有啥可說的?

「王齊物想的是啥,我不說,想必你也很清楚。」範質忽然嘆了口氣說,「政事堂里,一共八位相公,除了李瓊是徹底沒希望之外,誰不想取我之位而代之?」

「高處實在是不勝寒啊。」範質抬手指著斑白的兩鬢,輕聲道,「仕途催人老。想當初,我還是參知政事的時候,哪里需要操這麼多的心呢?」

「你听好了,江山是柴家的,不姓範。太後娘娘想見誰,想用誰,你不僅不能攔阻,反而要大力協助。」範質眯起兩眼,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首相,絕對不是那麼好當的。看人撐船,覺得很容易,等自己掌舵的時候,就知道難處何在了呀。」

楊炯秒懂了範質含而不露的真實意圖,他隨即笑道︰「沒錯,是騾子是馬,拉出去溜一溜,一目了然。」

「呃……」楊炯驚駭的意識到,他隨口說的話,竟然又是出自于李中易之口。

範質啥都明白,卻笑而不語,李中易對楊炯的刺激,實在是太深了,簡直有如魔障一般,讓楊炯時時刻刻都被李中易陰影所籠罩,而無法自拔。

這人吶,不管多精明強干,也就是個旁觀者清。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固有觀念,或利益,想法立即會被扭曲。

範質雖然沒有明說,但卻暗示得很清楚了,既然王溥要跳出來爭權奪利,那就暫且由著他表演好了。

當權理政,在一般人的人眼里,無非是吃香的,喝辣的,出行有大批的元隨,可以大量提拔自己人到各個要害的崗位上去罷了。

實際上,只要不當家,就不知道柴米油鹽醬茶的調配之難。朝廷的租稅賦,其實是有限的。

在有限的財稅收入之中,分出輕重緩急,並作出合理的資金和物資調配,說起來很容易,實際上難得很。

上下嘴巴皮子一開一合,想詞罵人還不簡單麼?可是,真要當家理財,秉權問政,那就必須要考驗行政功力了。

王溥,別看他資歷很深,其實,他從來沒有單獨掌過權,理過政務。

用李中易的話,王溥屬于典型的只看見範質吃肉,沒見過他的愁斷腸的場面。

朝廷養官,除了維護和鞏固統治的需要之外,還需要深刻的了解基層民情和政風,以作出正確的決策。

在這一點上,大周的缺失,其實還是很嚴重的,遠不如唐朝時的制度合理︰不歷州縣,不允許做宰相。

縣官,俗稱百里侯,屬于是牧民之官,成天和老百姓打交道的官員。縣以上的官,都是牧官之官,也就是說,監督縣官的存在。

周隨唐制,州下設縣,州刺史是牧官之官的起始層級,並且是權力最完整的一級。

王溥和李谷的的共同之處,也是他們最大的短板,便是兩人都沒有做過知縣以及知州。

範質則不同,他的官場資歷十分完整,歷任縣官和州官,又做過幾任節度判官,然後是九卿,最終才坐到了位極人臣的宰相寶座之上。

「博約啊,且靜觀其變,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不出旬日,王齊物便會栽個大跟頭。」範質氣定神閑的笑了笑,接著指點楊炯,「你且安心待在政事堂內,悉心處置政務,不要落人以口食即可。」

楊炯心領神會的笑道︰「僕謹遵恩相的教誨,定要叫王、李二人挑不出毛病來。」

「嗯,你還沒吃飽吧?正好老夫食欲不佳,就都交給你了。」範質不動聲色指了指桌面沒有撤下去的飯菜,「吾等一衣一食,皆苦農辛勤勞作的結果,絕不可浪費糧食。」

楊炯立時面色發紅,接著變為紫色,嘴角發苦。範質一直沒發作,敢情是在這里等著他啊!

範質的懲罰,既簡單又粗暴,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在楊炯的眼里,比毒藥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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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瓊正欲出門,忽然接報,說是高懷德的長子高處恭,來找李安國玩耍。

「哦?」李瓊模著下巴,不由嘿嘿一笑,「來得可真勤吶!」

自從李無咎在幽薊平原上大破契丹人,並露布報捷之後,高處恭登門找李安國的次數,日益增多。

高處恭,字達雄,是高懷德的長子。高懷德,字藏用,不僅是秦王高行周的獨子,還是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

想當初,郭雀兒,也就是本朝太祖郭威,最忌諱的就是兩個人,一個是樞密使王駿,另一個則是高行周。

郭威能夠建立大周,登基稱帝,老兄弟王駿必居首功。

只可惜,昔日的好兄弟,有著過命交情的王駿,因為拼命反對柴榮繼承大統,被郭威貶官罷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封地。

至于高行周,則更是比王駿還要早亡,也是死得不清不楚!

王駿和高行周這兩個絆腳石,都被搬掉之後,柴榮的繼位之路,也就變得一馬平川了!

客觀的說,高行周和郭家,乃至于柴家,都有家仇。只可惜,柴榮死得太過倉促了,沒來得及安排好後事,便乘龍西去。

符太後因為乃父符彥卿與高家相交甚密的緣故,對高懷德格外的青睞,並委以兵權。

然而,歷史上的陳橋兵變,趙老二能夠那麼順利的得逞,除了石守信居首功之外,就數高懷德出了大力。

正和趙家討論親事的米家獨子,米福德,正是趙雪娘歷史上的第一任丈夫。

緣分這東西,還真是有趣之極!

趙老二非常看好米福德,覺得他是天縱之才,便打算把親妹妹趙雪娘,嫁給米福德。

可是,按照正史的記載,令趙老二史料未及的是,米福德娶趙雪娘不久,便暴病身亡。

趙雪娘年紀輕輕的便守了寡,趙老二一直愧疚于心。等他篡周立宋之後,不到半年,便冊封趙雪娘為燕國長公主,並授意高懷德登門求娶。

緣分就是如此的巧妙。如果沒有李中易的橫空出世,斜插了一杠子,出手診好了趙雪娘的病,恐怕她現在已經嫁進了米家,成了米福德的媳婦兒。

「三郎,你說說看,這個高達雄,為何頻頻登門尋正青玩耍呢?」李瓊看著老實本分的李虎,不由暗暗一嘆,郡王府偌大的一份家業,單靠李虎,恐怕很難守得住啊。

如果不是李七娘極有主見和魄力,走出了一招破釜沉舟的妙棋,滑陽郡王府將來要何去何從,李瓊的心里邊,完全沒有模不著底。

「大人,高懷德和韓通只是面和神離的關系,私下里無甚交情。他倒是和趙匡胤走得很近。」李虎仔細的想了好一陣子,這才吞吞吐吐的說,「以前,高家的小子,倒是總和咱們家正青一起耍子,後來,李無咎和趙匡胤漸漸疏遠了後,那小子也就很少上門了。」

李瓊一陣無語,李虎說的東西,全是盡人皆知的往事,他問的是高家如今的打算?

「大人,據孩兒的想法,恐怕是沖著李中易去的。」李虎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了令李瓊感興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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