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對勁。」三十三突然指著正前方一棵足有七八人合抱粗細的霧棲木說道，「我怎麼感覺我好像轉了一下頭，這棵樹和我之間的距離好像一下子縮短了好幾米？」
三十三深吸了一口氣，緊盯著那棵霧棲木，向其他人問道︰「你們……你們有注意到嗎？」
「沒有。」莫玨當即搖了搖頭，「那棵樹不就一直在那里嗎？從一開始就沒動過啊……啊！」
她後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撞在了一條粗壯的支柱根上。
莫玨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原本站著的地方是一片空曠地帶，周圍五步的距離都是空地，連低矮的灌木都沒有。
「樹與樹之間的空隙在變小！」尹凡震聲道，「用不了多久，我們所處的這片空間，就會被霧棲木擠壓到一點都不剩。」
淺野昭沒有說話，而是揮動戰刀砍向了距離他最近的一棵霧棲木，但這個深度的霧棲木不僅直徑增加了數倍，木質強度也不是紅線五百米處的霧棲木可以相比的了，他一連砍出了幾百刀，才堪堪將那棵霧棲木砍倒。
可這棵霧棲木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砸在地上，里面的木質就已經化作了灰盡了，只剩下了一個由千瘡百孔的樹皮圍成的空殼，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很快便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這是一根支柱根，不是這棵霧棲木的主干，砍掉支柱根，並不能將這棵霧棲木徹底殺死。
很快，支柱根殘樁的截面被撐開，新的女敕芽從中冒了出來，迅速生長，只不過三四秒鐘的時間，就已經長到了原本被砍倒的那根支柱根一半的粗細。而新芽的頂端，也已經伸入到了樹冠之中，和霧棲木的主體連接到了一起。
直到這個時候，灰霧森林終于是撕下了溫和的偽裝，將那恐怖的獠牙徹底展露在了柯嵐他們的面前。
「淺野，不要白費力氣了……這些樹，砍不完的。」柯嵐喊住了打算再次出刀的淺野昭，「我們能做的，就是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恐怕，我們在任何一個地方多加停留，周圍的霧棲木都會一點點地靠攏過來……這座森林並不像會輕易放過我們這些入侵者的樣子。」尹凡嚴肅道。
「那就跑起來，不要停下腳步。」柯嵐選了一個和來時相反的方向，「十二點鐘方向，所有人，都跟我來，時刻保證前面的隊友在自己的視野之內，千萬不要掉隊！」
話音剛落，柯嵐便拔腿向前跑去，其他人緊隨其後。
眾人一口氣跑出去了將近五百米路，一直跑到了一片還算空曠的地方才停下來，柯嵐回頭清點人數——澤珞、淺野昭、三十三、瓦蓮京娜、莫玨還有尹凡，沒有人掉隊，就連開啟自動駕駛模式的瀆神者機甲也緊跟在眾人的身後。
柯嵐、澤珞、淺野昭、三十三四人的狀態還算可以，但瓦蓮京娜、莫玨和尹凡就有點吃不消了——在森林這種復雜地形中想要追上全速奔跑的高等級強化人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情，要不是柯嵐他們刻意放緩了速度，這三人早就已經被甩下了。
「呼呼……看來回去之後……我……我得給自己動個強化手術了……要不然，真的要成……呼呼……拖後腿的了。」尹凡扶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喘息著說道。
性格要強的瓦蓮京娜沒有說話，但是從她通紅的臉龐和不斷起伏的胸膛也可以看出來她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會比尹凡好到哪里去。
莫玨倒是三人中相對比較好的那一個，畢竟有地獄傘兵的底子在，體能還是相當不錯的，本身也算是一名五級強化人，但和柯嵐他們這些超常規的變態存在相比，五級的強化等級就有些不夠看了。
「原地休整二十秒。」柯嵐看了看周圍的霧棲木，似乎暫時還沒有朝眾人靠攏的跡象，「都準備好軍用興奮劑，等會感覺自己跑不動就趕緊注射……不過記得千萬別超量……實在不行，等我們幾個人就一人帶一個跑——三十三，你帶莫玨；瓦蓮京娜我來帶；尹凡的話就交給淺野昭了。」
方舟的軍用興奮劑經過多次改良，可以將副作用延遲到十二小時之後，但如果超量注射的話，雖然藥效會變強，但持續時間和副作用到來的時間也會迅速縮短到一小時左右，輕則月兌力，重則昏迷。
「明白。」三十三點了點頭——他的強化等級雖然還沒有莫玨高，但他跑起來的時候可以向緊貼在腳底下的黑色飛刃借力，就像仙俠小說里的修仙者一樣「御劍飛行」，相較體力，反而是精神力的損耗要更大一些。
「還剩十秒。」柯嵐大聲提醒道。
尹凡和瓦蓮京娜迅速地補充完水分，將水袋的吸管塞回包里，莫玨則是從一個小藥盒里倒出了幾枚白色的藥片，含在了嘴里。
「二六式緩釋型片劑？」尹凡一眼就看出了莫玨使用的藥物種類，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興奮劑方舟軍方在九三五年就停止使用了，你這是從哪個黑市里買到的過期貨啊？」
「我不是你們……自從我父親失蹤之後，軍隊里的那些關系就全斷了，根本買不到那些軍需品。」莫玨語速飛快地說道。
「你早說啊，又不是不給你。」三十三從背包里掏出了兩支針劑，拋給了莫玨，「我們像那種小氣的人嗎？」
莫玨接過針劑，有些復雜地看了三十三和尹凡一眼，點了點頭，說道了句「謝謝。」
「沒必要客氣，現在大家真的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說，不用什麼顧忌。」三十三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休息時間到，準備出——」
「出發」的「發」字還在喉嚨口沒有喊出去，柯嵐突然蹲了下來，將手掌貼在了地面之上。
「怎麼了？」三十三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也學著柯嵐的樣子蹲了下來，用手掌去觸踫地面。
「地面在震動，有大質量的東西在朝我們站著的這個位置移動，各個方向都有。」淺野昭說道——他不需要用接觸地面，那些意念觸須的感知要遠比人類的更加靈敏。
「淺野，能‘听’到霧氣外面的動靜嗎？」柯嵐急聲問道。
「不行，和三十三的飛刃一樣，我的意念觸須一旦探入霧氣之中，就會自行解體。」淺野昭搖了搖頭，「我的感知範圍，僅限于霧氣被排開的這片區域之內。」
「澤珞呢？」
「我也是，這些霧氣雖然不具備空間上的特異性，但卻可以屏蔽感知。」少女面無表情地說道。
「見鬼！連澤珞和淺野昭的感知都能屏蔽，那這些東西是怎麼鎖定我們的位置的？」三十三放出了大量的黑色飛刃環繞在身周，形成了一個圓桶狀的動態防御陣。
「它們和這座森林是一體的……我們身邊的霧棲木、霧藤、腳下踩著的土地、周圍環繞的霧氣……就是它們的眼楮、鼻子和耳朵……我們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在它們的監視之下……」莫玨念念有詞道，「這段話，我父親以前說過很多遍。」
「‘它們’是指誰？」尹凡問道，「那些生活在灰霧森林里的土著生物嗎？」
「我不知道，父親他從來沒有明說過，我追問他他不會肯告訴我。」莫玨搖了搖頭。
「如果是那些土著生物，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三十三咬著牙說道，「連重型巡洋艦都能重創，護衛艦都能擊沉……和戰艦相比，我們的皮肉可沒幾米厚的裝甲板那麼結實……」
那些東西逼近的速度很快，沒多久，眾人哪怕不用去刻意感受，也能察覺到地面明顯地震動了起來……只不過僅僅只有震動沿著地面傳遞了過來，聲音則是完完全全被濃霧所吞噬了。
他們就彷佛是聾了一般，在一片寂靜之中，震動開始變得越來越強。
「按理來說，聲音也能通過固體傳導，可是我什麼都听不見。」將耳朵貼在地上的三十三說道，「這不科學。」
「在這種地方，用人類文明的科學來尋求解釋，是很搞笑的行為。」尹凡嘆了口氣，將身後掛著的電磁步槍摘了下來——作為隊伍中的軍醫，他的戰斗力是這支小隊中最弱的，可即便如此，他的眼中也沒有絲毫的退縮之色。
就在地面散落的砂礫和土粒都開始彈起來的時候，震動卻一下子消失了。
周圍的霧氣中，星星點點的腥紅色光點亮了起來——要知道這個深度的濃霧可是連幾十萬流明的軍用探照燈都無法刺穿的，可這些光點卻能透過濃霧讓柯嵐他們看到，這一下子讓他們感到背後的汗毛根根炸立了起來。
「不會真的是那些能擊沉戰艦的怪物吧……這些紅色光點，難道是它們的眼楮。」尹凡端了電磁步槍，可卻不知道瞄準哪個方向——這些猩紅色的光點四面八方都有，他們顯然已經被對方給包圍了。
「我總覺得，這些光點的排布很熟悉，但又一時半會說不上來哪里熟悉。」瓦蓮京娜小聲說道，她背靠著瀆神者機甲，弓著身子，懷里抱著一挺沉重的大口徑機槍。
雖然光點的數量很多，但依稀還是能分清楚每一個獨立個體的——如果這些光點真的是那些怪物的眼楮的話，那這種怪物似乎和蜘蛛很像……每一個獨立個體都有著八個腥紅光點，排列得很規律︰上下各三個光點呈三角形分部，中間兩個光點居中，就像是……
柯嵐 地一驚，這種排布方式，不是步行者機甲的正前方監視器嗎？可問題是……步行者機甲監視器所發出的光……能穿透濃霧？
沒等柯嵐多想，這些光點突然開始動了，震感再一次從地面傳來。
「來了！」三十三低喝一聲，圍繞著他的飛刃圓桶迅速擴大了開來。
當這些「怪物」從濃霧中鑽出來，將真實樣貌顯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除了柯嵐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愕的神色——柯嵐並沒有猜錯，這些「怪物」，真的就是方舟生產的量產型雙足戰術機甲——「步行者」。
只不過這些步行者的身上，都纏繞著大量的霧藤，不斷有灰霧從霧藤中噴涌出來，為機甲的表面「鍍」上了一層由霧氣構成的甲胃。
這些機甲的關節都已經銹蝕得不成樣子了，似乎隨時都能解體，但它們邁步的動作卻如同生物一般順暢，完全沒有那種機械所特有的滯礙感。
「步行者機甲……怎麼回事？是誰在駕駛它們？」三十三沉著臉說道，「這些機體上印刷的番號……是當初陷入灰霧森林中失聯的那支裝甲部隊。」
「這些步行者的機師不可能還活著，你們注意看那些駕駛艙。」尹凡說道，「有不少霧藤直接伸入到了駕駛艙里面，機體體表的灰霧和機體內的灰霧隱約中形成了一個循環……就算坐在駕駛艙里的機師還‘活著’，他們也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
「我們……我們要試圖和對方進行交流嗎？」莫玨有些猶豫地問道。
可回應她的，卻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台步行者突然抬起的炮口。
機炮的供彈結構因為太久沒有使用已經化作了一大陀銹紅色的鐵塊，但隨著能量通路的接通，炮身上厚實的氧化物紛紛撕裂剝落，銹跡斑斑的三聯裝炮管緩緩轉動了起來，炮彈上膛的聲音也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準備戰斗！瓦蓮京娜，返回你的戰位！澤珞優先負責防御，在防御壓力不大的情況在進行攻擊！」柯嵐當即下令道。
話音剛落，那台步行者機甲的機炮就咆孝了起來，炮口噴射出了長達數米的火舌，但月兌膛而出的炮彈沒飛出去多遠就被「凍結」在了半空中，隨後紛紛爆炸。
這台步行者裝填的爆裂彈，但爆裂彈爆炸時產生的破片和沖擊波也都澤珞壓縮了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空間內，化作了一團團亮度極高的液態金屬流，一直連到了炮口處……很快，就連還處在炮管之中的爆裂彈也被提前引爆了，整門機炮直接炸膛。
這台步行者機甲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機炮，抽出了腰間的格斗短刀。
但沒等它把刀舉起來，一個高大的黑影就已經撞了過來——柯嵐讓瓦蓮京娜返回戰位，就是讓她回到瀆神者駕駛艙內的意思︰如果這些機甲只是普通的「步行者」的話，一台瀆神者就足以將它們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