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拂著馬車的簾子，帶著繁密花紋的暗金色簾子瘋狂舞動，邊角拍打在沈尋的脊背上，發出一陣隆隆隆的聲響。
這起伏的簾子和馬車里某個女孩的心境一樣，許久靜不下來。
「公主！」
沈尋忍住內心的驚訝，他轉過身子，看見李幽倩等人拿著武器趕了過來。
可這寬敞的馬車內部就只有三個人，倉惶趕來的五位金驅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刺客。
但堂堂一國公主，和一位銀驅，一位銅驅同處在這窄小的空間內部，總給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而這股違和感在沈尋的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除了李幽倩與張長原，另外三位金驅將目光放在了沈尋的身上，其中帶著警惕的意味。
會把我當成刺客嗎？
沈尋盯著馬車內這面相熟悉的公主，心里有些擔憂。
只要她一開口，這次的護送任務基本上就等于泡湯了。
坐在一邊的陳思將視線在沈尋與陳婉雲身上來回切換，漂亮的眸子中透露著疑惑。
她從未想過這兩人之間會有著什麼關系，甚至沒有在陳婉雲的面前提過「沈尋」這個名字。
可看眼下的情況，陳婉雲貌似是認識沈尋的……
「大驚小怪，退下。」
陳婉雲朝著簾子外面的五位金驅開口，她因為吃驚而導致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紅潤，這倒讓她原本蒼白的臉色增添了些血氣。
沈尋頓時松了口氣。
「是！公主！」
李幽倩略微奇怪地看了沈尋一眼，隨後帶著另外四位金驅離開，她似乎在這幾位金驅中有著足夠的話語權。
沈尋站在馬車門口，簾子仍舊搭在他的肩膀上，被風吹起來瘋狂地拍打著他的脊背。
「外面冷，進來吧。」陳婉雲眼眸輕眨，對著沈尋柔聲開口。
見沈尋沒有反應，陳思立即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推到了對面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三人的位置呈現著三角形的形狀。
陳思本來已經想好了措辭，但卻被開頭陳婉雲的一句「是你」給擠了回去。
馬車的氣氛有些沉默。
沈尋很不自在，畢竟自己跟公主的兩次見面都充滿了意外，意外到這公主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妖還是驅魔人。
但這公主此刻的反應還是讓沈尋感到奇怪，起碼不應該這麼沉默的。
難道不應該質問自己刻意接近的目的嗎？沈尋在心里這樣想著，思緒紛飛。
「喵嗚∼」
就在這時，一只毛茸茸的腦袋從沈尋的懷里露了出來。
沈尋睜大眼楮，眼睜睜地看著如墨鑽出了自己衣服。
她在馬車內部的地板上徘徊了起來，同時翹起蓬松的尾巴，寶石一般的大眼楮好奇地打量著陳思與陳婉雲。
這番場景頓時讓馬車內的兩個女孩眼楮一亮。
「咪咪，快過來。」
陳婉雲微微彎子，伸出雙手，蒼白的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
「公主喜歡小動物。」陳思這時朝著沈尋解釋了一句。
沈尋僵硬地點頭，緊接著又听見陳思小聲問了句:「你怎麼會在懷里揣著一只貓，是咬你嘴巴的那只嗎？」
沈尋剛想回應，就听陳婉雲那邊開口:「這麼可愛的小貓咪怎麼會咬人呢？」
她將如墨抱在懷里，用縴細的手指揪著如墨的兩條前腿逗弄了起來。
最讓沈尋感到驚訝的是，如墨竟然格外配合，他甚至在那張毛茸茸的臉蛋上看到了一副可愛的笑容。
這還是那只貓形態時只會露出傲嬌表情的如墨嗎？
還有，馬車內的畫風不對。
公主自動略過了自己的來歷問題，陳思同樣沒有提起任何跟自己有關的話題。
沈尋覺得此刻的自己在馬車內已經變成了一團空氣，作為馬車內唯一的男性，竟然被這兩人自動忽略了存在性？
但沈尋卻仍然有一種被時刻盯緊的錯覺。
他決定嘗試一下。
沈尋這時站起身，朝著馬車簾子走去。
「你去哪？」
身後立即響起一道重合在一塊的聲音。
果然……
其中有陳思的習慣性地壓低音調的聲音，還有公主略帶急切情緒的聲音。
沈尋回頭，先是看到陳思和陳婉雲正互相詫異地看著對方，繼而又同時將目光望向了自己。
他開口，說出剛剛就已經想好了的措辭:「……屬份低微，而且身為男性驅魔人，和公主共處在這小小的馬車內部，想必不太合適。」
「她也是男的，有什麼不合適的？」
陳婉雲抱著如墨，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邊的陳思。
陳思面色尷尬地坐直身子，跟著點頭。
好吧，那我繼續裝瞎子。
沈尋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三人仿佛都有著各自避諱的話題，好像誰先開口提起，誰就成為了眾矢之的似的。
但陳思很快忍耐不住了。
她輕咬嘴唇，抬眸看向前面的陳婉雲，猶豫著開口:「公主，你認識我這屬下嗎？」
「在長安燈會的那一天你的屬下助我解了燈謎！」
陳婉雲很快回應，像是也在心中想好了措辭。
沈尋聞言愣了片刻，回憶涌入大腦，他先是想起了那天見到的陳太白，然後瞬間聯想到了站在陳太白身邊的那個戴著面具的女孩。
原來是她！
沈尋望向神情微妙的陳婉雲，心中詫異不已。
看來當時她從聲音識出了自己，可自己卻早已忘記了她的聲音是什麼樣子的。
這緣，還真是妙不可言。
一瞬間，沈尋又想到了和親這件事，心中不禁略感惋惜。
「原來是這樣，好啊沈尋，半夜居然偷偷溜去長安，怎麼不喊我一起？」
陳思雙手叉腰，蹙起秀眉。
她放下了架子，在陳婉雲面前使用著平時和沈尋說話的語氣，也許是想著活躍馬車內的氣氛。
「……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長安，沒想到當時猜燈謎的是公主殿下，不知者無罪，還望公主原諒屬下的禮數不周。」沈尋笑著開口。
「沒關系。」
「反正長安燈會，我是永遠也去不了了……」
陳婉雲說完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低頭撫模著如墨身上的毛發。
小貓咪很乖巧，甚至仰倒用自己的四朵粉色的小梅花朝向陳婉雲。
沈尋噎住，陳婉雲的這句話充滿了傷感。
他扭頭看了眼神色憂傷的陳思，而陳思感受到沈尋的視線，緊跟著朝這邊使著眼色。
這是讓我想法子安慰公主？
沈尋磨著牙齒，開始在心里想著對策。
傷心的人听到什麼樣的話語才能開心起來呢。
可這一瞬間，沈尋又覺得面對和親這件事，恐怕拿出最好笑的冷笑話都只能是讓公主咧開一下嘴角罷了。
她的後半生已經注定悲慘，再好笑的笑話都只是在傷口上撒鹽。
沉默片刻後，沈尋抬起頭。
「公主想喝酒嗎？」
沈尋的話語再次讓馬車內的氣氛變得奇怪了起來。
陳思有些詫異地看向沈尋，她微微皺眉。
「公主不會喝酒。」
「我喝呀！」
陳婉雲興奮地說道，絲毫沒有在意陳思看過來的目光。
沈尋笑著點頭，他站起身掀開簾子:「那屬下去準備。」
待沈尋走出馬車後，陳婉雲抱著如墨坐在了陳思身邊，她將腦袋枕在了陳思的肩膀上，陳思微微側頭，耳朵貼著陳婉雲的頭發，二人舉止親昵。
「沒想到姐姐你比我年長四歲，我卻要先你一步嫁人。」
陳婉雲目光空洞地盯著半空中的一粒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