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們可以試著自首，至少我們的手上沒有沾過那些人的鮮血，我們……也許能祈求城主的寬恕，讓他給我們條生路。」老者嘆了口氣，搖著頭道。
似乎感受到喬伊娜冷冽的目光，老者又加了一句，「請您原諒，大人。」
其他人都默不作聲，空氣中的氛圍變得詭異起來。
這些人卑微的想法再次震碎了喬伊娜的三觀。她可以輕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只要從物理上斬斷他與這個世界的連接就能做到，沒有任何難度。
但是，要怎麼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呢？
太難了！
「呼……明白了。」
喬伊娜一臉淡定，從車上找到了那塊切割完整的蛇皮，迅速做成了一個包裹，裝了幾十斤蛇肉背在肩上。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離去，沒有半分猶豫。
「如果這就是你們的願望，那隨你們的便吧。」她的聲音伴隨著陰冷的氣流淡淡飄來。
太可笑了！
盡管在這個時代經歷了如此多的困苦磨難，可喬伊娜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真正認識這個世界的樣子，也沒有與這些患難之人，建立起所謂的認同感或是羈絆。
如果不是喬伊娜內心許下的那個承諾，她本可以不用這麼麻煩的。
但喬伊娜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在世時總是告誡她一定要信守諾言，因為他嫌惡食言的人。
「等一下……等等我！」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喬伊娜背後響起，只見哈里斯一路小跑，趟過濕漉漉的地面，向著喬伊娜的影子追了過去。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隱沙堡的清晨灰蒙蒙一片。
昨夜，西城門附近發生的騷動，似乎沒有影響街區里人們的生活作息。
過去的幾百年時光，將這座城市剝蝕得皮肉皆殘，只剩下石頭所建的骨骼，而當年的榮華盛世，大半已褪為廢墟。
這些廢墟顯然被翻新過無數次了，表面殘舊，斑痕累累，是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由那些依然懷戀故土的人們所一次次重建起來的。他們執拗地相信，這片土地的未來存在于對過往的復興中。
雖然，並沒人知道這座城的過去是什麼樣子。
與城牆和廢墟般的建築類似，隱沙堡內城的景象也只是過去榮光逝去後殘留的陰影而已。
喬伊娜跟隨著逐漸增多的人群來到繁華區域，但放眼望去，眼中所看到的東西，無外乎都是前文明時代被遺忘歷史的拙劣模仿而已。
就算是廢墟里的人類聚落，也少不了「規矩」，畢竟這里生活著近一萬人口，沒有規矩就不可能約束人們的行為和他們的貪婪私心。至少在方圓百公里內，也很難再找到如此大規模的聚落了。
喬伊娜頭上裹著灰色的斗篷，這是特意偽裝的結果，因為她並不想那麼顯眼。哈里斯與她一樣，身上的服裝看起來破舊不堪，但是與周圍的環境卻幾乎完美契合，看不出一點破綻。
喬伊娜找到幾個路邊的散人，問明了市集的大概方向，就帶著哈里斯朝城中心地帶走去。
通往破敗建築的寬闊街道上，擠著好幾百號人。智者模樣的干癟老人們坐在門廊底下，抽著煙斗，燻人的煙氣像霧一樣蒸騰著。
另一邊破爛的帳篷里，住著衣衫襤褸的人，其中還有幾個小孩，看上去他們是一家子。喬伊娜注意到像這樣的帳篷隨處可見。這些人應該都是流民，很快他們就會拿不出錢了，如果不想餓死，他們只能去賣身，當富人家的奴隸。
喬伊娜看到了許多不同幫派的標記，有兩個特別顯眼。
對此地幫派一無所知的她猜測，這里面有玄冥兩幫的標記，除此之外的幾個標記她也默默記在心里。在她的記憶中，猶記得玄冥兩幫還是誓死的仇敵，如今卻像戰場上的戰友一般和平地坐在一起。
城中的市集淹沒在黯淡色彩與喧鬧中，畜欄里的牲口與城中的住戶只隔著一道土牆，空氣彌漫著各種混雜的氣味。石拱門與周圍的破牆上搭著帆布遮陽蓬，幾乎蓋住了整條街道，嘈雜的討價還價聲，夾雜著香料和汗水的刺鼻味道，隨處可聞。
喬伊娜全然不顧商販們的自賣自夸，和為生計所迫不住的懇求，她在人群里艱難地擠出一條路。不時有人抓住她的衣襟，把她往一個個攤位上扯。
這里賣的全是喬伊娜沒見過的東西，窮得蕩氣回腸的人們願意售賣一切東西。包括來路不明的獸肉、自家織的布匹、看上去不怎麼新鮮的蔬果、野菜、各種雜貨、還有老舊機械里拆下的零件。
所以喬伊娜皺著眉頭，掙開拉扯躲遠了。
她想找一個大點的攤子先探探路，問好交錢，賣掉那些蛇肉。
她從老白的嘴里大概了解到，這批蛇肉的價值不菲，至少兩三百塊。當然，她不知道那只是老白的猜測，實際上這批貨的價值遠高于那個數字。
不過喬伊娜對隱沙堡的錢並沒什麼概念，剛好借著逛集市的時候了解一下。
至于賺到錢後，喬伊娜想用這筆錢買些生活必需品，還有能夠保存更久的食物，這樣她就能把糧食帶回去分給流民們了。
喬伊娜大步走過一道拱門，一邊听著市井中人們的對話，一邊端詳著頭頂生堆硬砌的方石。
路邊有個賣水的小販，他正在用帶有轉輪的金屬裝置往厚底玻璃瓶里灌進混著泥沙的水。
「要水嗎？新鮮的，從城北閘口的生命之——」看到喬伊娜經過，小販抬起了頭。
喬伊娜知道自己不該停下來的，這里已經接近集市的尾端，人群明顯少多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打扮，也許是那只蛇皮口袋過于顯眼，她總感覺附近有目光在窺視她。
是的，她不該停步——但她還是站住了。
「請問，這里最大的肉鋪在什麼地方？」
「肉鋪？這我不太……」
小販看了看喬伊娜的打扮，本想隨便敷衍一下。但當他眯起眼想要看穿頭巾下的陰影時，突然臉色蒼白，兩眼圓睜。
斗篷陰影下的眼眸子，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小販心頭一緊，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呃，你應該去富人區那邊看看，就在集市盡頭，然後左拐走那條干淨的路。」
「謝謝。」
喬伊娜轉身離開，帶著哈里斯走出了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