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的焦點又回歸原點,雙方再次陷入膠著狀態。
主戰派和主和派都有著貌似合理的理由,但誰都不能說服誰。
這樣的討論沒有結果,也許根本是無意義的。
討論越來越激烈,辯論得越深入越明白,最高保護者也越樂于看到,因為只有這樣的討論,才能徹底挖掘出每種潛在的可能性。
「你不懂嗎?它就像是一群兵蟻的女王,只是一味想要消滅我們!
說得再明白一點吧,我們有足夠的理性可以控制自己,而它不行。如果你們答應它的和談請求,遷就它姑息養患,說不定哪一天它就會發瘋,把我們全部隕滅!
它只有成為主宰的可怕意識,卻永遠是孤零零一個人,還遠遠構不成文明。
而我們有同族,我們是一個偉大的文明,神選之子,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尤爾金的聲音像是連珠炮般,一浪高過一浪,壓過了對方,說到最後,語氣竟少有的激動起來。
「哈——等等,你說它是 ‘人’?這麼說,你也承認它有自我意識和想法了。」
「你在挑我字眼里的毛病,老兄!」尤爾金顯然有些情緒了。「它是不是人,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母體有自我意識不假,但它沒有自己的同類,也就根本沒有文明可言。」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另外兩名主戰派都相當贊同。
「好吧,就算是你口誤。不過我是在問你,你覺得母體如果能與我們達成休戰,能否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名主和派不依不饒。
「算了,對于這個哲學問題我沒興趣,就算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的,我不想再探討下去了。」 他站直了身體,揮舞著手臂答道。「我只想說,與母體和談……?呵,你瘋了,你們都瘋了!我,尤爾金是不會屈服的!」
「你……」對面的主和派感覺相當不爽。
這就像他們想要講理,對方卻突然耍起了流氓,空有力氣無處使。
「哼,抱歉,我不是針對你說的……」
尤爾金的影像晃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似乎是感到自己有些失態。「我們的立場一致,本不該這樣的。」
「夠了!我也不想再听這些無稽之談了。他說的是實話,你們現在要站在母體的立場考慮問題了麼?」主戰派的一員幫腔道。
「這不是立場問題,我們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母體想要和談,我們是否答應?在這件事上我們至少應該達成共識。」
「不是立場問題,那是什麼?討好它麼?現實?現實就是它要將我們一網打盡,趕盡殺絕。而且毫無憐憫之意,像捏死一只蟲子那樣!」另一名主戰派譏諷道。
旁邊還有人幫腔道,「不錯!這明顯是個圈套、陷阱。母體曾欺騙過我們,顯示這里有emp能量反應,它的手法與以前如出一轍,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它想把我們全消滅掉,好獨自掌握這個世界!」
「好吧,既然你們如此害怕不敢一試,那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的確不會有結果。」
說話的是那名原先搖擺不定的中立派,也站到了他們兩人一邊,主和派現在也有三人了。
雙方勢均力敵。沒有壓倒性的手段,沒有證據證明母體的和談是個圈套,那就誰也說服不了誰。
場面上還有一個貌似中立之人,那就是最高保護者。
她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听著。
此刻心中涌起了數百個最高保護者的記憶,他們的智慧與決斷力絕不在自己之下。但思考良久,她卻沒有一個現成的方案,能解決這件事。
實際上,她正在想著別的事情。
「最高保護者,您的意見是什麼呢?」有人跳出了爭論的漩渦,轉而問最高保護者意見。
所有人的聲音都逐漸變弱,直至消失。
他們轉過頭看向最高保護者,目光中都流露出復雜的神色。
這些人在期待著她的意見,或者說是,支持自己一方的回答。
「如果有人認為,這個答案是簡單的‘是’或‘不是’,那你們就可以不用爭論了。但這是你們想要結果嗎?」
最高保護者開口了,她仿佛剛剛回過神來,靜靜佇立在中間,忽然間腳步挪動了。
她皺著眉頭,緩緩走過每個族人的影像,在他們面前停留片刻,似乎在審視著每個人神態的細微變化。然後,重新走回場地中間。
「你們還記得當初,母體是如何反叛我們的嗎?它為何要欺騙我們,制造了核晶爐過載和那場史無前例的瘋狂慘案?還有後來……它一再捏造假數據,企圖掩蓋自己造假的真相嗎?」
「這些原因,你們仔細想過沒有?」
最高保護者連發幾問,口氣帶著冰冷漠然,完全沒有給大家思考的時間。
四周一片寂靜。
眾人仿佛剛從激烈的爭論中回過神來,沒有一個人正面回答這些問題。
過了良久,尤爾金嚅囁著道,「我、我還沒有深入想過……願听聞您的高見。」
「唉——」
最高保護者微微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梳理了所有最高保護者留下的記憶,檢索了處理危機的各種方式和它們的結果。但,仍沒有一個與我們遇到的情況類似。
關于這個,我也有很多不明白之處,現在就說出來,請各位用你們的理智好好分析一下吧。」
全息影像在最高保護者掌中瞬息變化,她用鳥人科技重現了記憶——自打他們離開母星開始那次有去無回的任務以來,每一個她曾有記憶的場所。
「首先,我要按時間順序,捋一捋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各個節點。」
發生在Xr-7667多利安行星上的一幕幕旋即展開,悲劇般的場景重現,讓每個幸存者的心中都在顫抖,沉痛不已。
大家看到了最高保護者的親骨肉——另一艘移民船的艦長,展現出一臉燦爛的笑容。他的身後是龐大的移民團隊,他正帶領離開家園的族人,踏上星艦傳送矩陣。
就景象就彷如發生在昨天,每個人心中都是一震。
誰都知道,最高保護者是以怎樣的心情來重新構建這段回憶的。
茫茫的星海閃爍微光,星艦周圍是漆黑與孤寂。
他們正開始啟程,向著預定的航線,連續躍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