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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依賴酒精的?

常裳雙眼有些迷離,醉眼微醺的望著樓道內,那滿滿當當堆積得如墳包一般大的貓尸,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父親酗酒吧。

塵封許久的記憶,像是被人用手磨平了上邊的灰,露出了全貌。

常裳的童年並不算悲慘。

父親雖然酗酒,但還算正常,頂多就是喝完倒頭就睡。

沒有合理劇情里,酗酒後會延伸出來的家暴。

因為常裳自打懂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媽媽。

那自然,也就沒有家暴這個場景出現。

母親的離去,主要還是因為家里太窮了。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或許母親不離去,家暴的劇情還真的可能會出現。

常裳有時候想過,這或許是母親正確的選擇。

只是,她偏狠心了些,竟然真的就一次不曾來見過自己。

常裳記得,有多少個夜里,他抱著雙腿,蜷縮在昏暗的角落里,听著父親打呼嚕的聲音,默默流淚。

哪有孩子,會不想媽媽呢。

父親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就開始喝酒,然後倒頭就睡。

日復一日。

比同齡孩子早熟的常裳,就需要懂得處理一切事宜。

比如自己洗好衣服,收拾好家里,順帶幫父親把喝完隨地亂丟的空酒瓶收好,等到積累到一定數量,可以賣給收廢品的,換點課本費。

或,買一兩瓶新的啤酒。

還好,父親是疼他的。

怎麼說呢,常裳也覺得不算是真的心疼,畢竟如果真的疼孩子,自然也就不會酗酒,不會把那麼多擔子壓在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身上。

但父親身上又有多少擔子,有多少難以啟齒的痛,是常裳所不能理解的。

他便只能,嘗試著去理解父親的所作所為。

習慣,便成自然。

後來啊,也就一個普普通通平凡的日子。

常裳正在上課的時候,發現班主任來到了門口,略帶歉意的打斷了當時的課程。

班主任的目光落在了常裳的身上。

那種目光常裳非常熟悉,因為很多了解他家境的人,經常都是帶著這種眼光看待常裳的。

同情中,帶點無奈。

常裳當時與班主任對視的時候,心髒不免咯 了一聲。

早熟的他,料想到可能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果然。

父親在工地里抗水泥袋時,忽然暈倒,被送往醫院。

醫院聯系到了學校,班主任便過來叫常裳。

是肝癌,晚期。

父親沒有選擇住院治療,而是在檢查的第三天,就直接收拾東西回了家。

醫生勸阻不成,年幼的常裳更是無能為力。

父親就這樣回家了,但他不再喝酒,而是會主動幫常裳洗洗衣服,打掃打掃家里。

甚至,還會像害羞的小女孩一樣,扭扭捏捏的詢問一下常裳的學業。

常裳記得,父親臨病逝前,勉強還能走得動路的時候,經常帶著常裳拜訪周圍鄰居。

父親用包工頭和同事捐助的一些錢,全部用來買各種禮品。

就這樣,兩個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扶著一個眼見就快不行了的病人,挨家挨戶提著禮品拜訪。

拜訪的目的,就是父親希望能把這個孩子托付給大家,不求接濟,只求多少能照應一下這個孤苦的孩子。

比如有啥事的時候,能伸出手幫忙一下。

哪怕不幫都行,只求大家不要欺負這個孩子,對著孩子指指點點,說些容易讓孩子難過的風言風語。

常裳記得很清楚,那幾天的日子是難熬的。

拜訪中彼此各種客套,有真誠,有假意,多少混在其中,讓人難以分清。

那一天傍晚,告別一個親戚後,父親拉著常裳的小手,走進了一家沙縣小店。

父親抬頭看了牆壁上的價格表,看了很久。

最後只點了一籠小籠包。

小籠包有點貴,一籠要五塊錢,常裳記得很清楚。

骨瘦如柴的父親夾了一個吃完,便默默放下筷子,一個勁讓常裳吃。

常裳沉默的點了點頭,也顧不得蘸他最愛的花生醬,單純的夾著小籠包往嘴里塞。

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倒是在廚房忙活的老板娘,似乎有些嘴碎,嘀咕了句。

「一大一小就吃一籠小籠包,這能吃飽嗎?」

聲音不大,真的不大,不像是故意說出來的樣子。

常裳不知道父親當時有沒有听到,反正他听得是一清二楚。

吃完出了店,攙扶著父親走著。

父親忽然停了下來,偏頭問道︰「娃,吃飽了麼?」

常裳漠然點了點頭︰「吃飽了。」

父親沉默了會,沒有再說什麼,但常裳抬頭,卻見到一個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淚水已經流滿了臉龐。

「我這輩子都他媽活了些什麼?到頭來,連份五塊錢的小籠包都只買了一籠,我連買兩份,讓孩子吃飽的錢都沒有,我他媽還是個父親嗎!」

第二天,父親就走了,睡夢中走的,也不知臨死前有沒有痛苦。

是周圍領了情的鄰居們,湊錢將父親送往火葬場,辦了個簡單的葬禮。

葬禮真的很簡單,連吹嗩吶的人都沒有。

尸體這麼一送,回來的,就只有一個小木盒子。

本就不大的屋子,常裳發現少了父親後,更顯得空曠了許多。

空曠到,裝有父親的骨灰盒很顯眼。

牆邊堆了好多瓶空酒瓶,原本是打算賣給收廢品的,現在想來,以後是沒機會賣了。

還有許多沒開的酒,放置在紙箱里。

常裳學著父親的模樣,開了一瓶,倒在杯子里。

一時氣泡的聲音,充斥著整間屋子。

白沫溢了出來,常裳又學著父親用嘴去吸。

他記得,父親吸這些白沫時,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但他現在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反而哭出了聲。

聲音很大,卻怎麼也無法呼喚回自己想要的人。

有些記憶輕輕一觸踫就能想起,可一旦想起,就是一陣心髒被死死攥緊般的疼痛。

酒,確實不好喝。

宿醉的滋味,也確實難受。

醉酒的樣子,也屬實滑稽難堪得多,就像是小丑。

但常裳自那天晚上起,便開始喜歡喝酒。

當時年幼的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舍不得父親那些沒開的酒,還是舍不得父親。

哪怕現在成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依賴酒精。

可偏偏就形成了習慣。

習慣酗酒,也習慣一個人喝酒。

只可惜,沒辦法爺倆一起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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