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味著什麼。
杜七興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因為太過諳習。熟悉到睜開眼閉上眼,過往來生全都充斥著這種東西。
可有人會驚奇頭頂有一片青天?
可有人會驚奇青天下有陽光普照?
可有人會驚奇這世間本質是一片黑暗?
生命的誕生與逝去對杜七來說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因為無論是穹頂之上還是青天之下都充斥著死亡,陽光照射到的地方與照不到的地方無時無刻都有生命凋零。
死亡的概念比黑暗更加穩定。
所以杜七可以不在意死亡。
面前金絲少年的死很淺,像是那迎面吹來的風,散了也就散了。
單是在這春風城,她就已經見識到了太多的人的逝去,比如那一車的半妖,不僅死了,還是那般的……零碎。
可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在意的東西。
某種意義上,杜七是世界上最自私、最漠視生命的人。
清風掃過,白景天望著杜七那平靜的面容,忽然覺得心頭發涼,這種感受毫無預兆,不知道來源。
敏銳的少年還不夠敏銳,無法了解自己先生為何面對一個人的死亡卻這般的平靜,仿佛死的人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螞蟻,一個蟲子。
而事實上,這些在杜七眼里都是平等的。
當然白景天之所以會覺得驚訝只是在他的眼里,先生雖然十分聰穎,可只是一個干淨的少女,這般純良的人……看到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死亡,還是被她養的寵物毒死卻這般平靜,本就是十分怪異的。
「先生,你不怕?」白景天問道。
「怕?」杜七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死了。」白景天說著,示意這些人將眼前的死人拖到陰影中。
「我知道啊。」杜七點點頭,心道他死了,那我應該害怕?
杜七反問道︰「你會怕光?」
白景天搖搖頭︰「不會,先生,我是兔子,又不是鼠蝠,怎麼會怕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笨。」
白景天看著自己先生的不滿,心道他又讓先生不高興了。
不過轉念一想,先生非常人,又精通醫道,對死人不覺得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安慰先生的機會……
正想著,白景天一抬頭卻看到了杜七那有些擔憂的眼神。
「他這麼死了……要怎麼辦。」
白景天眼楮一亮,說道︰「這件事交給我了,先生不用憂心,處理一個大公子是處理,多一個也不算什麼,正巧都是一家的,齊活了。」
人死了就死了。
這可是他的先生。
要不是死的早,對于這般對自己先生有非分之想的人,他就不是兔子,而是真正的吸血蝠。
杜七還要說什麼,「我的意思是……」
白景天咧嘴一笑︰「先生放心,不會影響到十姑娘的。」
杜七點點頭︰「這樣最好。」
屋內一片狼藉,杜七看著門前碎裂一地的雕木,心道之前那兩個青年也被抓走了,她轉過頭看著白景天︰「對了,方才你進來的時候……嚷嚷什麼呢。」
「我沒說什麼。」
「我記得好像是……放開那個姑娘?」
「先生,小說里寫的,我就是隨便一用。」
「我也是隨口一問。」
白景天有些臉熱,轉移話題道︰「先生,咱們換一個地方吧,我帶你去吃些好的。」
杜七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心道倒是還可以吃一些,只是……沒有什麼胃口。
她有些想思念十娘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
「算了。」杜七搖搖頭︰「我想回去了。」
白景天心道經歷了這麼多,先生會沒有胃口也很正常,果然……身邊死了一個人絕對會影響先生的胃口,雖然心中失落自己還沒有和先生一起賞玩,卻不會強求自家先生,他笑著說道︰「那我送先生回去。」
杜七輕輕嗯了一聲,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春市……」
春市?
白景天一愣,發現自己倒是忘了這件事,先生還說想要去春市來著,還未等杜七開口,白景天果斷說道︰「春市開放的時日推遲至明日,時機到了我來接先生。」
對他來說,杜七休息最重要。
「推遲了嗎?什麼時候的事情。」杜七看著白景天。
「一個時辰後。」白景天也不瞞著杜七。
杜七定楮看了一會眼前這個男孩,心道這也算是規矩的一種,于是不再言語。
……
接下來的時間就很簡單了,杜七乘車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此時無論是杜十娘還是翠兒都沒有回來,十娘要賺錢養她,而翠兒姐要遵守院子里各種各樣的規矩。
院子空蕩蕩的,有些冷清了。
杜七站在庭院中,風一吹掀起一片漣漪,少女青裙與那青草完美的餃接。
不遠處,白景天注視著這一幕,想到了最開始認識先生的樣子,驀然發現……先生有了很大的變化。
不知是好是壞,但是總歸是愈發好看了。
他將杜七的樣子記在了心里,取出一本醫書認真的看了起來,他為杜七做了那麼多,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讓先生好好教自己。
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沒有之一。
……
……
杜七回到她與十娘的家。
雖然家里充滿了十娘的氣息,可是十娘不在,她一個人待不下去。
杜七推開門,望著遍布青草的院子,此時時間還是下午,陽光明媚。
杜七心道十娘不在,翠兒姐也不在。
院子里空蕩蕩的,這種比死亡還要熟悉的空虛感充斥著杜七的身子,她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睡覺。
可十娘討厭她總是懶散著。
怎麼能讓十娘高興呢?
杜七思考了一會,搬出一個小椅子置于陽光下的石桌前,抱著一本醫書躺了上去。
只有學習才能充斥人空虛的心靈。
還能讓十娘高興。
杜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