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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望月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彭禹將三位天師、五大神官外加幾位神王拉到文華殿,大略講述神皇當下的處境。

神力沒了?等同凡人?

眾人陷入沉思。

但很快,李聖抬頭︰「殿下讓地壘司負責地下探索,是為陛下解封神力?」

神皇的本命罡界藏在九壘,這一點無論如何也瞞不過。

彭禹微微頷首,明確自己的意圖。

「不夠!去地下的人太少了!」李聖嚴肅道,「既然關乎陛下安危,那就讓空閑的軍團和神將們都下去!」

看了一眼諸位神王,李聖又道︰「不僅武聖……羅天六宮的仙君,白塔的官員,還有諸位神王,也要去地下為陛下出力。」

天師展現的魄力鎮住彭禹,他呆呆問︰「全去地下?這人數上,是不是太多?各大軍團萬一在地底鬧起來,如何是好?」

「我等三天師以化身下降,五大神官親自督戰。有人亂來,直接打入天牢。」

對昭王,李聖有不少小心思。但對昆烈,那可是忠心耿耿的帝師。

歷經景皇、惠皇、今上三朝,李聖是親眼看著昆烈長大,從始至終輔佐昆烈的股肱老臣。

顧王隨後道︰「老天師所言甚是。既然關乎陛下安康,我們責無旁貸。不僅如此,陛下安危也要重視。單以敖帥一人,恐難護持。不若再把蒲帥召回?我等神王也可夜宿乾元殿外,守護陛下周全。」

「此事要請奏父皇,王伯稍後可去乾元殿請安詢問。」

顧王不欲多等,立刻動身前往乾元殿。很快,帶著神皇詔令回來,對諸位神王道︰「從今日起,咱們這些神王輪流在天宮值班,護持陛下周全。」

對昆烈的放權,彭禹頗感意外。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

眼下神王們哪敢對神皇使壞?

畢竟這些日子昆烈鋪路,大家都清楚繼承人是誰。若神皇真出事了,昭王直接可以登基了。

「殿下可想好,對百官如何解釋?」

「父皇以身作耳,故意設局封鎮神皇。回頭,父皇再露面幾次,主持萬聖會,沒人會起疑。」

諸人听罷,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便按照彭禹的打算來。

就在他們打算下去準備時,彭禹向李聖詢問「神庭天下」。

準備出門的眾人紛紛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關于化神之事,在場之中唯有李聖這個經歷者清楚。

看到眾人赤果果的眼神,李聖苦笑,腦中構思一番,緩緩解釋︰「化神之術並非武道或者仙道,而是景皇陛下研究的法則權柄。」

李聖︰「殿下知曉,為何歷代神皇要建立萬神殿,將自身和諸位皇子、神妃化作神明嗎?」

「孤以前認為,這是用來收割信仰,確立正統祭祀,防止外道婬祀猖狂。但看到父皇今天的手段,又有些不明白。」

「人道的極致,便是神靈。那龍皇妄想打造一個人人如龍的世界。雖然狂妄,但並不可笑。因為景皇陛下的時代,也曾考慮打造一個‘人人為神’的世界。」

燭天︰「這不就是咱們大昆當下的情況嗎?咱們本土國民去下界,那可是正經的神人。」

「還是不同。我們雖然持有偉力,卻有七情六欲,只是一群掌控超凡力量的人。當年陛下的藍圖,是讓百官掌控天道權柄,而他成為天道之主。」

「按照皇考構想,孤這位‘財神’豈非可以統治天下財運?孤讓誰發財,誰就發財,讓誰破產,誰就破產?」

「不錯。」

「這法子不是很好嘛?」大日王驚奇道,「為何皇考最終沒有實施?」

「因為神庭的極致,萬神徹底放棄,與天道相合,與大昆立朝之本相背。」

大昆建立之初,便是人道為本。

到頭來升華至神道,卻要放棄人心,豈非違背本意?

景皇當年面臨最後一關時,受到諸位先皇帝靈制止,斬斷神庭合道的契機。

眾人沉思。

李聖繼續道︰「世間最偉大的力量,便是時間。任何情感和,都敵不過歲月。按照景皇陛下的布置,日後每一朝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都會面臨‘化神’的機緣。因為——」

燭天︰「當官時間久了,心如止水?」

回想不久之前的那份火神感悟。的確是不見眾生喜樂,唯有天道順逆。

如果大昆百官統統化神,到頭來還會庇護大昆子民嗎?

「景皇……」

彭禹低頭沉思。

景皇在歷朝中,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可有那麼強大的父皇和干爹,景皇的光輝不免有些暗淡。

但是,令萬族俯首的神皇是他。

開闢化神之路,打造諸神權柄的人也是他。

以往,彭禹更在意靈皇一朝的往事。但現在,突然對景皇陛下多了幾分好奇。

「老天師可有空?回頭閑暇時,可來文華殿講學。孤對景皇陛下的事跡很向往。」

李聖本想拒絕,但想到昭王繼承人的身份,還是應下了。

作為帝師,面對再頑劣的皇帝學生,也要好生教導。而且昭王雖然不合自己心意,單比惠皇陛下的性格還是溫柔幾百倍。

……

顓陽坐在六皇子住所,慢悠悠喝茶。而羅開坐在他對面,氣定神閑看書。

小白點坐在中間,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覺得氣氛有點冷。

「來,過來,我陪你玩。」

「小白點,你不是最喜歡吃靈芝?過來,我喂你。」羅開掏出一顆靈芝仙草,在小白點眼前晃悠。

小白點吞了吞口水,打算挪過去。

「咳咳……」

顓陽咳嗽兩聲,晃了晃手中的逗貓草

小白點︰……

一邊是美食仙草的誘惑,一邊是自己和二號坐墊的情分。

猶豫再三,小白點很難抉擇。

這時,彭禹回來了。

「喵——」

小白點跳到彭禹肩頭,繼續討要靈膳。

抱著小白點,彭禹看向殿內。

掃了一眼左右坐著的二人,彭禹目光轉移至殿上女尸。

「這就是古井帶出來的?」

「對,這女尸還挺厲害。我過去撈她,竟然還敢還手。」

顓陽臉頰上,還有一道劃傷。

彭禹走過去,把小白點和傷藥塞給顓陽,自己蹲在殿上研究女尸。

的確是女帝的第三女,大昆曾經的公主殿下。

可眼下,只是一具浸泡井水千年的女尸。

看到女尸額頭的符,彭禹好奇打算摘掉。

「師弟小心,這女尸不簡單,怕是有接近武聖的修為。方才還在宮里作亂,被我出手鎮壓。」

「作亂?」彭禹看向顓陽,「顓陽,你跑出宮時,沒把女尸鎖好?」

「鎖了,但被她打開。我哪想到,這女尸那麼厲害,九靈鎖都沒困住?」

幸好龍皇大鬧時,羅開在宮中讀書,听到後宮動靜,便出手鎮壓了。

彭禹向羅開道謝,又讓人去安撫宮人。

最後快速出手摘掉符。

女尸瞬間暴起,出手襲擊彭禹。但下一刻,被渾天罡氣打暈,再度昏過去。

「師弟,這女尸是何來歷?為何在後宮古井之內?」

「只是一個蠢物,時過千載,就不要追究那麼細了。」

對三公主的下場,彭禹毫不在意。

敢私通女帝的男寵,又跑去暗殺高侯世子,真以為高侯一脈和昭華長公主好欺負嗎?

高侯一脈追隨三代先皇打天下,本就握有兵權。又迎娶大長公主,血統尊貴。便是女帝當年,對這一脈都不得不小心應對。

靈皇少時能在鏡宮苟安,也跟大長公主庇護有關。

據彭禹所知,大長公主和靈皇之母交好。知道佷兒在宮中處境艱難,命自己的親兒子入宮,和年幼的靈皇同吃同住。靈皇少時成長,一個是依靠歷皇,另一個便是高侯一脈的勢力。

靈皇後來對高陽王一脈各種優待,又何嘗沒有年少時的情分。

共患難,共富貴,那兩位都做到了。可到頭來,仍免不了決裂。

彭禹想到這,不禁看向顓陽。

顓陽低頭逗貓,小白點鑽進他的袖子,正張牙舞爪地撓他。

算了,指望這貨,還不如指望他哥。

在彭禹看來,顓陽比高陽王年輕時單純多了,反倒是顓雲更繼承了高陽王的心機。

將女尸扔盤古界內,彭禹對顓陽道︰「行了,古井這事忙活完,你趕緊出宮吧。」

「哎?」

顓陽猛地抬頭︰「出宮?現在?」

羅開悠然道︰「沒錯。再過不久就要宮禁,三公子早點出宮吧。要不,我送送你?」

「不需要,聖子還是好好在宮里修煉,當你的伴讀吧。」

「不勞三公子掛心。我在宮里,至少能護持師弟周全,不會發生女尸作亂之事。」

察覺二人的敵意,彭禹眉頭一動,思忖︰是了,如今仙道大興,仙君輩出,和武道有了齟齬。而顓陽又是天武真體,武道的一面標桿。羅師兄打算針對他,來對付天武神道?

想到這,彭禹笑道︰「倒也不急著離宮。父皇眼下閉關,需要有人看護。雖然諸位神王願意親自護法,但我心里還是不安。顓陽是我最放心的人,我打算也讓你留在乾元殿,幫我盯著那邊的動靜。」

「乾元殿?那金吾衛怎麼辦?還有地壘司的事。」

「晚上留宿宮里,白天出宮辦差。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回頭我跟雲陽侯說。」

「師弟,這不好吧?三公子的出身,能去乾元殿?」

這可是顓孫氏。

「跟父皇稟報,父皇會樂意的。」

畢竟,這是父皇唯一的親傳弟子。甚至彭禹都打算好顓陽的下一步。

去昆烈跟前晃悠,讓昆烈想起這個弟子。自己再找機會,提及神劍宮的事。神皇自會讓顓陽管理神劍宮。

管理天下劍修,對顓陽可是天大的機遇。

「那我住哪?總不能還跟小時候一樣,住在後宮吧?」

「昭元殿自然不行。你跟師兄一樣,住在我的皇子宮。再幫你騰一間房——算了,你就住我這。反正,你晚上盯著乾元殿。也就拂曉換班,過來洗漱吃飯。」

顓陽一琢磨,臉色變了︰「等等,你不會打算我每夜都值班乾元殿吧?」

「三班倒唄,就當替我盡孝心了,」瞥了一眼羅開,彭禹,「師兄若願意,也可以去乾元殿輪值。」

「我?算了吧。不合適。」

羅開可干不來這活,有這功夫,打坐練氣不好嗎?

跑去天宮當侍衛,對世家公子們而言,是一個不錯的差。

護衛神皇混資歷,回頭神皇照拂,可以在各大軍團當要職。

但羅開身份清貴,不需要這種混資歷的法子。

反倒是顓陽,涉及兩家爭斗。若跟神皇處好關系,未來神皇也會顧念幾分情。

這是彭禹為自己離開後,給顓陽準備的後路。

「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彭禹的想法,顓陽自然能猜出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不作停留,彭禹馬上前往乾元殿幫著說項。

但這一夜是神羅王輪值,顓陽自然不會傻乎乎上去踫晦氣。

彭禹讓他留宿皇子宮,自己回昭元殿歇息。

當然,最主要目的是見一見面具人。

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等了許久,沒見面具人過來。

「那家伙跑哪去了?按照往常,不應該上床讀書嗎?」

跳下地,彭禹溜出去找人。

清冷的月輝為天宮披上一層銀衣。

彭禹在後宮轉了好半天,最後在一處花園找到面具人。

金菊怒放的花海中,「昆昊」孤零零站著望月。

寂寥、孤獨……

不知為何,彭禹心中冒出些許傷感。

「你在干什麼?」

彭禹以渾天罡氣屏蔽四周,輕步走過去。

「沒什麼,就是望月思鄉,有點想家了。」

家?

這里不就是你家嗎?

「兒時,我最渴望的,就是一家團聚。在父母……之後,每每望著月色,回憶家人團聚。」

家人……

抬頭望著冷月,彭禹回想地球上的父母。

「一年一日,現在過去八十六日,將近三個月。不知道爸爸和媽媽怎麼樣了。」

「放心吧,你家挺好的。就算你在床上當了三個月的植物人,你父母也日夜不息的照顧你。」

從他的話語中,彭禹听出些許羨慕。

聯想這位的父母,彭禹幽幽一嘆,升起萬分同情。

爹媽打架,孩子遭罪。

尤其面對一個破壞自己復活的爹。

活月兌月兌一對哪吒和李靖嘛!

眼下當爹的不知道他的存在,母親也沒過問什麼,只留下一個孩子在這里看月。

想到這,彭禹心中瞬間升騰一種照顧可憐孩童的責任感。

「在我的家鄉,有一種很常見的魔術。」

彭禹手一拍,一大簇玲瓏優雅的蘭花出現,遞給面具人。

聞到幽蘭的香氣,面具人低笑一聲,隨意接過。

「你倒是很喜歡蘭花。」

這花的味道,比他修行時的乾坤信香,要淡了許多。

「對啊,蘭如君子,高潔優雅。多好。難道你不喜歡?」彭禹掃視金菊花海,「你喜歡菊花?菊花也不錯,花中隱士,清麗致遠。在我的家鄉,是象征長壽的花,歷朝歷代受人追捧。」

「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

面具人念了一句詩,彭禹愣了一下︰「你……」

你怎麼知道這詩?

「我對你故鄉略知一二。」

看著周圍的菊花,面具人輕拂衣袖,含苞的花蕾紛紛綻放。

霎時金輝迎面,很是絢麗。

「我對菊花也不怎麼喜歡。深秋金菊在我眼中,有點傷感。」

「那——牡丹呢?」

「美則美則,但不符合我的性格。」

「花中之王都不喜歡?我還以為,你這種天生的貴子,會喜歡富麗堂皇點的。」

面具人思考了一下︰「我對百花沒什麼偏愛。花依循時令盛開,四季輪轉,不過是點綴世界的色彩,哪有高下之分。但嚴格要說,曇花吧。曇花對我的意義,可能略有不同。」

「曇花一現,剎那之美?也罷,要是你喜歡,回頭給你送些。」

見面具人不再沉浸于悲傷,彭禹暗暗松了口氣。

「免了吧,那玩意又看不了幾日花。你要真送,不如在宮里種點桑樹。我挺喜歡桑木的。」

「桑樹?」

彭禹滿臉懵逼︰「天底下,還有人喜歡這玩意?你又不是養蠶的。」

但為了讓面具人開心,彭禹還是答應了。

「成啊,回頭以昭王名義,在昭元殿種種一大片桑樹。話說,你既然喜歡,為什麼自己小時候不種?」

「……」

面具人沒有回答這個話題。

彭禹也沒多想,轉而提及正經事。

「說來,你到底還能不能復活?」

他一直把屬于昆昊的責任推給自己,不也是從本質上明白,自己已經是死者,無法真正復活了嗎?

但不久之後的大幽劫數,他到底能不能拿到那一份機緣?如果拿到了,可不可以復活?

「如果你復活了,可以親自解決你父母的關系吧?」

那時候,我也可以拍拍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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