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將軍既然敢跟人間明王打這個賭,自然是有他的信心所在。
所謂的翻出一個手掌的賭約,對方顯然就是施展一些擴張手上空間的手段,但是這種手段必然是有其極限的。
而左將軍一步就能行走十萬里,這神足法卻已經達到了近乎天賦神通的級別,施展起來毫無限制,一個呼吸之間就能夠走出一千步。
「縱然你的血脈是綠金國度之中最完備的一個,你年紀輕輕又能有幾分本領,敢考教我最得意的神通?」
左將軍一進入那個手掌上的空間,立刻先踏出十步,走出了百萬里之遙,之後才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只見這里群山連綿,四處高聳,山峰參差不齊,參天而上,不過眾多山峰之間卻有兩個巨大的湖泊,皆成橢圓形,湖泊中心有幾道圓環狀的波紋,似有若無,深邃迷人。
「好地方。」左將軍一看到這里的景色,不由自主地贊嘆了一句。
綠金國度那地方雖然到處種樹奢靡成風,但是,基本的景色鑒賞與八荒大地的人們並沒有多少區別,他們也能夠對這種自然蠻荒的景致,細細的品味出值得欣喜的美麗。
不過就在左將軍這一句贊嘆剛發出來,兩個湖泊忽然掀起巨浪,幽深古怪的笑聲,嘻嘻哈哈的傳來。
「嘻嘻嘻,嘻嘻嘻,好看好看,好歡喜,心曠神怡,留下來……嘻嘻嘻,嘻嘻嘻,好看好看,好歡喜,心曠神怡,留下來……」
「什麼人裝神弄鬼?」
左將軍披風一甩,龐大的力量鏟平了周遭數百座山峰,兩座湖泊被切割開來,水流遲遲不能閉合,那個古怪的笑聲頓時消失。
左將軍打量著四周,沒有再找到任何異樣的地方。他心想︰「這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出了那人的掌上空間,還是再往前面走一段吧。」
于是又是十步百萬里,前方出現一片與剛才那秀美景色截然不同的景象。
昏天暗地,愁雲慘霧,袒胸露月復者,遍地皆是,幕天席地,情迷意亂,孟浪言語,席卷耳廓。
左將軍略一細听,發現那些人竟然正在對他評頭論足,口中污言穢語,噴吐無窮,簡直不堪入耳。
「放肆!」左將軍大怒之下,一掌將此地的男男女女全部打成漫天血霧,披風橫掃,再度縱行百萬里。
這一回,他一停下來,卻見一抹輕紗從眼前垂落,竟然不知為何闖入了一座美輪美奐的宮殿之中,眼前似乎是一大家女子的閨房。
紗帳之下,正是床榻,一個容顏絕美,體態婀娜的女子衣衫不整,似乎受了驚嚇,一雙妙目含情帶怯,直勾勾的望著左將軍。
不知哪里鶯歌燕語,奇妍花香,左將軍鼻頭動了一動,分不清是花香或是幽香,仿佛皆從眼前女子身上傳來,勾得百煉鋼成繞指柔,一顆百戰將軍之心頓時柔軟下來,為之怦然心動。
「姑娘莫怕,莫怕……」左將軍輕聲安慰著,坐在了床榻之上。
片刻之後,忽然間滿臉唇印的左將軍闖出紗帳,深紅色的披風飛舞,他連環擊出數掌,整個宮殿都被熊熊烈火焚燒殆盡,身後傳來淒清怨恨之聲。
「這一定是那家伙給我布下的陷阱,想不到這人居然如此下作,但如果以為這就能困得住我,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身後傳來軟綿綿的語調,左將軍一陣心軟,竟還有些疼痛的感覺,不忍再看,掩面而去。
這一次他停下來的時候,前方立著一座山峰,冰雪極為深厚。
而在冰雪之上,有一個看不清面貌的仙人正在操持著廚具,一見到左將軍到來,當即笑道︰「哪里來的貴客,我今日剛好采了北極天涯雪山之露,用萬載空青抄底,炙了匯聚銀河星光的金珠火腿上方,當好可做我三百六十五道絕世佳肴的前調,客人來此便是有緣,請來品嘗一番如何?」
「要是想要拖延時間的鬼把戲嗎?哼,我還怕了你不成。」左將軍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身後凝結出來一張冰椅,喝道,「速速上菜,我倒要看看你有些什麼花樣。」
很快,一道道佳肴端了上來,左將軍拿起筷子就嘗,臉色頓時有些變化,越吃臉色變得越狠,竟然有些痴迷,吃到第一百八十道菜的時候,他終于忍受不住,害怕繼續吃下去就舍不得離開。
左將軍拍案而起,手中熊熊烈火再度燃起,可是看著剩下的那些菜肴,他心中不舍,于是熄滅火焰,召喚漫天冰雪,將此地的所有冰封起來。
他再度向前,居然見到了當年綠金國度鼎盛之時的場景。
不,不是當年的場景,因為這一次,那個代表著最高王權的座位之上,不再是國王端坐,旁邊也不再是第一賢者、相國和將軍三方的位置,而只有一個人,就是他——左將軍。
左將軍看到自己的兩個副將和其他七十名護衛迎了上來,給他訴說這些年來的功業。
原來他已經打賭贏了那個人間明王過去數十年了,他終于成功地把八荒天地改造成了原本綠金國度的樣子,把綠金的血脈在這片土地上再度展現出來,而這一次,沒有什麼國王賢者相國的位置,一切的榮耀都歸功于他,他就是神,他就是王,他就是唯一。
他在這個一切榮耀歸于自身的國度之中,盡情的揮灑著自身的抱負和雄才偉略,上千年,上萬年,上億年的光陰過去之後,他終于也逐漸的力不從心,卻心滿意足的坐在王座之上,我看著自己上億年的偉業。
可是逐漸的,他的衰老的癥狀更加嚴重,不再僅僅是力不從心,甚至開始不良于行,臥病在床,又有人想要圖謀暗害了這位唯一的王者,還有種種權力爭奪,勾心斗角,數之不盡的快要威脅到他生命的危機,接踵而來。
左將軍的心中終于滋生了恐懼,他不想失去自己的生命,不想前往那未知的死後的世界。
那一天他躺在自己的龍床之上,忽然感受到外面有幾個影子投射在屏風上。
「什麼人?」左將軍雖然衰老,但是話語之中仍然洋溢著無盡的權勢和霸道。
屏風後面的幾個影子竊竊私語,起了異動。
那是六個不同的聲音,「嘻嘻」「嘖嘖」「冤家……」「請品嘗……」「神王陛下/大將軍……」「閻王要你三更死……」
左將軍听到這些似乎耳熟,似乎陌生而遙遠的話語,豁然驚覺,竟一下子從龍床上坐了起來,戟指問道︰「你們是誰?」
一條輝煌的光柱從老人的指尖迸發出去,毀滅了屏風,露出後面的六條人影。
「我們六人是……」那六個人影異口同聲。
「眼看喜。」這人形狀詭異,只有一雙眼楮格外的大,而且似乎還有些破碎的痕跡在眼眶之中。
「耳听怒。」這人仿佛窮盡了一切在人類審美極端的丑陋和穢惡,看著左將軍的眼神讓他恨不得將其斬殺十萬次。
「鼻嗅愛。」這是曾經讓他心動的美人。
「舌嘗思。」這是曾經被冰封的大廚。
「意見欲。」這仿佛是他的副將、他的護衛,他創造出來的新綠金國度一切子民的集合。
「身本憂。」這是……
這就是他!這就是左將軍?!
這就是幼小的左將軍,年輕的左將軍,盛年的左將軍,蒼老的左將軍……
這是對于生命流逝的恐懼,對于挽留過往的不甘和無力。
「我不信,我不信啊!」
左將軍一揮手,立刻將眼前的六條人影全部殺死。
可是就在這一刻,左將軍的雙眼開始流血,仿佛被披風切割過的傷痕,出現在他的眼球上,他的耳朵似乎被強大的掌力擊中,徹底失去了听覺,他的鼻子被烈火焚燒,他的舌頭被寒冰封凍,他的意識陷入了虛無,他的身體陷入了活死之間……
他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一切都越來越安靜的時候,突然,狂暴無邊的力量從左將軍的體內爆發,一切的傷勢都被無休無止沖刷過去的能量,徹底的替換、愈合。
「世界尾聲,末法降臨,萬般大道,唯我不空!」
《不空成就天生神咒》,來自綠金國度五大鎮國神功之中,單論攻伐力量堪稱第一的武道,在青出于藍的左將軍身上終于展現了全貌。
一步十萬里,無所限制的神足之法,只不過是這不空成就大法之中的一小部分罷了。
青金色的璀璨光輝,猶如凝結起來,賦予了左將軍一具青金色的軀體。
傷勢全部恢復的他,雙手頂天雙腳立地,怒喝一聲,居然撐開天地,撕裂蒼穹,震撼乾坤,在無數破碎的世界光景之中,跳躍到了一個未知的、一個一直被他惦記著的時代之中。
左將軍沒有注意到,天穹之上有一雙智慧明徹的金色眼瞳正在注視著他,似乎那雙眼楮里面也有一些驚訝。
就算是那雙眼瞳的主人也想不到左將軍的力量居然如此強悍,在已經快要六根清淨,放下屠刀的緊要關頭,左將軍所擁有的力量居然束縛住了他的心靈,將他的心智又拉回了原本的軌道。
這股力量甚至驅動著左將軍,在這個心靈的世界之中,躍遷到了過去的時光里。
金色的眼瞳跟隨著左將軍也進入了過去。
那甚至不僅僅是左將軍記憶里面的過去,而是真正對照著現實世界過去的那段光陰,把左將軍所不知道的那一部分,也完整的展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神奇的天地,雖然比八荒大地小了很多,但是東西南北也各有五萬里的長度,天高九萬丈,而生活的人口卻不足千萬。
這個天地雖然不如八荒大地那麼大,但是所擁有的靈脈能量的總量,或許並不比整個八荒大地低上多少,濃縮的力量,使得出生在這里的生靈天生擁有強大的體魄。
也正是因為這種極高能量濃度的環境,才能夠種活那些奇形怪狀的樹木。
人類的衣食住行,一切生活用品全部都可以從那些樹木的果實里面獲取,那果實里面有摩天大樓、古風宮殿,有千奇百態創意的衣物和玩具,有全部都已經處理好了的冷熱不一而足的食物,有可以用來攀比的高奢之物,甚至,如果不想自己生孩子的話,那麼二者在樹間結合,也可以讓自己的孩子從果實里面降生。
他們一生之中都可以自由的追求自己的生活,唯一需要背負的義務,不過就是在自己一生之中為整個國度種下一行樹木罷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快樂繁華到幾乎難以想象的國度,卻在那一天,讓他們的國王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
國王立刻召集了這個國度之中所有最具智慧的官員,除了遠去天地胎膜之處探索的左將軍,其他人都第一時間趕到了國王的宮殿,听他訴說夢中的啟示。
「我看到了我們綠金國度的毀滅!」國王的臉上淌下了兩行熱淚,「那是整個綠金國度給予我的啟示,是已經無法挽回的結局,諸君,我們等死罷!」
眾多官員全都大吃一驚,其中被稱為最具智慧的第一賢者連忙上前攙扶著國王的手臂,說道︰「國王陛下,就算是毀滅的結局無法挽回,我們也不能等死啊,就算這個天地將要毀滅,或許,我們之中的一部分人,還是可以依靠著我們多年發展的血脈成就活下來的。」
國王听了,精神一震,道︰「說的是啊。諸君,我們快快竭盡所能鑄造寶船方舟,吸納天地之靈脈,供養萬民修為,然後去尋找左將軍,一同穿透天地胎膜,進入無垠虛空吧,也許那里,我們還可以重新安身立命。」
眼見國王振作起來,眾人連忙散去,各自按照自身職能,調動一切盡可能的資源,希望為這個國度子民的未來留下一條生路。
這個時候,第一賢者回到了他的家中。他的妻子剛剛生了一個孩子,那雖然只是一個嬰兒,但是在第一賢者的推算之中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嬰兒必然會是將來綠金國度最具智慧的人,將會帶領綠金國度開啟一個新的輝煌時代。
可惜這個推算在如今重啟的時候,第一賢者發現其結果已經變更了。
綠金國度真的就要不復存在,哪里還有可能有什麼更輝煌的未來?
第一賢者思慮再三,跟自己的妻子說好之後,施展灌頂大法,決定把綠金國度的三十二種血脈成就,全部灌注到這個嬰兒的體內。
這樣的話,就算最後別人沒能逃出去,這個最具智慧的嬰兒也有更大的可能,帶著整個綠金國度存在的證明,在其他地方活下去。
然而就在三十二種血脈成就,接連輸入這個嬰兒身體的時候,這個最具智慧的嬰兒,竟然自動開始解析這些血脈成就,並且讓三十二者之間相互勾連交錯,演變出種種新的可能。
幾乎就在一瞬間,這三十二種血脈反復交叉演變、乃至變異的結果,就已經完全超過了第一賢者的心神容量,讓他七竅流血,踉蹌倒退,與自己的妻子相互扶助,才能勉強站立。
第一賢者的家中,東南西北四方有四棵寶樹,是整個綠金國度之中最寶貴的那一類樹種,卻在此時突然有兩棵樹徹底凋零,落葉紛紛,另外兩棵樹則極為繁榮,瘋狂的贅生著枝葉。
小小嬰兒雙腳立地,向東南西北各走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