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理過的院子里,最近經常會傳出一種唯有神魂超過了驅物層次才能夠听到的聲音。
就像是巨大的磨盤在轉動,日日夜夜沒有止息的時候,甚至還會經常爆發出更加宏大的震響。
這種只有神魂法術的修行者能夠听到的聲音,就是烈火老祖按照要求,在不斷地用人仙拳意攻擊楊廣。
經過第一天的適應之後,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楊廣就已經可以在承受這種蠻橫精神攻擊的同時,泰然自若的與人交流。
「博物難窮妙理,應化不離真常。至精潛于恍惚,大象混于渺茫。」
楊廣拿著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對面坐的就是烈火老祖,「如果你悟透了這四句話,就可以感受到所謂的先天母氣。」
烈火老祖兩眼一瞪,死死地盯著棋盤,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團,過了許久才落下一枚黑子,道︰「听著很有道理,不過老子是個粗人,你不會說簡單些嗎?」
「若是真傳一句話,勝過假傳萬卷書。之所以有這樣的說法,就是因為真正的關竅,是千金不易一字的,自以為是的做出了解釋,其實就失去了原本的韻味。」
相比于對手的艱難思考,楊廣落子的時候非常流暢,道,「而且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哪怕只是改動了一個字,有可能導致窮盡一生都模不到那一層的邊。就比如說人家想要造核彈,你請了個煮雞蛋的。」
烈火老祖听不明白楊廣最後那句話的比喻,但能夠明白意思,他有些煩躁地翻動著手里的一枚黑子,猛然一抬頭,剛才已經顯得有些疲乏的人仙拳意煥發出了剛開始的那種勁頭。
又是一聲只存在于神魂中的巨響,讓縱橫道數百個門人打了個激靈,精神百倍的開始今天的修行。
烈火老祖憤怒的按下了那枚黑子。
他的煩惱和憤怒當然不是因為沒能立刻參透那四句話,而是因為……
楊廣落子。
「我贏了。」
棋盤上,五枚白子連成一線。
轟!!!
已經跑到縱橫七峰邊緣去讀書的那些門人一個個失手落書,人仰馬翻,只好唉聲嘆氣著繼續撤遠一些,心中祈求著山上那些老祖宗可以早點離開。
楊廣仍然笑盈盈的,看不出什麼異樣,他伸手把那五枚白子撿了起來放在盂中,一邊讀著書的虛易伸手把屬于楊廣的那個記分牌,翻過了一頁。
「如果實在沒有什麼頭緒的話,我也可以教你一個簡單的入門步驟。」
楊廣端起棋盤旁邊的茶喝了一口,隨即用青花瓷茶杯的蓋子盛了一點茶水,把手伸直,讓那些水滴落在泥土上。
「一個狼牙棒靠著自重往地底下砸,能夠扎多深?而一滴水往地下滲透的話,又能滲透多深呢?」
先天母氣,存在于虛空深處,而精神滲透虛空的這個過程,跟水往地下滲透,有著極深的相似之處。
烈火老祖這次想也不想的落下了一枚黑子,欲要用這種不假思索的動作營造棋道高手的氛圍,先聲奪人︰「你是說讓我轉過來去感受水的意境?」
「你一個玩兒火的,又沒到那種地步,干嘛要去感悟水?」楊廣不急不緩的落子,道,「人們提到滲透,提到無孔不入,往往只會想到空氣,水流或者是光,但其實火焰這種東西,本身也是無孔不入的,只是火的滲透往往會帶來強烈的破壞,使得很多東西不復原貌。」
「所以說,我應該讓我的火焰變得……細致一些。」烈火老祖若有所思,同時不忘用更快的速度落了一子。
「火焰可以成為余燼,余運,余溫,甚至是余光。」楊廣把玩著手中棋子,說道,「人仙的基本要求就是靈肉合一,不求長壽,但求無敵,你們這種死硬的修行體系,就算是感受水流意蘊的人仙,本質上也不可能把自己認作柔弱。想讓你主動的去軟化自己的拳意,基本上不太可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烈火老祖已經領會了其中的意思。
「所以只要我持續打你,一直打到自己接近油盡燈枯,在那個時候去感受虛空,就可以有別樣的收獲?」烈火老祖大手一張,擾亂了黑白棋子,笑道,「原來如此!」
楊廣衣袖一甩,天地之氣操控著所有的棋子回到原位,烈火老祖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虛易從觀想圖中抬頭,看著棋盤上那已經無法更改的趨勢,提前給楊廣的記分牌翻了一頁。
那小孩兒再次低頭之前仿佛撇了烈火老祖一眼。
怎麼可以這樣?明明祖王叔原本是他最崇敬的人。
烈火老祖臉色更黑了。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兩個時辰之後,一直壓榨著自身拳意的烈火老祖目光呆滯,臉色蒼白,就連胡須和頭發的光澤好像都灰敗了一些。
楊廣的臉色也略微有些變化,心悸煩燥不寧、手足心熱、潮熱盜汗、口干舌燥、舌紅少苔、脈搏細數,眼楮里面仿佛有大紅色的火焰逐漸侵佔原本清澈的黑白眸子。
他迅速伸手,一指點在了烈火老祖的額頭上,天源力量化作近乎于金屬質感的光芒,鎮壓著烈火老祖那種搬運氣血、恢復精神的本能。
這種運血養神是真正的人仙本能,屬于他們自己都無法控制的。而且,除非是下一秒鐘就死了,否則絕不會有哪一個修行人仙武道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恢復自身,反而去參悟理論上屬于更高層次的關竅。
但是就像楊廣剛剛說的那樣,在這種狀態下,當烈火老祖嘗試著像以往那樣,鼓蕩竅穴,感受身體周圍的虛空知識,真的有一種更為清晰的感覺。
如果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來說,一頭大象被銀針扎一下可能什麼感覺都沒有,而一只瓢蟲觸踫到銀針,卻可以描繪出整個輪廓。
縴弱的東西,更加容易留下其他的痕跡,換句話說,能察知到的也就更多。
烈火老祖在這個院子里住了五天,進展頗為喜人,可在第六天早上,有一個消息傳過來,讓他不得不離開。
且是一個呼吸都不能耽擱的,立刻離開。
那個消息就是。
「王上受刺,已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