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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舉一國銳志(5000字)

在安市城後方,山野之間,人聲嘈雜。

這里的道路要麼就是經過雨季之後泥濘不堪,又被凍得結實卻容易打滑的小路,要麼就是兩邊有山坡叢林,行走時寒風刺骨的坡徑。

高句麗官府修建的道路,都被用來作為兵馬調度和糧草轉運的途徑,還稍顯不足。

這些百姓也就只能走在那些濕寒打滑的道路上,但是他們一個個胸中激蕩的熱情,卻仿佛能夠無視這樣的氣候。

他們大多數都是青壯年,三五成群,自己帶著包袱干糧和簡陋的武器,不絕如縷的朝著安市城進發。

光是這附近山間可見的範圍之內,這樣的人就有數百個。

有的悶頭趕路,有的則跟自己的同鄉好友高聲談論著,口中呼出的熱氣在空中交融。也有原本根本不認識的,卻在這同行的路上,三兩句之間就認做了好友。

「……沒說的,這個時候還敢朝安市城去的都是好漢子。」有面上留著刀疤,看似不良青年的人用高句麗話高聲呼喊,仿佛在跟遠處的人爭論什麼,實際上卻只是跟身邊兩步以內的朋友交談。

「那些隋國人,這個時候已經打到了安市城外面,東部大人調集了幾十萬大軍,但是大多都在路上,趕不過來。不過除了那些鐵甲在身的,我們高句麗的大好男兒,不是軍戶沒參軍的也不在少數,到了這時候,他們不叫,咱們自己也能去。」

這個人話音剛落,人群之中就有也在趕路的人附和道︰「咱們六十萬大軍,之前是被偷襲丟了幾座城,如今咱們趕往安市,只要幫著他們守上一天兩天,別處的大軍集結過來,管叫那些隋國人哭爹喊娘。」

「說到底還是之前那幾座城的參佐,分干,大模達不頂事,听說這一次安市城大戰,是由東部大人親自指揮。」

那邊就有人低聲嗤笑。

「東部……那位,也不一定頂事,要我說還是讓傅大師動手。」

「傅大師!!」

說到這個名字,原本在趕路的人都有好些個朝著一處匯聚過去,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反正嘴里講的都是跟傅采林有關的事跡。

「扶余國知道吧?當初跟咱們打了多少年,只要是傅大師出手,就沒有不贏的,听說凡是跟著傅大師的軍士,哪怕本來是個普通人,也會變成以一當十的大勇士。」

「簡直跟神仙賜福似的。」

「傅大師不就是神仙嗎?」

「說的也對,還有還有,我听我家長輩說過,當初,隋國人就曾經來打過咱們,一開始也是打的老慘了,後來就是傅大師動手,領著幾千子弟兵,縱橫沙場,輾轉千里,殺的那叫一個人頭滾滾,把隋國人的皇帝都從馬上嚇的摔了個半死。」

「我也听說過。據說那時候,隋國人的皇帝穿著一身大紅袍,傅大師喊一聲,穿紅袍的是賊王,那個人就嚇得扔了紅袍,給自己身邊的人穿,又喊一聲,長胡子的是賊王,那隋人的皇帝就趕緊把胡子割了。再听見後面喊,短胡子的是賊王,哈哈哈,嚇著他扯了一把破布,把整張臉都蒙起來了。」

眾人都是一陣哄笑,山林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有剛湊過來一起走的人疑惑道,「我也是從小听傅大師的故事長大的,怎麼沒听過這個?」

「這是真的,我也听過。」

「沒錯,沒錯,我也听過。」

旁邊有不少人點頭贊同。

「可惜呀,當初怎麼沒把那個隋人的皇帝干掉。如果干掉了,就不會有人來打我們了。」

「現在那個皇帝不是他們以前那個了吧?」

「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話哪還敢過來打。」

「說的也對。畢竟世上也只有傅大師能活這麼長時間。」

「是啊,听說已經100多歲了。」

有個心直口快的說道,「可惜了。听說當年那場仗,咱們還是認輸了呀!」

「那不都怪王嗎?明明傅大師都贏了的……」

這話一出,場面霎時一冷,眾人又散開了一些,默默的趕路不再高聲談論。

妄議國王也是大罪,萬一被誰听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我听說,傅大師已經出山了。」

沉默的路程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聲音也挺低的,但莫名的,大家都听見了。

于是,眾人的步伐又輕快起來,甚至恨不得插上翅膀盡快趕到安市城去。如果這一趟去了,說不定以後也能說是跟著傅大師打過仗的。

啪、啪!

一片被掃去了落葉的山林之間,楊廣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奔向西南的人群,拍了拍手,絲毫不以為忤的笑道︰「果然是朝氣蓬勃,熱血澎湃啊。不錯,不錯。」

祝玉妍站在一旁,姣好的面龐,慣常的隱在面紗之下,語氣中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凝重,說道︰「這高句麗,民心可用。無論國勢抑或國力,著實已不可小覷。」

從前,作為陰癸派的掌門,連一個慈航靜齋都斗不倒的頭領。她的目光只放在中原,最多也就是到南海、琉球一帶,因為畢玄、曲傲這些散外的高手,也對突厥、吐谷渾等地有東鱗西爪的了解,對于高句麗,卻當真是所知不多。

直到最近收到楊廣命令,她帶領天眼的部分人馬進入高句麗,又借助原本就有的商隊關系加深了解之後,才發現這個曾經幾乎被曹魏滅國,在北朝時趁火打劫,文帝時俯首稱臣的小國,如今居然已經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

其實,《後漢書》卷八十五《東夷傳•高句驪》就有記載,高句麗人「性凶急,有氣力,習戰斗,好寇鈔」,意思就是高句麗的人,性子急躁凶狠,力氣大,喜歡搏斗。

這樣的描述即使不是具體到每一個人,但也可以看出主流的思想。一國之中,十之五六,皆是如此。

除了民間風俗百姓習氣之外。佔據遼東三郡又持續擴張的高句麗,國土內草地面積廣,還有豐富的山林,是天然優質的牧區,為高句麗提供了許多品種優良的戰馬,為組建強大的騎兵隊提供了物質保障。這些年發展下來,步兵的軍事裝備亦相當精良,其中鐵制兵器佔絕大多數,銅兵器只佔極少的部分。

銅類長兵器有銅矛;短兵器有青銅短劍、青銅劍鏢、青銅鉞形斧;拋射兵器有鎏金銅鏃、鐵鋌銅鏃。鐵類長兵器有鐵矛、鐵長刀、鐵陌刀;短兵器有鐵刀和環手刀、三稜形鐵刺、三鉤器;拋射兵器有鐵制鳴鏑和鐵鏃。

防衛型武器有鎧甲、頭盔等。其中鎧甲分兩種,一種為將士身上所穿鎧甲,另一種為戰馬身上所披掛的馬鎧。此外,還有為便于士兵登山而特制的鐵釘履和軍官冬季防滑穿用的鎏金銅釘鞋。

而高句麗的農業發展也不遜于號稱「天下倉庫積儲可供全國五六十年正常使用」的隋文帝一朝。

在原本的歷史上,高句麗屢經內亂,又與新羅、百濟等國交戰,仍能在唐太宗貞觀十七年至二十二年,唐高宗永徽六年至乾封二年,掙扎求存,在那個大唐文武鼎盛、將星輝耀的時代,歷時二十年有余,才終于將高句麗覆滅,收復故土。

「像是這樣的情況,此時在高句麗各處,應該不在少數吧。」楊廣沿著樹蔭下的山坡緩慢走著,口中問道。

「真正有人動身前往安市城的,只有這附近的幾個州縣。不過,但凡是有我們探子所在的地方,經回報,都有人出現類似意向。」祝玉妍微微欠身,道,「我們潛入進來的人手不多,懂得高句麗語言的更少,難以做到確切的統計。」

「不需要弄得太清楚,有一個大體的趨勢就夠了。」楊廣並不是真的有多在意高句麗這些鄉間自發向戰場的人,他只是要通過各地的情況感受這種大勢所趨。

祝玉妍點頭,道︰「另外,陛下讓我們散播的一些言論,已經風行于高句麗各地,因為暗中有另一股勢力也在做相似的事情,按照陛下事先的吩咐,我們所傳播的言論也做了相應修改,把原本為時彼岸準備的那些故事改頭換面,全部安排給了傅采林。」

想到剛才听到的那個既視感很重的「馬孟起追殺曹孟德」,楊廣露出了一絲笑意,道︰「你的手下都很機靈。時彼岸∼也不笨。」

時彼岸雖然已經被封為國師,但是畢竟根基不深,名望不厚,如今這個局面也不可能有什麼大場面,大勝仗能夠讓他來樹立威信,所以選擇更進一步的推動傅采林的名聲,才是正確的做法。畢竟,後者本身就已經被高句麗數十年來的宣傳給神化了。

‘不過,讓傅采林獨享好處的話,絕對不是那幾個人的作風。他應該是已經把自己的功法分享一部分給傅采林,然後保留更重要的一部分作為鉗制的手段,或者,還有什麼鳩佔鵲起的底牌。’

默默想著這些東西,楊廣的眼楮略微閉上了一些,身體仍然如履平地地在山間行走,心思卻蔓延開來,游蕩在空曠的天地間。

他能夠感覺到,能夠感覺到在凍土之上,枯草之上,山林之上,有一些像是青煙,像是音律,像是晶石反光,無形無質目不能視的東西在飄揚。

這其中,一些偏僻無人的地方,就比較稀疏,剛才走過去的那幾百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比較濃烈,而遠處那座安市城,更是宛如滾滾狼煙一般洶涌著那種看不見的東西。

這些,就是源于人們內心的念頭。

在揚州城那一戰之後,進入淨土幻境而後再破之這個過程中,關于時彼岸那套佛門神通的些許奧妙,就已經被楊廣窺破,而除了那一份理念之外,也有如何隔著遙遠的距離感受世間普通人心念的竅門。當然,也僅僅只是感知到,他畢竟沒有得到全套的神通法門,沒有辦法對這些心念加以利用。

其實普通人的心念,就像是腦電波一樣,也是可以散離到體外,甚至傳遞出去很遠的,但是極度的微弱,別說改變現實、引動天地之氣、攻擊他人精神這種事情,就算是浮游撥弄的一粒微塵也無法撼動,而且會在離體之後很快消失。

但是如果這些心念是寄托著某一個遠處的目標,那就有可能觸發一些極小概率的奇跡。

譬如說,某些人臨死之前極度思念家鄉的親人,那麼在生死關頭爆發出來的念頭,就可以影響到那個人,來一場托夢之類的事情。

那並不是信仰,更絕對不是揚州城中那種逐漸把人變成傻子的虛假信仰,但是,包含著濃烈感情的純粹思念,寄托著全部希望的心靈支柱,就算比之真正令人奉獻一生的信仰,又有誰能說清孰輕孰重呢?

而如果作為心念目標的這個人物,本身具有奇異的力量,可以約束、凝聚、吸收那些心念,那麼就有可能形成楊廣如今感知之中的景象。

雲層之下,青煙裊裊,匯聚成了一片浩渺煙海,將整片天空都變得朦朧。而這一片煙海垂落一角,猶如天河倒掛,流瀉西南而去。

看著這些心念匯聚,處于另一個層面上的浩大聲勢,楊廣目光中異彩連連。他要收復遼東,本來不可能是三五年之內就能徹底完成的,除非他真的選擇進行大屠殺,而斷流小隊的存在,卻讓他有了另一種思路。

他睜開了眼楮,剛好停步在一片斷崖前,道︰「新羅、百濟情況如何?」

這兩個國度跟高句麗交戰多年,都比較衰弱,而且有仇,不過如果真正意識到了大隋的威脅,高句麗主動派人結盟求援的話,他們也未必不會派兵來援,楊廣這次只向遼東派出了十五萬軍隊,還沒有一口氣蕩平這三個國度的打算。

主要是從一國的角度來說,大隋目前能夠吞掉的土地和人口都是有限的。

「這兩個國度的王和王儲都已經命喪家中,短時間內是無暇理會他國求援的。」祝玉妍指尖挑了一下鬢間垂落的一縷發絲,說道,「另外,他們派向倭國求援的船隊,也已經在出海之後沉沒。」

楊廣沒有再發問,他站在懸崖邊上一處岌岌可危的地方,仿佛隨時都會滑了下去,墜落深谷,在山澗里從下而上的風中,伸出了一只手。

山林之間,常有霧氣,冬季的時候,這種大霧更加常見。楊廣伸出一只手之後,白霧在淡黃色的手掌肌膚映襯之下就變得更加顯眼,甚至可以看到它絲絲縷縷,如同憑空游移的小蛇一般,在掌心上擾動。

懸崖前方的霧,跟剛才感知之中那一片彌滿天空的煙海,看起來真的是非常相似。

「可以了。」

楊廣手掌翻動了一下,帶動的氣流吹散了剛才縈繞在他掌上的那團霧氣。

「你先回去,傳令給宋缺,讓他明天早上開始,

進攻安市城。」

………………

大業四年,十月二十五,大隋十萬大軍攻打安市城。

初時,安市城下,亦有十余萬高句麗軍隊與大隋對戰,廝殺一個時辰之後,兩軍膠著,各自疲乏,鳴金收兵。

大隋自從進攻高句麗以來,首次未能一戰而下,高句麗一方士氣大振,城中有歡呼之聲,如山如潮。

午時,大隋後勤運來的八十門火炮推出陣前,安市城中堅守不出,城牆震動,城中百姓驚駭,城門受損,高句麗大軍出城廝殺,至暮,折損兵馬三萬有余,八十門火炮損失一半,大隋一方損兵近千。

夜間,高句麗一方出城繞路奇襲,中計,大敗。

次日,高句麗兵馬壘土修牆,一夜之間,已經凍成堅實城牆。

大隋軍隊攻人,高句麗軍堅守不出。

如此,持續七日。

安市城中幾度增兵,而大隋一方,也有後方增兵,卻是增新兵多少,撤回舊卒多少,始終維持10萬之數,另一方面則將終末旅行世界搜集過來的所有彈藥槍械全部運來,另一隊火槍營趕赴,交替出戰,並允許其余兵卒觀摩。

大戰連日,一方損失兵卒,一方損失彈藥。

戰情激烈,流言風行,高句麗國內全民皆知,安市城之戰,在他們的心目中,幾乎已經等同于一國存亡之戰,舉國上下,將成全民皆兵之勢。

安市城中,一間密室之內,時彼岸和傅采林相對而坐,四只手掌緊緊的貼在一起。

那些來自高句麗全境的心念,在被傅采林牽引過來之後,卻無法直接轉化成力量,所以在他本人的引導之下,轉移給時彼岸。

時彼岸接收到這股力量之後,把虛無縹緲的心念,轉化成一種近似于天地之氣的能量,再度傳入傅采林體內。

在這個轉化的過程中,時彼岸本人也截留了至少六成的力量。

這六成已經是極限了。畢竟這些心念本來的目標都是傅采林,就算有傅采林本人的轉移意向,也不可以被外人截留超過六成,否則就會自動潰滅,冥冥之中反饋回去,降低傅采林的聲望,甚至反噬時彼岸。

「差不多了。」

持續了十天的合修暫時告一段落,時彼岸收回手掌。

「在你始終不露面的情況下,這些心念,已經是最大的量了。」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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