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手術室入口處，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那些面色惴惴不安，或站或蹲散布在樓梯邊角處的，是清晨第一台手術患者的家屬。
他們等著簽署手術同意書。
每當有人從他們當中直接穿行而過時，他們總會期盼的抬起頭，直到目送那些身影拿了洗手衣，消失在走廊盡頭，才會重新低下頭。
那些都不是他們要等的麻醉醫生。
而想要分辨手術醫生和麻醉醫生，倒也簡單。
拿了洗手衣，走到走廊盡頭，直接往左或者往右拐進入五樓更衣室更衣的，基本都是手術醫生。
而穿著便服直接順著那條陡峭的小樓梯，往四樓走的，則是麻醉醫生沒跑了。
因為四樓的麻醉辦公室里，同樣有著兩個更衣室。
而這很多醫生卻根本不知道。
甚至連在麻醉科輪轉的實習生們，往往也不會注意到。
張天陽左右打量著兩種不同的醫生，突然想起了泌尿外科大主任，就是他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帶了進去。
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心里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張天陽迅速換好了衣服，在麻醉辦公室的凳子已經被佔了一半多的時候，順利的坐到了潘麻醉旁邊。
潘麻醉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張天陽湊了過去，才發現他手里正捏著今天的手術列表。
粗略掃了一眼，張天陽發現今天安排的手術似乎都是切子宮肌瘤，和卵巢囊腫剔除。
這兩種病都是良性病，不容易惡化，手術操作也簡單。
而手術方式則絕大部分都是腔鏡，只有一台開月復，還是因為子宮肌瘤太大，腔鏡沒辦法取瘤。
一眼掃過去，清一色的都是比較簡單的二級手術。
也怪不得潘麻醉會這麼開心呢，輕輕松松誰不愛呢？
「潘老師，您的早餐。」
張天陽心情也跟著變好，順手遞過去了一份早餐——
白色肉盾給他準備的早餐其中的五分之一。
這是跟宿舍里的哥們分完之後還多出來的。
「不用，我吃過……額……好吧，謝謝！」
潘麻醉在幾秒鐘內經歷了復雜的心理活動，最後一伸手，把早餐接了過來。
「不是我壓榨實習同學，是臭小子他給的太多了……」
這樣安慰著自己，潘麻醉的心情很快再次明媚了起來。
「今天的手術都是不會出問題的小手術，一大早又有好吃的，看來今天運氣不錯啊！
開心！
所以說，今天一定會順利的吧？」
……
「最近挺順利的吧？」
同樣在外科樓，婦產科的女教授跟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打著招呼。
「怎麼額頭上這麼多汗啊？快快快坐一下！」
「沒事，教授。」
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跟女教授似乎挺熟，臉上洋溢著笑容。
「這不是上班時間嗎？樓下的保安攔著不讓進，怎麼說都沒用，我這就有點著急。
不過有個醫生小伙子把我們帶進來了！」
「你這正是快生的時候，預產期也快到了，可不能激動啊！」
女教授顯得有些擔憂，硬是指揮著女人身邊的男人扶著她坐下，又有些苦口婆心。
「你看你，這都快四十了，才第一台，本來就有點危險。
再加上你最近出現的高血壓……最近幾天血壓多少啊？」
女人身邊的男人幫著開口，臉上也帶著些許擔憂。
「大概是150，90多左右。」
「誒，不礙事，我感覺還行。」
那孕婦卻顯得有些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女教授眉頭直皺。
「你這不行啊，腿伸一下，讓我看看……噫，你這還有水腫呢！」
女教授的拇指已經按在了那孕婦的腳踝上，再抬起來的時候，便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小坑，正在慢慢慢慢的回彈。
再去按另一邊，也是同樣的一個小坑。
「妊娠高血壓，下肢水腫，你還有尿蛋白一個加，算子癇前期了啊！
要不你干脆住院吧？今天我們組剛好有出院的，我讓他們給你留個床？」
「現在就住院啊？」
那女人卻明顯面露猶豫，「距離預產期不還有兩周多嗎？我現在住院，是要在醫院里待兩周嗎？」
說著說著，臉上的猶豫更甚，逐漸變成了抗拒。
「誒，你，听醫生的話唄，唉……」
女人旁邊的男人顯得有些躊躇，又有些焦慮，想勸，但眼見著似乎又勸不動。
「我這邊是真的建議你住個院，住進來安全一點……」
女教授又勸了兩句，但女人的臉色依舊抗拒，也只能嘆了口氣。
「不願意那就還住家里，但是要多注意，當老公的最近這段時間就多擔待一些……
你們今天是來做產檢的吧？要不你們先去門診做，做完結果出來再拿給我看？」
匆匆交代幾句，女教授卡著點回去辦公室交班。
而女人則在丈夫的攙扶下有些艱難的又站了起來。
「誒，你額頭這汗，怎麼看著像是多了？」
「還不是叫那保安給氣的！」
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叉著腰便又有些生氣了起來，嗓門都大了不少，「給我氣的，頭都氣暈了！」
「誒，你，你別動氣，唉……」
「行了行了，咱們去門診，趕緊把檢查做了，要不然結果出來我老同學都下班了……」
「誒，誒，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
就在男人唯唯諾諾，女人叉著腰大嗓門中，兩人下了電梯，朝著門診慢慢走去。
……
「準備縫皮了嗎？」
手術室里，潘麻醉欣喜的踮起腳尖，望向手術台。
「嗯。」
主刀醫生是個一看就是更年期的大姐，這時候皺著眉，隨口哼了一聲，眯著眼盯著小醫生縫皮。
那小醫生興許是緊張，連手指都在顫抖著。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但仍然逃不掉被罵的命運。
「你這縫的都是啥啊！」
更年期主刀眉頭皺得飛上了天，語氣尖厲，「歪歪扭扭的，手就不能穩一點嗎？！」
小醫生低著頭，身子隨著喝罵聲一顫又一顫，小小聲請示，「那，我拆掉，再，再縫一次？」
「拆？」
更年期主刀卻罵的更狠了，「這是病人的肚皮！不是你的衣服！你還縫了拆拆了縫？你當這是補丁嗎！
繼續，縫下一層！」
……
「下一個！」
婦科門診，坐診醫生正喊到了女人的名字。
「進來吧，你……」
跟著女醫生一起坐診的實習生習慣性的抬頭，卻見那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依舊站在診室門口，眼神發直，雙手伸在身旁，也很直。
好奇怪。
她本能的請示身邊的女醫生。
「師姐，你看那個病人，她好像，有點抽？」
「嗯？！」
坐診醫生迅速抬頭，在看到女人的瞬間，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漏跳了一拍，飛快的從位置上彈了起來。
「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