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長方形木桌,旁邊是一整面落地窗,光線從外面灑了進來。
經過相互介紹,千原浩志才知道面前的和服老人正是紀伊國屋的社長——森啟太郎,而旁邊的中年男人是他的兒子,也是副社長森啟和人。
同時,室內還有幾人,除了一人之外,其他人顯然是參與這場談判的專業人士。
森啟太郎依舊抓著他的手,道︰
「千原老師,我們去隔壁吧,商業上的事就交給他們好了!」
森啟和人微微鞠躬,說道︰
「千原先生,家父雖然不諳圍棋,但卻很喜歡這項運動,他一直都想要見您一面,拜托您了!」
千原浩志看向矢口、竹口兩人。
前者點頭道︰
「千原老師,我和森啟先生已經討論過初步意向,這次是過來闡述具體內容,既然森啟社長想要和您單獨探討,您就過去吧,不用擔心這邊。」
顯然,如果將這位老人哄好了,談判自然會無比順利。
千原浩志了然,沖兩人說道︰
「那一切就麻煩兩位了。」
說著,森啟太郎旁邊的年輕人主動開門,關門,三人走到隔壁,再開門。
「金村,你就等在門口吧,我想和千原老師單獨聊聊。」
「是。」
千原浩志不以為意,跟著老人走了進去。
屋內的擺放很簡單,左側是一個榻榻米,上面擺放著一張棋桌;右側是幾張沙發,圍著一張小茶幾;還有一個冰箱、空調、小電視。
這明顯是一個休息室。
森啟太郎順手帶上門,打開冰箱,看著里面的飲料說道︰
「千原老師,您喜歡喝什麼?這里有可樂、橘子汁、牛女乃、咖啡、茶葉……」
不等他說完,千原浩志直接回答道︰
「我選擇牛女乃。」
對方拿了一瓶牛女乃和一瓶可樂出來。
見千原有些詫異的目光,森啟太郎將牛女乃瓶拋給了他,並揚起自己手中的可樂說道︰
「我這麼一個老頭子,喜歡喝這個,果然還是很奇怪吧?」
千原浩志精準地接住瓶子,不禁松了口氣,抬頭說道︰
「這也什麼好奇怪的,人各有所愛,將標簽當作常識,才是最沒有常識的行為。」
「果然不愧是千原老師,隨口說出的話都這麼富有哲理!」森啟太郎的臉上綻放出菊花一般的笑容,不吝贊美。
他招呼千原在榻榻米的棋桌旁坐下,並說道︰
「這張棋桌是十年前我從東京的舊貨市場淘到的,據說是本因坊秀元用過的棋具。」
本因坊秀元,第二十世本因坊,也就是本因坊秀哉的師父。
千原浩志輕輕叩了一下棋盤,然後又拿起棋盒中的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噠!
棋子的感覺還不錯,至于棋盤……
森啟太郎的臉上帶著希冀,問道︰
「怎麼樣?」
曰本棋院里擺放著不少名貴棋盤,有一些已經傳承了很久,因此經歷了這麼多場比賽,對于棋盤的優劣,千原浩志早就做到了心中有數︰
「從落子的聲音來看,棋盤的質量並不好,嗯,如果有可能的話,也只能是秀元年輕時候的棋具。」
至于為什麼不是年長之後,因為那時他已經繼任本因坊了,怎麼可能還用這種棋具?
森啟太郎嘆了口氣,道︰
「其實後來有人和我說過,這只是別人做舊騙人的,唉,就當花兩百萬買個教訓吧。」
兩百萬……千原浩志感到牙齒有些泛酸,並且此情此景,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目的,總不能是讓他來評介棋盤的吧?
于是主動開口道︰
「森啟老先生,你是想要和我下一局嗎?」
森啟太郎抬起頭,一副‘驚喜’的模樣,道︰
「千原老師,我真的可以和您對弈嗎?」
千原浩志差點就翻了一個白眼,這‘提示’都這麼明顯了,他哪能看不出來,只說了聲「是」。
森啟太郎有些感動,道︰
「我學習圍棋已經三十年了,還是第一次和您這樣的大國手對弈,請務必多多指教!」
已經學棋三十年……听到這個信息,千原浩志稍微打起點精神,決定按照曰本棋界的慣例,只讓先,不讓子。
這是破釜沉舟之舉,不給棋手輸了之後、將責任歸咎于讓子的機會,這樣棋手就必須要全力以赴。
千原浩志喝了一口牛女乃,然後說道︰
「請落子。」
森啟太郎左手提著右手的袖子,右手抓起棋子,‘噠’地落在了棋盤上。
第一手,就讓千原浩志心中大吃一驚︰
天元?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名,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讓自己手中的棋子代自己回應。
結果僅僅三十余手之後,千原浩志看到輕易被自己解決的一片棋子,總算是明白了對方這三十年學棋的‘成果’。
「還要繼續嗎?」他看著手指有些顫抖的老人,關切道。
森啟太郎則是喃喃道︰
「我和那些職業五段、六段下棋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糟糕啊,今天我是怎麼了……」
千原浩志暗自猜測,想必是指導費給得不菲。
突然,他想到了一點,自己這次可是來請人幫忙的,這麼不留情面地擊敗對方,是不是有些狠了?
不然,故意送幾個?
不過,森啟太郎已經不給他這個機會了,他直接放下棋子,苦笑道︰
「是我太無知了,讓千原老師您看笑話了。」
他活了這麼大歲數,當然立刻就想到了背後的關鍵。
千原浩志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
「既然您學棋已經三十年,就沒報過培訓機構嗎?」
森啟太郎灌了一口還在冒著氣泡的可樂,說道︰
「我平常就是自己擺擺,五年前將企業的事都交給了兒子,才時常邀請一些職業棋手,前來指導,但他們——」
他嘆息一聲,還是沒有繼續往下說。
畢竟事關自己的第一次創業大計,千原浩志思考片刻,忽然向對方要了一堆紙。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不再理會旁邊的老人,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而森啟太郎站在他身邊,看著紙張上的內容,很復雜,似乎又很簡單,因為都是開局示意圖,但注解卻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楮發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