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民再次前往縣城,在中華路的「極樂大世界」音像店里轉悠了一番。老板是個中年女人,「 」地嗑著瓜子,頭都不抬。
「老板。」張本民走了進去,「有三級的麼?港台的。」
中年女老板抬起眼看了下張本民,猶豫了一下,放下瓜子,彎腰從貨櫃底下模出個塑料袋,「要幾盒?」
「有多少?」
「 。」女老板放下塑料袋,又拿起了瓜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還恁麼貪心,俺還不租給你了呢!」
「嗌嗌,大姐,俺只是幫別人個忙,自己又不看。」張本民忙道,「俺只是想得幾毛錢好處費,然後去買小人書看!」
「這還差不多。」女老板再次放下瓜子,重新拿起塑料袋,掏出三盒錄像帶,「先給你三個片兒。」
張本民接過來一看,《唐朝豪放女》《長發姑娘》《愛奴》,多老的片子吶!「唉,大姐,有新點沒?比如蜜桃系列。」
「啥?」女老板一皺眉,「蜜桃?啥蜜桃?」
「哦。」張本民撓撓頭,才想起來李麗珍的那個系列還沒出呢,「算了,先拿這三個片兒吧。」完後,又找了幾部警匪、武打和槍戰片。「大姐,包月麼?」他問。
「包月,你老弄些新詞,俺都听不懂。」女老板一歪脖子,「你甭喊俺大姐了。」
「哦,老板,老板當然更好听。」
「隨你喊啥,甭喊大姐就成,瞧俺這一把年紀了,還真受不起。」
「嘿喲,你是謙虛過頭了,驕傲了吧!」張本民嘿嘿一笑,「你看你,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啥年紀不年紀的,還青春活力著呢!」
「嘻嘻……」女老板笑得眯起了眼,「看你不大,心思倒挺深的,說實話,那片兒是不是自己看的?」
「絕對不是!」張本民一臉認真地道,「如果是俺自己看,還不早拿著一溜煙兒地跑了,還選啥別的?都說了,俺只是幫忙跑跑腿而已。」
「哦,也是。」女老板點點頭,「對了,你剛才說啥包月不包月的?」
「就是相對固定地把生意給先敲定了,比如俺租錄像帶,不管跑幾個店,一個月花銷也就二三十塊,再看看每個店里的帶子都差不多,干脆就固定選一家相對貨多、齊全些的,別的店就不去了,但是,花的錢也要少一點,比如一個月就固定十五塊。」張本民說到這里停下來,看著女老板,「能听懂麼?」
「咿,就是給錢不限次數是了。」
「沒錯,就是那意思,而且為保險起見,比如一次最多只能拿十盒,下次換新的時要全部帶過來,那樣不也保證你店里不會缺太多的貨嘛。」
「哎喲,小家伙,你頭腦還真夠靈活的呢!」女老板抓了一把瓜子遞到張本民面前。
張本民看了看她的手,然後才接了過來,「謝謝啦,大姐!」
女老板一歪嘴,「看啥呢,俺這戒指漂亮麼?」
「絕對!還沒見過恁好看的!」張本民豎起了大拇指,其實,剛才他是在看女老板的指甲里有沒有黑灰,如果手不干淨,他就不吃了。
「甭以為就你聰明。」女老板兩個胳膊肘擔在貨櫃上,身體前傾,邊嗑著瓜子邊道︰「俺呀,一天要洗好多遍手呢。」
張本民臉一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抓抓後腦勺,「這個……」
「行了,甭不好意思,愛干淨是個好事兒。」女老板一仰脖子,甩了甩頭發,「剛才你說的包月,俺給你十塊咋樣?」
「十塊錢一個月?」
「嗯,還嫌多?」
「不不不,有點少了呢。」張本民笑道,「既然是俺提出來的,也不能佔你太多便宜吧。」
「唉,老娘就喜歡听這種沒心沒肺的義氣話。」女老板一撤身,彎腰又從貨櫃下拿出兩盒帶子,「再給你加兩盒,幫人跑腿也得跑出個好來嘛。」
「欸喲,感謝,感謝!大姐你人可真好!從外到內都好!叫做人美心更美!」
「天咧咧,你個小子真是個甜嘴子!」女老板眼楮一削,「這樣,第一個月給你免費咋樣?」
張本民眼楮一轉,道︰「免費?不不不,有這便宜也不能給放錄像的老板吶!」
「你瞧你,到底還是小,有時就是不轉圈兒。你跟放錄像的說,談好包月了,一個月十五,然後你把錢揣自己口袋不就得了嘛。」
「哦,哦……」張本民皺著眉頭假裝用心算起來,「那第一個月你給俺免費的話,就能拿十五塊,往後每個月能拿五塊,是不是?」
「嗯,就是那個賬兒!」
「哎喲,那,那好是挺好的,可是……」張本民又撓起了頭,「可是那樣的話,好處不就都讓俺給得了嘛,不行,那以後每個月俺從得到的錢里,拿出一半給你!」
「嗐,你可真是實心眼兒,你不想想,那錢就是俺有意要給你的,你還給俺一半?」女老板翹著嘴角,「好了,咱們就這樣口頭協定了啊!」
張本民樂了,提著一袋子錄像帶走出音像店時,就像是談成了成億上千萬的大單子生意一樣。
不過不能得意忘形,心思得趕緊收回來,目前放映廳還是核心。回到屏壩後,張本民就悄悄地向老熟客透露,晚上會加映一步勁爆的片子。
說勁爆,一點都沒錯,在那個年代,稍有點鏡頭的就能引發體內的那股邪勁兒,更何況是從港台引進過來的大尺度畫面。
連放三天,習慣養成。
張本民開始進入了正題,說帶子沒了,要放映的話,人家得收高價錢!
錢?不是問題!關鍵是要有料!
于是,高價票來了。
每天晚上十一點過後,錄像廳清場,開始每人一塊錢一票。
一塊錢一票,貴不?
貴!
有市場沒?
有!
第一天,就有二十多個人買票,等第二天的時候,就將近五十人了,房間幾乎坐滿。
張本民樂了,只是晚場就有四五十塊錢的收入,這筆生意還真是可做。當然,他知道不能長久,畢竟這種精神食糧不太適合大庭廣眾之下撒播,但短時間內或者是隔段日子來那麼幾波還是可以的。
接下來,該是另一個目的了,治治華子。
張本民算得很準,現時的華子感到特別奇怪,為啥「本民放映廳」深更半夜的生意還那麼好?他心里不平衡,所以就想法使壞。
勾斷電線是最好的法子,線子一斷,等電工來接上,會耽誤不少時間,絕對能搗個好亂。華子便悄悄溜到放映廳後面,用鐮刀拉斷了電線。
這一切,張本民都知道,但沒有阻攔。于是,錄像廳里的人炸了鍋,看得正起勁呢,咋就沒了電?真他娘的掃一萬年的興!
張本民說可能有人使壞呢,在後面把電線給割斷了,想讓大家伙看不成。
這話一出,當即就有人提出來,都趕緊去後面堵一下,看看是誰,非打斷他狗腿不可!
作為放映廳的兩個小倉庫,後方就是供銷社後大院。看錄像的一群人「嗷嗷」地竄了過去,有的還拿著手電筒。
還在大院里暗自得意的華子並不知道大禍臨頭,還叼著小煙提著鐮刀,不緊不慢悠忽悠哉地往外走,等听到門口的嘈雜聲時,已經晚了,根本就出不去。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華子沒法不現形。眾人也不管,一起上去拳打腳踢,反正他也認不出誰是誰。
華子被打得很慘,像條死狗一樣,沒辦法,畢竟那伙人看錄像看得熱血沸騰,下手的勁頭小不起來。
不過,在家里躺了兩個多星期後,華子又出現了,他實在搞不懂那些人看個破錄像咋那麼大勁頭,便拐彎抹角地問了問,才知道有激烈的鏡頭,就是男男女女的那種。
華子沉默了,抽著煙蹲在店門口,看著張本民那邊從下午開始就人來人往。因為張本民說,夜間加場時如果位置不夠,就先給那些常客。結果有些人午飯一過就去了錄像廳,一直等到半夜。
扔掉煙的華子罵了一聲,硬著頭皮去了「本民放映廳」。
「喲,稀客嘛!」張本民坐在門口的小吧台里,看到華子有點扭捏地站到了門口,便丟給他一支煙,「咋了,想通了?」
「啥啊,通了?」
「哦,你不是來告訴俺,要把放映廳轉給俺的?」
「才不呢!」華子哼了一聲。
「那你要干啥?」張本民故意臉色一拉,道︰「來找事?好啊,今個兒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大的本事!」
「誰說俺要找事的?」華子搓了下鼻頭,「俺來看錄像不行麼!」
「哦,是要看錄像吶。」張本民笑了,「行啊,咋不行呢,來的都是客!好凳子還留給你!」
華子坑著頭進去了。
第二天,華子又來了……
一個星期後,華子成了最忠實的觀眾。不過當張本民問他要不要把放映廳轉手時,他依舊搖搖頭。
「你要是不轉手,俺就不給你看錄像了。」張本民半開玩笑地說。
「不給看就不看,等俺有了錢,也到縣城去辦一套來!」
張本民看著華子說話間那股子傲氣的勁兒,突然心頭烏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