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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回憶九 豁鼻子公牛

童海青有點尷尬,面對張本民這般大的孩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有敷衍道︰「好好,知道了。」

張本民很得意地點點頭,「嗯,要是看的話,也只有俺看。」

童海青臉微微一紅,「不說了,這種事往後不許再說。」她把張本民披在身上的塑料布拉了拉,「走吧,趕緊把牛兒趕過去吃草。」

村子周圍各處的地兒都有地盤,每個生產隊的地方是劃定的,唯獨這西南嶺地的河渠上沒有劃分。這里青草很茂盛,平常割牛草、割豬草,大家都喜歡到這里來。

童海青和張本民把牛趕到這里時,還沒有別的人過來,可能是因為下雨都不想跑這麼遠。

水牛在渠坡上貪婪地啃著草,全然不顧大雨澆頭,實在是太餓了。童海青和張本民戴著斗笠,披著塑料布,淋雨站在渠邊上,照看著。

不遠處有一座生產橋,下面是個躲雨的好地方。童海青看看周圍沒有別人來放牛,不用擔心牛兒踫到一起會見生打架,便和張本民到橋下避雨。

取下斗笠和塑料布,除了幾塊濕泥巴,衣服還算干燥,並不怎麼難受。橋下有塊從上游沖刷下來的大石頭,童海青把塑料布鋪在上面,和張本民坐下來。

石頭不大,張本民緊靠著童海青的身子,覺得很溫暖。

童海青下意識地把張本民摟在膀子里,覺得他太可憐,只是上個育紅班,出出進進好幾次,最後還是被趕了出來。這是怎樣的一個有童年?

張本民漸漸迷糊著睡了,他抱緊童海青,夢到在一片陽光大花園里奔跑,跌倒了也不疼,他干脆就把臉貼在柔軟的泥土上,問著一股股香味。

童海青感覺到張本民在懷里磨蹭著,心里有點癢。她見過張戊寅和魏春芳拱在一起的畫面,當時張戊寅把頭埋在魏春芳的懷里,魏春芳像醉了一樣哼唧著,好像很享受。那會兒,她的心跳得厲害,就像現在一樣,因為她挺起了胸,解開了上面幾顆紐扣。

張本民朦朧中像是含住了一大團熱乎乎的棉花糖,他太高興了,想著要把棉花糖分一半給童海青。

一睜眼,醒了。他真看到眼前有雪白的兩團,但,那不是棉花糖。

童海青急慌慌扣上了紐扣,「張本民,你,你看到什麼了?」

「一大團棉花糖。」張本民說得蠻認真,「哦不,是兩大團棉花糖。」

「不是,你什麼都看到過。」童海青把張本民扶起來,「記住,你什麼都沒看到,而且,這事兒誰也不要告訴。」

「哦,俺沒看到,也不說。」張本民點點頭。

「你要是跟別人說,以後我就不理你了!」

「嗯嗯,俺堅決不說。」

童海青和張本民走出橋底,雨已停。

六頭牛兒吃飽了肚子,都沒走遠,豐美的水草比牛鼻子上的韁繩還管用。

童海青和張本民開始動手割草,很快就割了兩大捆,然後掛到牛背上,開始往回走。

剛下了渠坡,北面傳來「嗷嗷」一陣呼叫。

鄭建國和賈嚴肅騎在水牛背上,舉著粗柳條不斷抽打,帶著三四頭牛沖了過來。

童海青知道鄭建國和賈嚴肅他們想找麻煩,趕緊讓張本民牽著牛走。

張本民也很著急,撅著拽起一頭牛的鼻繩,使勁往前拖。童海青則找了根樹枝,在後面拼命地趕著。

五頭牛揚起四蹄奔起來,只有一頭不動。

那是一頭豁鼻子公牛,性情暴躁。

牛的弱點是鼻子,只要鼻子被牽拽,一般都會順從,「牽著牛鼻子走」說的就是這麼個意思。不過,有的牛生性暴烈,只要是它不情願的事,就是被拽豁了鼻子也沒用,所以,只要是看到牛豁了鼻子,必是頭烈牛。

鄭建國和賈嚴肅帶著牛沖向這邊,架勢分明是在示威。這顯然激怒了那頭豁鼻子公牛,它底伸出脖子,「哞」地一聲悶叫,犄角前探。

這,是戰斗前的準備。

童海青不知所措,張本民似乎看到了驚喜,他兩眼放光,丟下手中的牛繩,朝豁鼻子公牛跑去。

「嗌,張本民,你要干什麼?」童海青驚呼,「你牽不住它的!」

地面很滑,張本民搖晃著身子邊跑邊道︰「海青姐你甭管,今個兒俺非讓鄭建國遭個罪不可!」

張本民站到了豁鼻子公牛旁邊,看到對面牛背上的鄭建國滿臉的興奮勁兒,嘴角不由得揚起來。他知道怎麼讓牛興奮狂躁,學著牛園李大爺的樣子,把牛尾巴掀起來,露出一個溫和柔軟的窩窩,那不是拉屎拉尿的地方,只是一處神經豐富的敏感部位。

對面鄭建國騎公牛跑在最前面,眼看著就要沖到近前。

張本民馬上拿了根樹枝,對著豁鼻子公牛那敏感的地方一抽。

豁鼻子公牛一個痙攣,嗷地一聲怒吼,迅即四蹄發力,向鄭建國騎的公牛沖了過去。

蹄下生風,濺起一路泥花。

對面的鄭建國嚇壞了,他知道接下來會是怎樣的一場水牛大戰,而問題的關鍵是,他正在水牛背上。

「??……」鄭建國連連拽起牛繩,希望自己騎的公牛能停下來,但一切都是徒勞。

「吭」地一聲悶響,像打雷一樣,兩個牛頭硬生生撞到了一起。

牛角踫擊,隨即彈開。

鄭建國被震得跌滾了下來,剛好落在兩頭牛中間。

發怒頂斗起來的牛,可不管蹄下有人,它們只知道如何用犄角把對方挑敗。

兩頭牛又頂著犄角沖到一起,一番角力之後,開始左右擺頭,用犄角進攻。

鄭建國嚎嚎大哭救命,他怕急了,看著頭上翻飛的牛蹄,隨便一只落到身上,估計就會沒了小命。

還好,兩頭牛打著打著偏到了一邊,把鄭建國給閃了出來。

此時的鄭建國已經昏迷,他的大腿一側被踩中,扯下好大一塊皮肉。

過了好一會,兩頭牛打累了,也都負了傷。

鄭建國騎的公牛,面部被頂了一個血窟窿,沒了啥斗志,想停止戰斗。豁鼻子公牛卻不罷休,然而,暴烈的性子害了自己,它在甩頭用犄角猛頂的時候,意外刮到了大石頭,結果犄角硬生生折斷。

童海青害怕極了,不知怎麼應付眼前的局面。

這時,鄭成喜慌里慌張地跑了過來,抱起昏在地上的鄭建國,急急地送往醫院。原來,在兩頭牛在剛開戰的時候,賈嚴肅就知道要壞事,于是立馬回去告訴鄭成喜,讓他來救鄭建國。

半個月後,鄭建國的腿治療得差不多了,醫生說再過十天八天的,就可以回家養著。但是,豁鼻子公牛卻不行了,因為斷角處進了雨水發生感染,再加上救助不及時,細菌入侵到頭部,一命嗚呼。

這是一件大事,耕牛非正常死亡,大隊里是壓不住的,必須上報公社,由公社來決斷,是不是要上報縣公安局來抓人定罪。

鄭成喜撂下了狠話,不管怎樣,也要讓張本民到鬼門關走一遭,因為是他讓鄭建國差點沒了命。

就這樣,鄭成喜開大會說,張本民害死耕牛破壞生產,說到底是反社會主義、反革命,這樣的「壞五類」分子,不管年齡大小,一樣得嚴厲法辦。

張戊寅自然要反駁,說張本民還小,根本就不懂事,怎麼能和「壞五類」掛鉤?

鄭成喜說這事到底怎麼辦,由公社講了為準,他說的全都是公社的意思。

張戊寅知道是鄭成喜搞的鬼,他完全歪曲了事實。

張本民似乎也知道犯了大錯,幾天吃喝不下,悶悶不樂。

童海青沒什麼事,本來鄭成喜要把她一起裹上,但鄭建軍不讓,說只要童海青一天不嫁人,就有一天希望。

面對困境,張戊寅和魏春芳商量,他要去公社自首,說一切都是他教唆張本民做的,罪責全在他。

魏春芳紅著眼說,這一去,一時半會怕是難回來。張戊寅拉著她的手,說張本民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著,至于他,早一點晚一點出來都無所謂。

點著頭的魏春芳流下了眼淚,她實在舍不得,卻也沒有法子。

最終,縣公安局的人來把張戊寅帶走了,將其劃入「壞分子」行列,還好,沒有上綱上線戴上「反革命」的帽子。魏春芳隔一段時間還能去看看,給他送些日常用品。

張本民更孤獨了,作為「壞分子」的子女,人人不沾,雖然他一直緊跟著鄭金樺的「游玩團」,但幾乎沒有人在意他,只是高奮進和孫余糧偶爾會和他說上幾句。即便僅僅幾句話,鄭金樺總是叉腰瞪眼,對兩人大吼︰「你倆想叛變是不是?!」

這一吼,孫余糧和高奮進便會無奈地離開。

這個時候,張本民總是把兩手朝褲帶里一插,歪著腦袋干咳兩聲,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他不怪高奮進和孫余糧不夠義氣,只是覺得鄭金樺太強大,沒法抵抗,只有默默忍受。

當然,張本民也有快樂的時候,就是跟童海青一起。童海青會講很多新奇的故事,還教他識字、做算術題。每每這時,他總會說,長大後要做一個有知識的人。這時,童海青就會模模他的頭,嘆著口氣說有知識能有多大用處?你爸就是非常有知識的人,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被關進了大牢。

其實,如果只是被關進大牢,對張戊寅來說應該還算是不錯的運氣。

可事實上,卻沒有那麼多所希望的如果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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