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工地內已經出現了異常。
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 工地走廊的燈閃爍兩下,突然熄滅。
這個時間大部分人已經入睡,壓根沒有察覺。工頭與田奔忙, 還有幾個年輕的親信坐在保安亭里,討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的時候,頭頂燈光劇烈閃爍幾下, ——周陷入一片黑暗。
工頭模到手電,——開,光線穿透黑暗,在對面牆壁留下一個光斑。幾秒後,光斑——停晃動。
田奔忙有些慌亂︰「怎麼會斷電?」
工頭︰「剛剛——雷打得唄,去把那個備用的發電機給啟動了。」
話音落下, 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沒有人起身。
發電機放在倉庫里,而倉庫, 是從前存著張——尸體, 現在停著其他人尸體的地方,一個老是丟尸體的停尸房。
這大半夜的, 又停了電, 沒有人敢去倉庫。
工頭罵了他們一句︰「真他嗎孬種,一群廢物。」
說著,自己率先站起來,提起桶柴油, 一只手提著手電,慢慢往倉庫的方向走。
幾個人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由沉默起來,田奔忙揉了把臉, 拿起雨衣和雨傘往門外沖︰「我去陪老大吧。」
目送男人走遠,趙滯切了一聲,「就他殷勤,老是討好老大,走前走後跟個孫子一樣。」
另外一個年長一些的男人笑了下,「以後說——誰是老大了。」
趙滯︰「什——意思?」
錢孫成說︰「工地上出了這——大的亂子,——出去以後,他指——要負什——責任,說不——還要坐牢——是奇了怪了,怎麼會死這——多人?」
趙滯臉色白了白,「我說,是不是因為我們動工去挖神廟,我听說這邊的這個什——神,挺靈的樣子。」
錢孫成若有所思,突然抬起頭,望向窗外︰「什——人?!」
趙滯︰「什——、什——人來了?」
錢孫成來到窗戶前,推開玻璃窗,手電在屋外亂掃,紫白的光線掃來掃去,只能看見一片沒有盡頭的黑夜,和啪啪往下掉的冰冷雨滴。
他啪嗒一聲關掉窗戶,撓了撓頭,詫異地說︰「是我看錯了嗎?」
趙滯身子往後縮了縮,「什——看錯?你看到什——,喂,我說,你——要嚇我。」
錢孫成搖頭,「是我看錯了。」他看向在房間里的幾個男人,這里都是工地里最強壯的男人,——大多在工人里講的上話,「我說,我們就這——听工頭的話,乖乖束手就擒嗎?」
「什——意思?」趙滯問。
錢孫成攤手︰「工頭听那兩個小年輕的話,讓我們待在這里,什——都不許做。你們看,事情都已經這——明顯,——已經死了這——多人,明顯這一切都是那個丑鬼做的,我們要是什——都不做,那不就是等死嗎?」
他的話一說話,許多人低下頭,露出思索的神色。
錢孫成又說︰「還有那幾個兄弟,就白死了嗎?張——才二十歲,這——年輕,就這樣死了,」他沉沉嘆口氣,「我們也都是有父母親人的人,我家閨女今年十五歲,剛準備中考,我還沒為她辦升學宴,還——想死。」
趙滯︰「別說了,錢哥,這里大家誰想死啊?」
錢孫成一拍桌子,「可是有人想讓我們死!」他聲音憤怒︰「那個丑鬼、那個沒有臉的人,一開始就在詛咒我們,說我們都會死,他還住在山里,這些事和他沒有關系嗎?」
「還有賈周,」錢孫成皺緊眉,「本地人都住在河對岸,只有他住在這邊。他一和張——走得近,張——就出事了,這說明什——?」
趙滯明白了,瞪大眼楮︰「說明他——有嫌疑!說不——他和那個沒臉的人還是一伙的,錢哥,你想怎麼樣?」
錢孫成︰「把他們都綁起來,如果那兩個小白臉來攔我們,那也把他們一起都綁了。」
趙滯猶豫著,「錢哥,這、這——太好吧,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上面派過來的工程師。萬一被別人知道了呢?」
錢孫成看了他一眼,「這件事你——說,我——說,誰會知道?」
趙滯︰「可是他們出去就可以說啊。」
錢孫成問︰「如果他們出不去呢?」
趙滯嚇一跳,「你什——意思?」
錢孫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沒什——,我開個玩笑,這——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覺吧。」
和幾個男人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們對了下眼神,沉默著離開。
只有負責保安的趙滯留了下來。
他拿著手電,反復想錢孫成說的話,——由自主皺起眉。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錢孫成的話反映給工頭,這時,頭頂亮起來,——停閃爍。
趙滯看了眼,「老大把發電機弄好了嗎?」
屋外響起敲門聲,他想也沒想,直接站起來,「來了來了。」
手擰上冰冷的鎖把,趙滯突然愣住了,怔怔看著門外。
倉庫離這里,少說也要走五六分鐘,老大把電弄好以後,就算回來也——會回來這——快。外面的是誰,是錢孫成去而復返了嗎?
趙滯咽了口口水,問︰「錢哥,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緩慢而有規律的敲門聲。
他心髒跳得快了幾拍,手心冒出冷汗,聲音大了些︰「誰在外面?是誰?」
「砰。」
「砰、砰、砰……」
趙滯——敢開門了,在屋子里焦躁地走來走去,外面的敲門聲跟催魂一樣,敲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看向窗戶,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悄悄靠近窗戶,擦掉上面白色的霧氣,往外面看。
窗外漆黑一片,黑夜翻滾如墨,冰冷的雨滴——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很快,重新漫起一片白霧。
很黑,只有門口一盞昏黃的燈,照出一個黯淡的人影。
它站在門口,緩慢地敲著門,胸口空出一大個洞,烏黑的血漬黏在衣服上。
趙滯只看了一眼,就面如土色地跌坐在地上,嘴唇哆嗦著,外面站著的東西,就是白天被樹樁把胸口貫穿的青年。但他明明已經死了,尸體停在倉庫,為什——會在門外、為什——會敲門……
「砰、砰、砰……」
有節奏的敲門聲像死神的低吟。
他哆嗦地縮在牆角,嗚咽著,「你——要過來。」
「砰、砰!」
敲門聲突然變大,把門震得砰砰響,——沒有之前的規律。
像是外面的東西開始發怒,——停地拍——木門,眼看木門搖搖欲墜,趙滯嚇得腦袋一片空白,找到後面的窗戶,剛翻窗出去,面前就出現了一雙帶血的膠鞋。
他顫抖著抬起頭,看清黑影時,瞳孔放大,一聲慘叫在寂靜的夜里回旋。
「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他的耳畔響起一個聲音︰「你的願望是什——?」
趙滯腦袋里空白一片,癱在地上,喃喃︰「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
——
工頭趕到倉庫,和田奔忙一起把發電機弄好。
「這——多人,一個都不敢來幫忙,真——是男人。」工頭麻溜地搗鼓發電機,一邊搗鼓一邊罵罵咧咧。
田奔忙只好在旁邊勸︰「老大、老大你消消氣,哎,這幾天出的事太多,大家都害怕嘛——知道什——時候雨會停,能夠離開這鬼地方。」
工頭「呵」了聲,「我倒要留在這里,看看到底有什——鬼。」
轟隆一聲,發電機轟隆隆開啟,倉庫里的燈重新亮起。
工頭提著扳手,「收工,回去。」
田奔忙點點頭,跟在後面,目光——經意掠過倉庫角落,突然頓住了,僵在原地。
工頭很——耐煩︰「又怎麼了?」
田奔忙兩腿打顫,指了指角落,「老、老大,那具尸體怎麼又——見了?」
工頭腦袋探進去瞧了眼,同樣皺起眉,露出不解的神色。
渾濁的泥水里,塑料布攤開飄在上面,裹在其中的尸體消失不見,——知所蹤。
田奔忙聲音發抖︰「到底、到底怎麼回事?」
工頭——怎麼信神鬼,反而覺得有人在搗鬼,攥緊拳︰「我一——要抓到那個裝神弄鬼的人!」
這時天空中一道閃電劈過,頭頂的燈再次熄滅,在寂靜中,兩個人的耳畔同時出現一個聲音︰
「你們的願望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