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固如今手握三十余萬大軍,朕的心里豈能安定?」
趙詢對河北李從固還是心存極大的憂慮。
這就像一個很重的沙包,以前還有一根繩子作為減重,趙詢背著還不算太沉重,如今,隨著戰爭的失敗,這根繩子被剪斷了,沙包的所有重量,一下子全部都是落到了趙詢的背上,雖然還壓不垮,但對于趙詢而言,那也是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陸中勛淡聲說道︰「李從固強勢崛起,皇上不願意見到,其他人同樣也不願意見到。」
趙詢問道︰「你說的這個其他人,指的是哪些?」
「天下藩鎮有數十家之多,誰又願意看到別人比自己更加強大?」
陸中勛冷笑道︰「人性陰暗,嫉妒令人瘋狂。」
趙詢眼神慢慢發亮,他有些明白陸中勛的意思了。
李從固再怎麼強,依然還是臣,還是藩鎮,只是他的地盤與實力,已經成為所有藩鎮之中,最強大的一個。
同為臣屬,同為藩鎮,自己弱,別人強,肯定會有人,心中產生嫉妒,甚至是仇恨。
陸中勛的意思就是,以藩鎮制衡藩鎮,李從固再強,能夠強的過所有人的聯合?
趙詢說道︰「朕若是傳召地方節度使來京,你覺得他們會來?」
趙詢自繼位以來,還沒有下詔地方節度使,進京述職,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怕就怕下詔之後,沒來幾個人,這會讓他顏面掃地。
陸中勛笑道︰「以前或許不會來,但是這一次,一定會來,而且會來很多人。」
趙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陸中勛說道︰「李從固已經做大,要想消滅,就目前而言,很難辦到,既然消滅不了,那就暫時壓著,至少讓他不敢心生其他念頭,暫時保證河北的穩定,如此,皇上就能集中力量,去解決最重要的問題。」
隨後,趙詢與陸中勛兩人,談論了許多問題,兩個人可以說相談甚歡。
陸中勛在很多問題上的見解,以及建議,可以說,給了趙詢極大的幫助。
困擾趙詢敘舊,讓其頭痛無比的大事,經由陸中勛的三言兩語,仿佛都是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趙詢看向陸中勛,不無感嘆的說道︰「在你的身上,朕看到了楊老相國的影子。」
趙詢說的是真心話,陸中勛與楊道嗣確實有許多共同點,睿智,冷靜,任何困難,在他們那里,都會變得不那麼困難。
陸中勛輕聲說道︰「一個人,到底是良臣還是庸人,重要的還是皇上能否掌控,掌控的了,任何人都可以變為良臣,為國家,為皇上出力,若是控制不了,就算是有經天緯地之才,對皇上,對國家,又有什麼用呢?」
听了陸中勛的這番話,趙詢目光頓時閃動起來。
陸中勛說這番話,無疑是一種表白。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與追求,作為天子,若是能夠掌控政局,那麼他的想法與追求,一定是和天子高度一致的,反之,天子若是控制不了政局,就算他有經天緯地之才,那麼也是用到其他地方。
局勢的不同,想法與追求自然也是不同。
當初,楊道嗣主導朝政,若是興宗皇帝趙智乃是平庸之輩,他的下場又會是什麼呢?
還會有劉桀與趙智的聯合,與楊道嗣形成政治上的三足鼎立之勢?
若是趙智只是一個傀儡,劉桀還會站在他那一邊?劉桀的才能與才干,還會為趙智所用?
一個人,在怎麼忠心,那也是相對的,當然,也有那種誓死忠于國家,忠于皇帝的臣子,但是這樣的人,又有幾個呢?大多數人,是做不到這麼絕對的,真正讓一個人對自己忠心耿耿,最簡單有效的辦法,那就是讓自己足夠的強大,自己強大了,別人才會對你有足夠的忠心。
「陸中勛,朕若是讓你做樞密使,主政樞密院,你能保證對朕,有絕對的忠心?」
趙詢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陸中勛搖了搖頭︰「我不敢保證。」
趙詢看著對方。
陸中勛說道︰「若朝政由皇上主導,臣必然忠心,也不得不忠心,若是無法做到,臣又該對誰忠心呢?」
趙詢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才是有些感嘆的說道︰「你說的這些話,朕雖然听著刺耳,但你至少說的是真話。」
隨後的一段路,兩人各自前行,都是保持沉默。
這時,走到了一處盡頭。
趙詢停下步伐,對著陸中勛說道︰「明天的會議,劉桀會來參見,你可以來。」
陸中勛淡聲說道︰「臣不想來。」
趙詢說道︰「朕讓你來的。」
陸中勛躬身說道︰「臣,遵旨。」
趙詢笑了,隨後擺了擺手,獨自轉身離開。
今天的談話結束了。
陸中勛看著趙詢離開的背影,靜靜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也是離開。
離開皇宮的半路上,陸中勛遇見了劉桀。
「劉老相國有禮了。」
陸中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劉桀笑呵呵的說道︰「老夫如今只是一階草民,陸大人無需多禮。」
陸中勛淡聲說道︰「劉老相國雖然人不在朝堂,但說話的份量,當朝又有幾個人能夠比擬?」
劉桀眯著眼,笑著說道︰「陸大人這麼久才出來,定然是給皇上獻出了許多良策。」
「這是為臣的本分。」
陸中勛語氣平淡的說道︰「劉老相國既是要去面見皇上,在下也就不多說閑話了,改日當登門拜訪,請教一二。」
「老夫等著你來。」
劉桀笑呵呵的說道。
陸中勛點了點頭,拱手一拜,然後邁步離開。
看著陸中勛離開的背影,劉桀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從對方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這種感覺,劉桀曾經只在楊道嗣那里感受到過。
劉桀心中第一時間確定,陸中勛將會是他在政治上的勁敵。
「陸中勛?」
劉桀搖了搖頭,邁步繼續前行。
今天來見皇宮,不是趙詢讓劉桀來的,而是劉桀自己主動來的,原因很簡單,劉桀與自己的兒子劉光輝,在政治上的分歧,已經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