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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定要靠眼神!

走回屋檐下,宋植早已注意到裘老板來此,客氣的拱了拱手︰

「裘老板,見丑了。」

裘老板笑著擺擺手︰「我方才已經听莫管事說了,宋大人可真是天賦異稟啊。」

「唉沒有的事,莫要折煞在下了。」宋植可不敢當,要說扮花旦有一手,對他來說可不是啥子好話哦。

朱吾世也慢慢走了過來,裘坤主動上前一步拱手道︰

「侯爺,今日練的如何?」

朱吾世見不久前還一臉嚴肅的莫管事此刻臉色柔和,又看了眼宋植,抬起手皺著眉問道︰「他當真練的很好?」

莫管事立刻應道︰「老實講,宋大人確實有戲台之姿,恐怕我之前的擔心都多余了,月旬的時間足以讓宋大人安心登台。」

宋植抬手輕拂過自己的鬢發,被吹得有點飄飄然,同時眼角注意到朱吾世緊鎖的眉頭,突然之間發現了什麼。

「咦,朱大人那邊莫非進展的不順利麼?」宋植裝作好奇的問道。

朱吾世立刻松開眉頭,裝作無事的瞟了他一眼,嘴里輕叱道︰「妄言!」

 這麼凶,果然被我戳中了。

宋植立刻閉上了嘴,但卻挑了挑眉毛,示意哥們都懂了。

實際上,朱吾世那邊確實是進展的不順利,倒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夠好,而是負責教導他的侯師傅一听世日候的名號,那可真是硬著頭皮上去教。

他的那雙腿全程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太利索,惹得朱吾世是極為不耐,被朱吾世的金瞳隨便一瞅,可不是每個人都和宋植一樣習以為常,侯師傅差點就跪地上了。

對于武生這種需要言傳身教的角兒,如此顛倒的師徒關系顯然是沒有成效的,也難怪朱吾世一臉愁容的來到此地,就是想看看宋植練的如何。

何曾想這不顯山露水的宋員外郎,僅僅半日竟就得到了如此高的評價,而自己卻還沒上路,簡直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朱吾世確實有些被打擊到了,當下他也不恥發問,直接將自己面臨的問題說給了幾人听。

「這」

裘老板抬起一只手,微張著嘴看向莫管事,心中倒沒想過會有這個情況,不過听起來倒也在情理之中,就是給這些下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朱候當作常人教啊。

莫管事則是撇了撇嘴道︰「這老侯平日里嗓門那麼大,逮人就訓兩嘴,原來是個狼心兔子膽,欺軟怕硬,嘖嘖。」

話雖這麼說,但這侯師傅確實是教武生的好手,也是最合適的老師傅,他若不信,其他師傅怕是更不敢教,莫非要莫管事這個教旦角的來教麼?

見白龍班的二位拿不定主意,宋植卻覺得沒什麼,說道︰

「不是什麼大事,交給我吧,侯爺咱們到一邊說。」

將朱吾世拉到一邊,宋植抬頭看去,仔細看這是張非常俊逸的臉,但濃密如飛的眉毛和熾熱的金瞳卻讓他顯得不怒自威,再加上常年板著的表情,朱吾世會給外人產生一種難以親近的錯覺。

額,或許也不是錯覺。

朱吾世低頭看著宋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宋植又不是這白龍班的人,是能給他找師傅呢還是出主意呢?

宋植拳抵下巴輕咳一聲,見朱吾世神態平靜,這才開口說道︰

「侯爺呀,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武生老師傅不敢教你,其實是侯爺你的問題?」

朱吾世眯起了眼楮,反問道︰

「哦?本侯何錯之有啊?」

「哎呀,不是說你錯,放輕松點兒。」宋植不敢指朱吾世的臉,只好指著自己的臉解釋道︰

「你看你,天天板著個大冷臉,加上這麼可怕的眼神,誰見了不害怕嘛。」

朱吾世一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跟自己說話,旋即冷哼一聲道︰「是又如何,莫非還要本侯對他低聲下氣不成!?」

宋植一窒,突然不知道還該不該說了,只好邊模著臉頰邊觀察著朱吾世的神色,此刻表情就像是在說︰看,你就這麼生氣了。

朱吾世見宋植這幅模樣,閉上眼楮輕呼口氣,這才抬了抬手接著說道︰「罷了,你繼續說。」

宋植放下手,繼續說道︰

「其實侯爺只需要小小,小小地改變一下臉上的表情,我想那個侯師傅就不會這麼緊張了,因為」

「因為侯爺你的身份太高了,他們怕嘛。」宋植臨時改口,沒直說就是因為你看著太凶了。

朱吾世思忖片刻,最後點了點頭,覺得宋植說的在理,自己的身份確實相較之高高在上,那老武生話都不敢和自己多說,何談上手教學呢。

「你說本侯該怎麼做?」

見朱吾世主動發問,宋植立刻雙手比劃了起來,說道︰「有兩點。」

「這一呢,就是要學會多笑,人生在世這麼多有趣的事兒,侯爺總能想起一兩件吧。」

朱吾世眼神閃爍,他除了和項鼎出游會放聲大笑外,平日確實是習慣了面無表情,此刻要他笑,倒是有些為難。

沒辦法,朱吾世的一邊嘴角開始微扯,露出了一個陰狠的笑容,把宋植都給看的心驚肉跳,這是要吃哪家的小孩?

沒辦法,宋植只好以身示範,指著自己的臉說道︰「侯爺,您對笑恐怕有些誤解,不如我給你先打個樣。」

說話間,宋植先示範了一遍笑容,那雙眼楮漸漸彎成狡黠的月牙,嘴角兩個酒窩都擠出來了,雖然是假笑略顯浮夸,但卻如春日朝陽般和煦。

于是乎,朱吾世的嘴角才終于松弛了下來,露出了一個自然的微笑。

「誒對!就是這樣,保持住!」宋植頓時大喜,沒想到朱吾世這麼笑還是挺有感染力的,平日這樣多好。

朱吾世下意識搖了搖頭,但嘴角的笑意倒是勉強留住了。

宋植乘勝追擊道︰「這第二呢,就是眼神了。」

「侯爺你的眼神太過犀利了,其實呢咱們平日還是可以恩,就是像正常人一些。」宋植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了,有些語無倫次。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說什麼,是本侯眼神不夠正常麼?」朱吾世忍不住開口,此刻眸光如電,配上沉厚的嗓音,無意識的便讓人壓力驟增。

這下宋植徹底理解那侯師傅了,被朱吾世這麼一看一問,不了解朱吾世的人恐怕以為他下一秒就要動手了呢。

于是乎宋植廢了半天口舌,但終究是沒讓朱吾世‘改邪歸正’,宋植最後只好歸咎于他的眸子和正常人不一樣的緣故,想著既然笑容掛上了,回去以後應該也能起到成效。

至于這眼神,等自己想出法子了再幫朱吾世改。

朱吾世沒待多久便離開了宋植的小院,而宋植則是繼續跟著莫管事練功起來。

第一天,唱、念、做、打四樣功夫都要熟悉一遍,其中以‘唱’最為考驗旦角的功力,因為戲腔就全靠這個了,而宋植第一步便是喊嗓、吊嗓,以開闊自己的聲道。

「咳咳咳」

宋植再次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前面三步自己做的都還游刃有余,到了這‘唱’那就真的考驗真功夫了。

還好宋植不是輕言放棄的人,硬是堅持練了一下午,這股勁頭都趕得上平日練劍了。

在夕陽西下時候,在旁觀摩了一整天的莫管事突然走上前來,給宋植遞上一碗清水的同時,思量著問道︰

「大人,您的功夫真的好麼?」

宋植一口將水飲盡,奇怪的問道︰「莫管事何來此問?」

「只是好奇的問一下,因為大人之前腰配長劍,令人心向往之。」

宋植頓時仰天大笑,一拍胸脯道︰「我自然有幾分功夫的,怎麼了麼?」

莫管事聞言默不作聲的走到一旁,突然撿起地上的一根竹棍,接著擺動姿勢揮舞了起來,她的動作不快但卻格外優美,腰肢和腳步的幅度夸張卻和諧,竹根明明沒有用大力,卻依然劃出了風聲,顯得凌厲且富有質感。

做完一套動作後,莫管事手捧竹棍走了過來,問道︰

「大人,其實我發現,青衣這個角兒不太適合你。」

宋植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問道︰「是我唱的不好?」

「不是。」莫管事頓了頓說道︰「是有比青衣更適合您的角兒。」

宋植一笑,原來是這樣麼。

「是什麼角兒,說來听听。」

莫管事則是神秘的抿了抿嘴,將手中竹棍一遞,說道︰「其實這是我的突發奇想,還沒等老板點頭,但若大人能還原出我剛才的三分動作,我就告訴您。」

「三分動作?」

宋植灑然一笑,沒有猶豫的接過竹棍,腦海里回憶著剛才莫管事的動作,直接舞動了起來。

雖然化神境還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記憶力自然也是不差,加上宋植剛才看的仔細,此刻能想起九成的動作。

而這棍舞和青霄劍舞雖然迥異,卻都蘊含其獨特的韻味,因此宋植很快便進入了節奏,莫說勉強還原出動作,連那種韻味宋植都給再現了。

一番舞動,宋植自問還原出了八成,而莫管事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莫非這宋大人」

見宋植走來,莫管事主動靠前,說出了剛才的答案︰

「宋大人,這個新角兒,是刀馬旦。」

「刀馬旦?」宋植將棍子還給莫管事,听到這個名字頗感新奇,像是個有意思的角色。

「正是,刀馬旦便是巾幗英雄,武藝高強的女俠士等,比起青衣,少了分委婉,多的是那颯爽英姿,不輸男兒的。」莫管事笑著解釋道。

「不必多說,就這個了!」宋植一拍手掌,大呼妙哉。

雖逃不月兌旦角,但是刀馬旦一听就很有盼頭,總比一個淒淒暮暮的琵琶女來的好吧,宋植一直擔心自己青衣的那場哭戲到時候演到一半,如果笑出來怎麼收場。

若能換成刀馬旦,如此一來便迎刃而解了,豈不美哉。

莫管事卻將竹棍輕輕放在一旁,示意宋植不要高興地太早,說道︰

「但這刀馬旦較為特殊,一場戲也沒有幾個的,能演的那都是腕兒,若要練這刀馬旦,您還有一關要過。」

听到這,宋植才明白眼前這大姐是在考驗自己呢,于是乎說道︰「但說無妨,在下自然會掂量清楚。」

莫管事這才開口︰「這一關,就是眼神。」

宋植一愣,方才還跟朱吾世談起眼神呢,這會就開始教自己啦?

「這眼神,必須要邪魅,狷狂,攝人心魄才行」

莫管事開口就是三個讓宋植心驚肉跳的詞匯,把宋植听得是一頭霧水,這是什麼個眼神?

但莫管事很快便示範給了宋植看,只見她閉眼緩緩側頭,接著猛地轉了過來,那雙眸子頓時變得神采逼人,兩邊眉頭微顰,瞳孔暗含斜睨著自己,雖然是由下向上看,卻讓宋植生出一股被藐視的感覺。

一個眼神,目空一切。

宋植陡然一驚,這便是眼神的力量麼,就在剛才這一瞬間眼前的半老戲嫗仿佛變了個人,讓宋植都心里一咯 。

莫管事很快恢復了原樣,說道︰「大人,您照著這個感覺回去練,還是一樣,明日再見之時若能抓住三分神韻,咱就青衣換刀馬旦,如何。」

宋植努力回憶著剛才莫管事的眼神,想將之牢牢記入腦海,點頭道︰

「行,就這麼辦。」

莫管事欲言又止,她還沒告訴宋植的是,這刀馬旦在天外飛仙這場戲中,其實只有一個角兒。

在院中宋植又練了一個時辰眼神,這才回屋去,白龍班裘老板為了方便二人練功,在戲院中騰出一間單獨的客房供二人住。

宋植托做完工正準備回家的李杰送個口信,謝過李秀蘭的幫助,今夜開始就不回那兒住了,順便將花薄襖也還了回去。

回到客房後,朱吾世已經早早的坐在了床上,和宋植認識他以後的大多數夜晚一樣,正閉目盤膝運著氣。

見朱吾世明知有人進屋,卻裝作恍若無人,宋植倒也尋得個清淨,隨意坐在了床邊的小木桌旁,借著今夜皎白的月色,對著銅鏡練起了眼神。

天色愈發晚了,宋植已經模不清現在是什麼時辰,只感覺眼干眼澀眼疲勞,都快瞪直了,這才揉了揉眼楮稍作歇息。

比起演青衣,宋植真的很想演刀馬旦。

終于,一道聲音幽幽響起︰「為何不睡,照了一夜鏡子?」

宋植眼楮緩緩打開一條縫,見朱吾世疑惑的看著這邊,突然來了興致,招起了手︰「正好,侯爺你過來一下。」

朱吾世巍然不動,淡淡道︰「何事直說。」

「自然是下午沒說完的事,來一下嘛。」宋植繼續招手,慵懶的說道。

朱吾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起身坐了過來,臂彎搭在木桌角,借著月色能看到宋植眼角的疲態。

「你到底在干什麼?」

宋植則是俯身向前,兩只手搭在桌上,小聲問道︰「侯爺,還記得我下午跟你說的,眼神的問題麼。」

「自然是記得,又如何?」

于是宋植簡單說了下刀馬旦的事情,在朱吾世了然後輕嘆道︰

「喏,要想得到這個角兒,一定要靠眼神了。」

說完宋植抬起一根修長的手指,示意他等一下。

「看著我」

說話間,宋植微微頷首,接著猛地抬頭,露出一個自以為攝人蔑視的眼神,把朱吾世看的眯起了眼楮,一臉的不明所以。

「夠不夠邪魅?」宋植眼神不變,追問道。

朱吾世抬起一只手,似乎想去模宋植額頭看這小子是不是燒壞了腦袋,搖頭笑道︰

「不邪魅,吾只覺得令人發笑。」

宋植頓時顰眉,自語呢喃道︰

「這」

「這怎麼可能呢」

「你看清楚一點。」

說著,宋植鍥而不舍的偏過頭去,換了個角度又來了一遍,試圖展示其攝人心魄,不屑一顧的一面。

「怎樣,狷狂不?」

朱吾世此刻已經抬手遮住了眉眶,似乎是不忍直視,伸出一只手道︰

「夠了,很狷狂,堪稱不可一世。」

宋植看出朱吾世這是在敷衍自己,不滿的拍了拍桌子嚷道︰「你騙我!」

朱吾世斂住消息,無奈道︰

「說你不夠邪魅,你說本侯看不仔細,說你到位了,又說我騙你,你讓本侯怎麼說才好?」

宋植只是揉了揉眼角,輕聲道︰「再試一次吧」

就這樣,這一晚也不知道宋植甩了多少個眼神,只知道黑夜交替,雄雞啼鳴之時,宋植才頂著黑眼圈走出了屋子。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宋植好不容易才終于得到朱吾世一個認真的肯定,現在去找莫管事討要角色,應該有幾分把握了。

屋內,朱吾世打了個哈欠,心想這家伙怎麼這麼認真,這麼看來自己也得加把力。

他沒跟宋植說,昨日回去以後他看到侯師傅的第一眼,那笑容就散的干干淨淨,看到那臉根本就笑不出來。

就在宋植信心滿滿的向主屋走去時,淮南道的一處碼頭,一艘小船從晨霧中駛來,穩穩停靠在了岸邊。

一位俊逸的公子哥從船上走出,打開了自己的紙扇,上面的一個‘吳’字分外顯眼。

他瞟了眼碼頭上的另一艘泊船,深吸了一口江南甘甜的空氣,睜眼感慨道︰

「闊別已經,本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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