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吳家老爺子的密室
凌晨六點半。
晨曦被淹沒在霧靄里,呼吸的空氣中似乎都帶有水珠,那一絲灰暗的白光從大霧中掙扎出來,也只是給霧氣增添了一絲白色的亮光而已。平常這個時間,整個社區已經開始活躍起來。可是在這樣的天氣里,似乎人也被如實質般的大霧給束縛住了,無力起床,整個社區里仍舊沉浸在霧里。
社區廣場有三個出口出,最中間的馬路朝內走,有兩排樓房沿著坡道蜿蜒上升,這邊的樓房幾乎都修建得一模一樣,房屋青磚碧瓦,屋前碧水青波,很有中國江南特色。
沿著坡道一直向上,便是吳家的莊園,在他們家的密室里,莫磊身上的傷口已經做了簡單的處理,左手腕也換上了兩塊小木片,用白色紗巾裹了起來,胸口也纏上了白色紗布,沒有窗戶的密室內彌漫著一股藥味。
他從偉拉面前消失之後,還是圍著華人居住區的外圍兜了一大圈,才繞回來社區里邊,自己的屋子已經無法入住了,只有吳老爺子這里可以讓他暫時落腳,他也需要向吳老爺子確認一些信息。
「老爺子,謝謝您的藥。」
「我還擔心過期了呢,你沒事就好,孩子啊,這事情怎麼就搞大了,幸虧你能安全月兌身,要不在這異國他鄉的,出事了都沒地方說理去。」吳老爺子雖然沒有休息好,可卻沒有半點精神萎靡的樣子,大概是看見莫磊安全無恙,便有些開心,只是神情中難免有些擔憂。
「老爺子,你沒有打電話去大使館吧?」
「嗯,打了,電話錄音,所以原本是打算早上8點以後繼續打,你有什麼打算?」
「不用打先,我也不想總是麻煩他們,何況就算是依靠國家出面,也不過是能證明我的無辜、我也是回家而已,可是伯尼金呢那一家人?孩子呢?這個賬,怎麼算?」
「唉,說起伯尼,這小子,就算是我們都不喜歡他,比如變賣祖產要去讀書、甚至是想離開這個地方,可他心眼卻不算壞的,太遺憾了,他的太太也是很好的一個女人,還有那個可愛的孩子啊,安妮。」吳老爺子紅了眼眶,蓄了眼淚。
「蘇蘇,給你喝我的‘喲呵’……」,莫磊耍甩甩頭,腦海中,孩子笑如花。
「蘇蘇,你到我家吃飯唄……」
「所以,老爺子,我不打算就這樣離開。」莫磊有點黯然,伸手模了額頭,他的眼楮里滿是血絲,肩膀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孩子,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像這種事情,其實在這里不算什麼,每天都有人死去,還有關鍵是這錯不在你,你不需要為了這件事情承擔責任,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孤身一人,斗不過他們的,我們能幫到你什麼呢?幫不到你什麼,免得自己……。」
「老爺子,其他人我不管,他們是中國人。」莫磊搖搖頭,態度堅決。
「這里中國人很多,好的壞的都有。」
「伯尼金一家算不上壞人,他們的死,有部分原因在我,老爺子,我理解您的好意,但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要不,我這輩子都會不得安心。」
莫磊站起來,把老爺子拿來的t恤套上。這衣服,是老人死去的兒子的。
「吳爺爺,即使是有所顧忌的人,也得在正確跟職責之間做選擇的,何況我這樣的人呢?我從來都只是認為,要做的事情是否正確就夠了。」
「那你有什麼打算?」老人嘆息。
「我會有辦法的。」莫磊安慰吳老爺子。
「孩子,我知道你肯定有一些經歷不願意說,但我告訴你,在這個國家,這個地方,比我們想象的要危險得多,叢林里除了吃人的野獸,還有吃人不吐骨頭的其他動物,所以啊,可不能輕敵。」
「放心吧,老爺子,我晚點找個地方休息一天,先計劃一下。」
「你去哪?」老頭子皺起了眉頭,「這里難道不夠安全?我估計天明以後,整個縣城以及各個鎮里都會是你的通緝令,甚至在波哥大都能看到你的相片,你能去哪?」
「我在賭他們不敢,頂多是在本縣跟鎮里會有的我通緝令,甚至是小範圍的格殺令,因為他們也不想把這種事情鬧大。」
「你高估了他們的良心。」老爺子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孩子,你就在我這住下吧,明天我會讓人去探听一下風聲。」
「你這里也不方便。」
「你是說保姆,讓她生個小病什麼的休息幾天吧。「老爺子眨眨眼。
莫磊無語,他當然也想到了這種方式,可沒想到老爺子反應也這麼快。
「你想查明什麼真相啊?」吳老爺子看莫磊願意听從自己的意願,還是有些開心的。
「孟成龍,應該不是自然死亡,他的女兒以及女兒的男友,應該都是非正常死亡的,我在想,真的是深仇大恨才會這樣做吧?難道僅僅是因為這塊土地?幕後的人究竟又是誰?伯尼金被滅門,究竟是因為我,還是有其他隱情?」
「這家環球地產公司的背景極深,但口碑還好,據說跟政府合作了很多項目,他們跟我談過無數次,都是有禮有節的,從來也沒有威脅過我們,我這腿啊,其實還真不是他們弄的,也是一個小混混,現在也在坐牢,這的確是民事糾紛。」
「嗯,老爺子,我還有一個問題,您別介意。」
「你說。」
「您兒子,跟兒媳婦,出車禍這樁事,真的只是意外?」莫磊盯著吳老爺子的眼楮,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百分百是意外,這個人也給逮住了,現在還在牢房里,你舅舅找了很多關系去調查了這件事情,結果證明,實際上兩方面都有責任的。」
「好的,我知道了。可是我奇怪的就是,孟成龍的女兒青霉素過敏這件事情,按常規來說就不可能會有醫生給她使用青霉素啊,因為肯定會有皮膚測試,或者很早以前就有過敏史,這很明顯有問題。」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孩子,這樣子可好?你先在這里休息,我呢,去想辦法讓我家保姆自己請個假,然後再分說?好不?」吳老爺子看著莫磊通紅的雙眼跟蒼白的臉,伸手拍拍他的手背。
「哦對了,來,給一樣東西。」老爺子似突然想起什麼來,搖動輪椅轉到書桌旁邊,手往桌下用力一拉,莫磊听到了撕扯的聲音。
吳老爺子從桌下伸出來的手中,多了一把0.45史密斯手槍,「這家伙,我經常擦拭,絕對好用。」
「好,老爺子,您看看讓人進我的住處,能否幫我把我帶來的靈位牌拿來給我?」
「好的。」
……
于此同時,在幾十公里之外的卡爾卡鎮上,環球地產公司的大樓里只有頂層才亮著燈,長得跟阿波羅戰神一般俊朗的威爾.圖蘭,穿著灰色的家居服笑眯眯斜靠在辦公桌上,看著眼前看起來有點萎靡跟狼狽的三個警察,大個子尼爾遜仍舊是一塵不染的西裝坐在另一側,手里端著一杯水。
「這麼說,你們是失敗了?」尼爾遜用他十分醇厚的男中音發問,「也就是說,你們,事前有計劃,手中有武器,正兒八經的去抓一個手無寸鐵的家伙,然後,被他跑了,還落入了他給你們設置的陷阱?我怎麼覺得這是一個傳奇故事?」
「尼爾遜先生,這個家伙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他大概做過獵人,非常熟悉山林,所以才……。」
賽爾瞪著他浮腫的眼楮,臉色在燈光下慘白如紙,腰間受到的撞擊現在還一陣陣的疼。
但他被卡洛斯打斷了自己的辯論。
「如果沒有你的手下偉拉插了一手,就肯定不會出現這種問題,為什麼他的雙手沒有被銬上,這個是什麼原因?」卡洛斯差點死掉,所以對于賽爾之前的大意忿忿不平。
「偉拉?」圖蘭看看尼爾遜。
「一個好警察,沒收過我們的錢。」尼爾遜語帶嘲諷,「蝴蝶效應。」
「我是銬上了的,沒想到他竟然弄掉了手銬。」賽爾為自己辯解。
「偉拉呢?」圖蘭繼續發問。
「把他送回去了,關在里面呢。」卡洛斯在沙發上想伸伸腰,可能是牽扯到了胸口的傷,不由得呲牙咧嘴地伸手模了模。
「嗯?你們還打算做好同事?」圖蘭手指彎曲,敲敲辦公桌,「告訴我,你們彌補錯誤的時間需要多長?」
「我想他走不了多遠,大山里可不僅僅只是有野獸,他一個外地人,隨時都會被山里的人給吃了。」卡洛斯攤攤手。
「偉拉還不能消失,畢竟他是現役警察,等以後找個機會吧。」賽爾忙不迭地趕緊說明自己的想法,畢竟今晚這事情主要還是怪他的。「我們回去之後馬上下通緝令,全國發文,他應該跑步了多遠的。」
「你們憑什麼說他是進山了?如果他只是故意帶著你們在山里轉了一圈再跑回了華人社區呢?身無分文、證件丟失、還有可能在跳車的時候受了傷,最好的方式不是找個地方先休息麼?他需要什麼?需要錢,需要護照,懂嗎?你們是不做思考的蠢驢?」
「賽爾,你是喝酒喝壞了腦子?這件事不能大張旗鼓,你想讓其他部門介入調查?想引起他們大使館的重視??你們必須就在三天內把事情處理完,所有路口設關卡,跟自己人下格殺令,卡洛斯,你們山里的兄弟也可以用上了,至于偉拉,暫時先留著吧,看好他,有問題,就讓他進山剿毒吧,這種事情,越小範圍參與越好,明白了?」
尼爾遜看著三個垂頭喪氣的家伙,實在是有點惡心,但他仍然很耐心地交代任務,他突然提到一個重點。
「你們口里的假設的一位獵人?竟然可以解開手銬?奪槍,逃跑,設置陷阱之後從容離開?保羅,你現在的任務是全力調查這個人的背景資料,再安排人查一下會不會躲在華人社區內某棟小樓?」
他頓了頓,「我們別面對這些小民就一副狠樣,小心他們臨死反撲,也足以讓你們去見上帝,明白了嗎?對待任何一個敵人,都像是如臨大敵般小心謹慎,懂嗎?」
三名警察點頭如搗蒜,圖蘭則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著。
「爸爸。」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聲音在居室內傳來,像是剛剛睡醒,然後就是踢踏的拖鞋聲,又好像是某樣重物摔在地毯上的聲音。
圖蘭那張英俊的臉瞬間由那種固定的笑容變得溫暖,當摔倒聲傳來的時候他的臉色一僵再轉變成著急,眼神溫暖得讓人心碎。
「寶貝,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你們還不走?」尼爾遜也壓低了聲音,沖三名警察揮揮手。
「你干嘛要跟他們說那些??」圖蘭抱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從室內走出來,眼神溫柔而寵溺,抱著孩子的神情像是抱著的世間無雙的玉器一般,一邊問詢尼爾遜。
「圖蘭,我們這邊,沒有太多合適的人手,你叔叔催得很急,我們需要他們的幫助。」
「寶貝兒,你想干嘛呀?做噩夢了麼?渴了麼?餓了?告訴爸爸。」圖蘭對于尼爾遜的回答不置可否,低下頭對著懷里的5、6歲的小姑娘輕輕地問道。
尼爾遜在心里默嘆一口氣,他對這位外表英俊內心丑惡的家伙一籌莫展。
畢竟,即使是自己這種殺人如麻的人,也瞧不起圖蘭每隔幾年就用偷搶的方法,拐回來一個小姑娘之後,在完成他那毫無人性的滅絕計劃。
可以殺人、可以去做一切地下世界里需要做的事情,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但,不能將人當成滿足自己獸欲的物品,不能當成交易的貨品。
可這又怎麼樣呢?老威爾就這麼一個佷子,自己接到的命令也是全力輔助而已。
「我去辦事。」
尼爾遜站起身,離開那一幕‘溫馨’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