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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撲朔迷離

7、撲朔迷離

日歷撕到了2002年7月22日,這是莫磊過來這邊的第六天。

哥倫比亞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這里一年四季幾乎恆溫,除了波哥大氣溫不太高之外,其他城市常年在30度左右,很是舒適,也很讓人變得懶洋洋的,莫磊這幾天除了學西班牙文,就是到處閑逛,在鎮里看見本地的年輕人每天都無所事事,到處閑逛,有好幾次歪眉斜眼地挑釁莫磊,可莫磊真心不想惹事。

莫磊猜想,這大概也是暴力的根源所在,17、8歲的年輕人不上學不工作,無所事事難免就惹事生非。他在這幾天內,至少看見3場混戰,其中又一次還是用上了手槍跟散彈槍的,當然他躲得非常快,要是被流彈射中那就鬧大烏龍了。

關于他自己遭遇的暴力事件,則十分安靜,似乎第一次的飛車黨跟次日凌晨的入室殺人真的是隨機性的,而被他暴打一頓的那幾個搶伯尼金女兒的混混,也沒見人來報復。

當然,期間那兩位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的警察來找過他一次,問詢的也是關于他揍人奪槍的事情,莫磊幾句話就糊弄過去了,他可沒管對方是不是相信自己的話。關于入室搶劫的那具尸體一事,對方只字不提,莫磊也沒問,他已經知道了自己需要知道的結果。

唯一讓莫磊有點小觸動的,是那名胖警察賽爾將護照還給了他,他知道,是自己給大使館的電話起了作用。

律師事務所那邊,需要處理的文件都已經處理完了,莫磊現在就只需要安心等待威爾遜先生的消息,跟他一起去辦理好稅務局的納稅手續,然後,他就可以拿著遺產隨意處置,當然,是在遺囑範圍內隨意處置,可莫磊不在意這些,他只想趕緊能拿到資金,好匯回去給那個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他在昨天打過電話,叫朋友記得去拜祭那些擺在客廳里的靈牌,也知道小宇的病情已經惡化了。

醫生的意思,是沒什麼必要再挽救了,這個孩子,除非有神仙出手,可是,莫磊又怎麼能放棄,這是大騰家的唯一血脈了,無論花多少錢,就算是殺入地獄,莫磊也要去把他搶回來的。

他靜靜地坐在社區內的小公園一角、或者說這里是社區活動中心。

這里是平常老人們坐在一起曬太陽的地方,廣場中心有一小片竹林隨風搖曳,花壇里幾位老人在樹蔭下高聲談笑著,公園內還有一個用鐵絲網圍成的足球場,草坪上幾個孩子在里面大呼小叫的踢球。午後的陽光正好,照在公園內深深淺淺的綠葉上。

一個小女孩手里抓住一只芭比女圭女圭,腳邊有一只小狗在前後奔跑,在她的後面,跟著滿頭大汗的母親,小女孩看見了莫磊,揚起手里的女圭女圭跟他打招呼。

幾個年輕人坐在花壇邊上痛飲啤酒,大概是在討論著某人在某天的艷遇,笑得很大聲,很快樂。

如果不是牆壁上那滿牆涂鴉;如果不是出口處隱約可見的槍管跟保安,如果不是那幾個年輕人衣襟下若隱若現的武器;莫磊恍惚中好似回到了中國,像是在西南某個小鎮的下午般安逸。

「莫先生。」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莫磊剛才已經看到了這個孩子走過來,便微笑著偏過頭,「小喬,你怎麼一個人呢?你爺爺呢?」

孩子用那雙跟他的實際年齡極不相符的純真的眼神看著莫磊,鼻頭上掛著一顆晶瑩的汗珠。

「我爺爺在家呢,今天收租。」孩子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他說的收租,是因為他父母親去世之後,他的爺爺便將自己的種植園全部租給了其他幾家人。

「嗯,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莫磊拍拍旁邊的水泥墩子,「來,坐下說。」

他心里有點酸楚,他想起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

「不了不了,我爺爺說,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我們家吃晚飯,我爺爺給你做牛扒。」男孩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莫磊哈哈大笑,伸手模了模自己刮得干干淨淨的下巴,「成,回去跟你爺爺說,我一定去你家吃他做的牛扒。」他看見,那位名叫謝君的年輕人也從廣場的另一端走了過來,便示意男孩子先行離開。

「這套衣服我見過,你穿著蠻合身的。」謝君大步走到莫磊身邊,先是評論了一下莫磊身上的衣服,再附身拍了拍水泥墩子上的灰塵之後,才轉身坐下。

「哦?」

「嗯,我還幫孟先生洗過幾次。」

「哦。」

「我姐夫說,你可以住到他家里去的,這樣子你吃飯什麼的也就方便了,為什麼不去啊?」

「算啦,吃飯不過是身體來得不巧的生理需求,吃飽就行,不想去麻煩人。」莫磊笑眯眯地看著謝君,他並不想說明自己不去伯尼金家住的原因,是不想給伯尼家也帶去麻煩。

他自己一個人,在哪里睡都行。

莫磊這幾天收集到的信息量很大。關于謝君,原來在孟成龍未死之前,這個謝君像是孟家的半個兒子一般,平常會幫助孟成龍搭理一下日常事務,偶爾會做做家務什麼的。所以,待孟成龍突然去世之後,很多人都認為,這遺產別說全部給了謝君,至少會有一部分是他的吧,但誰也沒想到,孟成龍的遺囑上連他的名字也沒有。

莫磊想,這應該就是謝君那天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滿抵觸的原因。這幾天了解下來,他很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年輕人,在社區里口碑很好,當然其實心機也頗為深沉。不過他並不在乎,他相信這個孩子干不出傷天害理的事情,自己也不會給他機會。

他一直很奇怪的一個問題,就是關于孟成龍的家眷。

莫磊在住處的臥室內翻出一張暗黃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個女人跟孟成龍的合照,兩人看起來表情輕松,滿面微笑,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可是,莫磊問及社區里的老人關于孟成龍的婚姻跟家眷一事,所以人都諱莫如深,顧左右而言他。

「謝君啊,你們這邊正常的租賃、比如租出去一個你家那麼大的種植園,大概要收產值的多少作為租金啊?」

「通常25%,也有30%的。」謝君玩弄著手上的手機,眯著眼看著樹蔭中投射過來的陽光,光線中,億萬灰塵飛舞。

「我在想啊,要不就委托人管理,要不就賣掉,我是不可能在這邊守著的,拿了可以拿走的就行了。」莫磊從口袋里掏出盒中華煙,遞了一只給謝君,「來,抽抽中國的煙。」

謝君接過煙,笑了笑。

「恐怕不好租了的,誰知道這個地方還能保多久。」

「嗯?你是說那家來收購的公司?」

「對啊,大家都說不賣不賣,但還是有些人心里早就起了賣地的意思了。畢竟,一邊是虎視眈眈的政府,一邊是毫不講理的黑社會,早就對這個地方垂涎欲滴了,我們啊,是誰也得罪不起的。」謝君朝吳小喬離開的方向努努嘴,「要不是吳老爺子的威望還在,這里早就沒有華人咯。」

「這麼嚴重?你們不是每年要繳納高額稅款來獲取保護的?」

謝君抽了一口煙,被腔得狂咳了幾聲,拽了句文,「我們不過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一葉小舟而已。」

「保護個屁啊。」可能他覺得自己說的這一句話太富有詩意,太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便罵了一句粗話之後,才再次開口,「這個地方,有錢都不知道怎麼花,那些讀書厲害的,都去了美國、英國,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會留在這里。」

「哦,那你姐夫,怎麼跑了回來呢?」莫磊說的是伯尼金。

「他傻唄,舍不得我姐,我姐又是寧願老死在這里也不願意遠走半步的,就算要她去麥德林、去巴爾斯基,她也是不肯的。」

莫磊沉默。

「你那天干嘛把手槍還給凱撒?」謝君見莫磊沒有回答,便換了一個話題。

「我要槍來干什麼?」

莫磊越來越覺得謝君有趣了,竟然不接招,那就單刀直入吧。

「總是會有用的。」

「希望別用上吧。對了,你對我表舅的太太印象如何啊?」突然想起那張照片,

「啊?我沒見過她的,听說早就離婚了,之後搬到墨西哥去了。」

「老孟家竟然沒有後人了,真可惜啊。」莫磊假惺惺地嘆氣,眼楮看著謝君。

謝君似乎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多深究,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我得出去鎮里一下,你要一起去轉轉嗎?」

莫磊眼神一閃,「不去了,咦,你身上的紋身挺特別的,這個是什麼圖案啊?」他在謝君掀開袖子的一瞬間,看見一個形狀恐怖的紋身,這個紋身,他這是第三次看到了。

「沒什麼啊,這個是安第斯神鷹的腦袋,安第斯神鷹是哥倫比亞的守護圖騰,少年的時候不懂事就紋了上去。那我先走了,改天我帶你去種植園轉轉。」

謝君站起來呼喚著其他的幾名年輕人,幾個人打打鬧鬧呼嘯著走出了大門。

看著他們的背影,莫磊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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