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顧新橙的心狠狠地向下墜,「爸爸生什麼病了?」
秦雪嵐聲音疲憊︰「……腦溢血。」
這三個字給了顧新橙沉重一擊, 腦子頓時空了。
她從來沒想過,爸爸竟然會突發這種重癥——听說致死率很高。
「今天早上上班前他突然說頭疼, 以前他也有這毛病, 我們都沒太當回事,誰知道……」秦雪嵐說話間帶著一絲隱忍的哭腔。
顧新橙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趕忙問︰「搶救了沒有?」
「醫生說要做開顱手術, 但是手術有風險,搞不好……」說到這里, 秦雪嵐哭了出來, 「你爸爸才剛過五十歲……」
顧新橙第一次意識到,父母真的會有離開她的那一天。
世事難以預料,這一天或許會很遲,或許會很早, 可她從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稀松平常的工作日。
「媽, 你現在在哪家醫院?」顧新橙用手指擦掉眼底的濕痕, 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 她絕對不能軟弱。
秦雪嵐報了無錫當地一家醫院的名字, 又說︰「我和你叔叔他們正在商量要不要托關系轉院去南京做手術,你爸已經昏迷快兩小時了, 醫生說最佳手術時機是二十四小時以內。」
這種時刻,一點兒岔子都不能出。
即使有了五千萬,顧新橙的社會關系網也還在構建中。她不認識任何醫療系統的人, 遇到這種事兒,實在是有心無力。
錢不是問題,如果能救回爸爸一命,她就算把手里的五千萬都送給醫院也沒關系。
怕就怕,錢也買不回一條寶貴的生命。
事不宜遲,顧新橙立刻打開手機軟件開始訂票。
她的手抖似篩糠,一想到這趟回去也許要和爸爸生離死別,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
平日里與爸爸相處的片段像過電影似的在她腦海中浮現,她越想越崩潰——她根本沒法兒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時,她忽然想到了傅棠舟。
以前她拔智齒的時候,他一句話就能為她請到全北京最好的牙科醫生。
現在,他能不能再幫幫她呢?
顧新橙撥通了傅棠舟的電話,那幾聲「嘟——」從未如此漫長過。
她的腦子混沌一片,神志也有點兒恍惚。
終于,傅棠舟接通了電話,低聲說︰「在開會。」
他的背景音里隱隱有人講話的聲音,像是在做工作匯報。
顧新橙管不了那麼多,她哽咽著說︰「傅棠舟,我爸爸他、他……」
傅棠舟似乎听出了什麼不妙的苗頭,出聲讓匯報停下。
他問︰「出了什麼事兒?你慢慢說。」
「他今早突發腦溢血,現在人在醫院里,醫生說要做開顱手術……」顧新橙強忍著淚意,將情況簡單復述一遍。
听到這兒,傅棠舟已經懂了,顧新橙怕手術風險太大,想求救于他。
那可是她的爸爸,把她養這麼大的爸爸,他絕不會袖手旁觀。
「新橙,別急,」傅棠舟安慰她,「我現在就找醫生問一問,一定會沒事兒的。」
「嗯。」顧新橙胡亂地點點頭。
掛電話前,傅棠舟又說︰「你先別急著買票回家,如果可以,我接他來北京做手術。」
顧新橙和公司請了假,一時又不知道該去哪兒。
她不停地打電話和秦雪嵐溝通,明明她也很慌亂,卻還得穩定媽媽的情緒。
父母都上了年紀,她不想讓媽媽再勞心勞神了。
她就這麼渾渾噩噩地走在大街上,四月暖陽驅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來到了升冪資本所在的寫字樓下。
這時,傅棠舟的電話又打來了︰「我和醫生溝通了,你把片子和那家醫院的聯系方式先發過來,專家組可以會診。」
他的語氣格外鎮定,給顧新橙打了一劑強心劑。
「考慮到你爸的情況,轉院去上海更合適,」傅棠舟說,「有個全國首屈一指的腦外科醫生,現在就在上海。」
北京雖然有全國最好的醫療資源,可是長途飛行危險太大,他們不能冒這個風險,上海也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總比在本地做手術強。
顧新橙望著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說︰「那我現在就去上海。」
「等等,」傅棠舟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們乘坐最早一班飛機抵達上海,一路上,傅棠舟緊緊握著顧新橙的手,告訴她會沒事兒的。
與此同時,救護車載著顧承望一路飛馳前往上海。
到了指定醫院,顧新橙一路狂奔向救護車,看到昏迷不醒的顧承望,她的眼淚一下子決堤了。
專家會診結束,他們告訴傅棠舟,這場手術的成功率大約在百分之五十。
不算低,但也不能算高。一著不慎,輕則植物人,重則當場去世。
傅棠舟听完之後,神情冷峻,臉若結霜。他說︰「我要百分之百。」
專家們很是為難,這已經是目前情況下的最優解了,去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可能給出更高的成功率。
醫生不是掌控生死的神仙,傅棠舟知道這一點。
他說這句話,要的是全體醫生全心全意、拼盡全力、不留遺憾。
他不想讓顧新橙小小年紀經歷這樣的事,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做手術必須得家屬簽字,傅棠舟將情況如實地轉達給顧新橙,沒有刻意隱瞞。
他可以為她找來最好的醫生,但她必須得自己做出判斷和選擇。
「百分之五十……」顧新橙喃喃地重復著這個數字。
這就像是把生死交給拋硬幣來決定一樣,听上去有點兒隨便。
良久,她還是在手術確認書上簽了字,這是她和媽媽共同的選擇。
不做手術只有死路一條,做了手術……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名字只要簽下了,不管最後是什麼結果,她和媽媽都得坦然面對。
顧新橙眼睜睜地看著顧承望被推進了手術室,那盞燈亮起的時候,她的淚水再度模糊了雙眼。
走廊里充斥著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她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望著手術室門口的計時器,在心底求各種神佛保佑。
秦雪嵐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直在擦眼淚。顧新橙走過去,抱住了媽媽,像是在給予她力量。
傅棠舟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對母女。
他的成長環境和顧新橙截然不同,他現在漸漸能理解她的想法。
為什麼她執著地想要一段婚姻、一個家庭,因為她在這樣的環境里是幸福的。
單身對她而言,不是他這樣瀟灑恣意,而是孤苦伶仃。
那一天,在故宮前,他曾向她許諾,如果能追到她,他會給她一段婚姻、一個家庭。
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即使這不是他想要的。
現在,他和她之間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他發現,他想給她的是後半生的幸福。
他想照顧她一輩子,保護她走過風風雨雨。
和她結婚,組建家庭,再生一兩個孩子,像她父母這樣呵護著孩子長大。
這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思及至此,傅棠舟緩步向這對母女走去,走廊的瓷磚上映著他高大頎長的身影。
最先看見他的人是秦雪嵐,然後才是顧新橙。
秦雪嵐問︰「橙橙,這位是……」
顧新橙猶豫片刻,說︰「傅棠舟……」
她似乎在想究竟該給他一個什麼身份。
傅棠舟直接說︰「我是新橙的朋友。」
「朋友」是非常尋常的關系,可這一聲「新橙」卻非同尋常。
秦雪嵐在這種時刻沒有揣摩這話中的意思,而是說︰「謝謝,太感謝了。」
她知道是這位傅先生為顧承望找的醫生,不論救不救得回來,道一聲感謝是應當的。
傅棠舟在顧新橙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三人一起等,像是在等死神的宣判結果。
這種情況下,他不能當著秦雪嵐的面將顧新橙摟進懷里安慰她,只能以目光告訴顧新橙,他在這兒,別怕。
手術進行了快四個小時,顧新橙仿佛在這幾個小時里度過了自己的一生。
那盞燈終于滅了,她第一時間沖上前去,卻在醫生出來時猛然剎住了腳步。
她發現她還是沒有勇氣面對。
這時,傅棠舟走上前來,輕輕握住她的手,問醫生︰「結果如何?」
醫生摘下口罩,說︰「過程還算順利,七十二小時的危險期過了,應該沒問題了。」
顧新橙先是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心髒又提了起來。
傅棠舟握住她的那只手倏然抓緊了些,他說︰「別擔心,會沒事的。」
顧新橙點了點頭,她想跟著手術車進icu病房,卻被醫生攔住了。
她只能在icu病房的門口遠遠地看著顧承望,他頭上包滿紗布,手上還吊著針,依舊昏迷不醒。
一旁有儀器在檢測他的生命體征,在這七十二小時內,他隨時可以蘇醒,也隨時可能死亡。
這對顧新橙而言是一場折磨,接下來的三天,恐怕她得不吃不睡地守著顧承望。
即使這對顧承望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可她還是希望這份拳拳之心能打動上天,給她爸爸留一條生路。
到了夜間,顧新橙打了一個呵欠。
秦雪嵐說︰「你去病床上睡,我在這里看著。」
顧新橙卻搖搖頭,說︰「媽,你去休息吧,我來。」
她知道父母有早睡的習慣,而她還年輕,可以熬夜。
兩人都不肯去休息,這時,傅棠舟說︰「你們去睡吧,我在這兒,有情況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秦雪嵐這時已隱約猜出傅棠舟與顧新橙關系不一般了,朋友幫忙找醫生已是仁至義盡,哪還有守夜的道理呢?今天一天,他哪兒也沒去,一直在醫院陪著顧新橙。
只是這位傅先生,從衣著打扮到行為舉止,都不像是普通人。顧新橙是怎麼認識他的呢?
她壓下心底的疑慮,對顧新橙說︰「橙橙,你去睡會兒,我過幾個小時去替你。」
顧新橙推月兌不了,她看了一眼傅棠舟,這才離開——她有點兒怕秦雪嵐和傅棠舟單獨說話。
事實上,秦雪嵐並沒有問。
不管是什麼關系,現在都不要緊,等顧承望醒了再問也不遲。
這位傅先生儀表堂堂,又古道熱腸,她相信他起碼不會是壞人。
顧新橙這一覺睡到了早上五點,最開始她半夢半醒,後來由于太疲累,還是支持不住睡了過去。
她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秦雪嵐正睡在她旁邊的小床上,她並沒有叫醒自己。
顧新橙趕忙掀開被子,往icu病房的方向跑。
她看見傅棠舟還坐在那兒,巋然不動。他甚至連瞌睡都沒打,一直在觀察病房里的情況。
走近了,顧新橙才發現他眼白里布著紅血絲。
他一夜沒睡,替她守到了現在。
「傅棠舟……」顧新橙昨天哭了挺久,這會兒嗓子是沙啞的。
「醒了?」傅棠舟語氣淡淡,「你爸暫時沒事兒。」
顧新橙吸了下鼻翼,止住淚意,說︰「你去睡吧。」
傅棠舟沒再堅持,臨走前,他抱了一下顧新橙。
他身上的淡香早已散盡,可顧新橙還是聞到一種令人安心的味道。
他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說︰「新橙,你爸一定會沒事兒的。」
顧新橙在他寬大的懷抱里點頭,說了一聲︰「嗯。」
下一個夜間,依舊是這樣。
顧新橙熬到凌晨三點去休息,傅棠舟替她守著夜。
醫生說,病人的各項體征趨于正常,不出意外,即將平安度過危險期。
這一夜,顧新橙得以安眠。
她夢見爸爸牽著她的手,蹚過地上的雨水,一路將她送到學校。
第二天,顧新橙醒來時,已是早上八點。
她第一時間趕往icu,醫生告訴她︰「你爸爸已經醒了,轉到vip病房了。」
醒了?她欣喜若狂。
可是怎麼沒人來通知她呢?
顧新橙小跑著趕往vip病房,病房的門沒有關,留了一道不寬不窄的縫。
她想推門進去,忽然听到里面傳來對話聲。
她從門縫里看過去,傅棠舟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拿一把水果刀為顧承望削著隻果。
兩個男人似乎在說悄悄話,顧新橙屏息凝神,終于听清了。
顧承望說︰「你知道我家橙橙最怕什麼東西嗎?」
傅棠舟神情專注,隻果皮一圈一圈地向下垂著。他倏然一笑,說︰「知道。」
隻果皮完美地落到了垃圾桶里,他用水果刀將隻果一切為二,遞了一瓣給顧承望,淡道︰「她最怕青蛙。」
顧承望咬了一小口隻果,「橙橙剛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下雨,她去上學校,我去上班。老師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橙橙今天沒去上學。」
傅棠舟安靜地听他講。
「我就納悶,她是逃課還是路上遇見壞人了?我就沿著她上學的路,找啊找。終于,讓我給找著了。」顧承望笑了笑,「她啊,半道上遇見幾只青蛙,被嚇得走不動路,躲在角落里發抖呢。」
「後來呢?」傅棠舟問。
「我把那幾只青蛙趕走了,牽著她的手,一路給她送到學校去了。」顧承望說,「後來每逢下雨天,我都會親自送她去上學。這一送,就送了十來年,直到她去北京上大學。」
顧新橙听到這話,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北京有青蛙嗎?」顧承望問。
「也有,很少。」傅棠舟說。
「哎,希望她以後別再遇見青蛙了,」顧承望嘆了一口氣,「要麼,有個人能像我這樣,一路給她牽過去。」
傅棠舟笑意淺淺,說︰「會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記得那個有青蛙叫的會議中心嗎?
其實傅哥對橙子真挺好啊,以前也挺好的,只是他不知道這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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