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內。
王冠樵站在鏡子前,拿著剪刀專注的修飾八字胡。
篤篤!
外面傳來敲門聲。
王冠樵問道︰「什麼事?」
「九哥,華先生來了。」手下在門外回答道。
「知道了。」
十幾分鐘後,王冠樵推門走了出來。
華科志站起身︰「九哥。」
「科志,找我有事啊?」
王冠樵坐在沙發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九哥,你先看看這個。」華科志把一個信封放在茶幾上。
信封沒郵票沒地址,王冠樵從信封內抽出一張信紙,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八個大字︰九哥危險,速速離滬!
很顯然,這是一封匿名信。
王冠樵皺了皺眉,問道︰「信是哪來的?」
「我家里。從門縫塞進屋內,沒看到人。」華科志回答道。
信是徐思齊寫的,他只能籠統的提醒一下,不敢寫的太詳細。
如果王冠樵今晚沒出現,特務處肯定會追查原因,若是查出有人泄密,很容易引火燒身。
畢竟,暗殺計劃只有少數人知道內情,徐思齊也是其中之一。
「科志,你覺得,寫匿名信的會是什麼人?」王冠樵問道。
華科志搖了搖頭︰「猜不到。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是敵非友。」
王冠樵這次回上海,除了少數幾個親信,並沒有外人知道內情,匿名信的忽然出現,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科志,你的意思呢?」
「我認為,為了安全起見,你應該馬上走。」
「好!」
「你準備去哪?」
「廣西。」
「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廣西也未必安全。廬山刺蔣,你與老蔣已然勢若水火,最好暫避海外,等風聲過去了,再回來也不遲。」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王冠樵從來沒將生死放在心上。科志,我也不瞞你,這次去廣西,我打算游說白健生和李松仁起兵反蔣,老蔣忙著對付洪軍,現在正是天賜良機……」
這確實是一個好機會,如果王冠樵游說成功,國黨後院起火,困境中的洪軍就會壓力驟減。
「當務之急,是先離開上海。車票我都買好了,八點四十分,在上海北站上車。」華科志掏出一張火車票遞了過去。
王冠樵接過車票看了看,隨手揣進了懷里,說道︰「這次離開上海,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來。科志,臨別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希望能坦誠相告。」
「您說。」華科志心里跳了一下。
王冠樵示意手下退出去,目視華科志良久,說道︰「你、究竟是不是共黨?」
「九哥,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是共黨呢?」華科志掩飾的笑了笑。
「科志,我們是過命的兄弟,你還信不過我嗎?」
華科志苦笑道︰「問題是,我真的不是共黨……」
信不信得過是一回事,能不能說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道理,華科志心里很清楚。
王冠樵默然片刻,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算了,你不想說,我也能理解。說心里話,共黨很令人敬佩,人家說的那些話,都是一心為了勞苦大眾著想,而不是像國黨那樣,貪污成風,假公濟私,竟是一些蠅營狗苟的勾當。我想,將來有一天,我或許會去投奔共黨。」
他起身進了臥室,拎出來一個棕色皮箱,說道︰「我听說,共黨創辦的紅旗日報被當局查封了,損失了很多印刷設備。箱子里是兩萬塊大洋,足夠再開辦一家印刷廠。科志,我馬上就離開上海了,這些錢,你想辦法替我轉交給共黨,就算是我的見面禮吧。」
華科志故作為難狀︰「好吧,我盡力而為……」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話點到為止最好,不一定非要說的明明白白。
華科志心里很高興,自從紅旗日報被當局查封後,上海地下組織一直無力籌建新的地下印刷廠,這筆錢可算解決了天大的難題。
王冠樵心里很清楚,自己這個藏頭露尾的兄弟,十有八九是共黨的人,只是不好公開身份罷了。
……
十幾分鐘後。
王冠樵拎著一個手提箱,上了等在門口的轎車。
轎車行駛在夜色中。
望著車窗外的夜景,王冠樵忽然開口說道︰「阿四,去四川北路。」
阿四遲疑了一下︰「九哥,您不是要去火車站嗎?」
「時間還早,先去四川北路。」
「是。」
轎車路口右轉,朝四川北路開去。
大約半小時之後,在王冠樵的示意下,轎車緩緩停在街邊。
「我去見一個人,你們在這里等我。」
「九哥,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
「可是……」
「听不懂話嘛,我說了不用!」
見王冠樵發了火,阿四也不敢再說什麼。
下了車,王冠樵拎著手提箱,快步進了一條小巷。
巷子的盡頭,是一面兩米多高的牆。
王冠樵加速助跑,如同一只輕盈的狸貓,縱身一躍單手抓住牆頭,轉瞬間跳了過去。
走出去差不多十幾米遠,來到一戶人家的後門。
他四處看了看,從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插進鎖眼里轉了幾下, 噠一聲輕響,鑄鐵的房門應該打開。
王冠樵進了屋子,回手把房門帶好,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婉婷,你在嗎?」
臥室房門一開,一個身穿水綠色高開叉旗袍,長相頗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人——張婉婷邁步走了出來。
「九哥?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後門。我有鑰匙。」
說著話,王冠樵隨手把鑰匙扔在桌上。
鑰匙扣上,系著一條手工編織的金魚。
張婉婷驚訝的說道︰「這是立魁的鑰匙,怎麼會到了你的手里?」
「立魁出事之前,親手把鑰匙交給我。」王冠樵淡淡的說道。
張婉婷愣了一會,隨即換上了一副笑臉,親親熱熱挽住了王冠樵的胳膊,說道︰「九哥,我特意叫了一桌酒菜,有你最喜歡吃的楊梅丸子、沙地鯽魚、銀芽山雞、翡翠蝦仁,還有……」
王冠樵臉色一沉,看了看挽在胳膊上的手,說道︰「我是立魁的師父,也是你的師父,如今同處一室,行為上更要檢點一些,免得將來有人捕風捉影,說三道四。人言可畏這句話。你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