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電室內,徐思齊背著手東瞧西望,中村寸步不離左右,回答著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在外人眼里看來,徐思齊似乎只是在例行公事。
「汪!汪!」
外面傳來狗吠聲。
徐思齊側耳听了听,問道︰「中村課長,工廠養狗了嗎?進來的時候,我怎麼沒看見呢?」
「哦,狗拴在後院了,晚上放出來,要不然,這麼大的工廠,值夜警衛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中村回答道。
徐思齊也沒再多問,中村回答的合情合理。
從配電室出來,在門口站了一會,張環帶著人也回來了,
酒井喜藏隨後也跟了過來。
「酒井先生,今天暫時就這樣。這件案子,我們回去之後,還要再研究研究。」徐思齊用日語說道。
酒井喜藏默然片刻,緩緩說道︰「徐探長,一件普普通通的意外事故,需要沒完沒了的查下去嗎?」
「酒井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我們之所以來,是因為有了新的疑點。根據陳劉氏所講,陳鋒性格沉穩,不是那種毛毛躁躁的人,所以,你們給出的解釋,她很難接受。」
「那是陳劉氏的一面之詞,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缺點呢?」
「無論怎樣,人命關天,巡捕房還是會繼續調查下去。希望我們下次來的時候,還能得到紗廠的配合……」
稍微停頓了一下,徐思齊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酒井先生,我實在不明白,擁有這麼大一家工廠,為什麼要在賠償金問題上斤斤計較呢?你們這樣做,難道不是因小失大嗎?」
酒井喜藏說道︰「賠償金的標準,是租界工會認可的數額,我們若是增加賠償金,今後再有類似情況……」
徐思齊淡淡的說道︰「標準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稍微變通一下,這件事很好解決。話已至此,酒井先生,再會。」
目送著徐思齊一行出了大門,酒井喜藏思索了一會,說道︰「中村君,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我認同徐思齊的建議。與其在賠償金上浪費時間,還不如同意陳劉氏的要求,多給她一點錢,讓這件事盡快過去。」中村回答道。
「唔……」
沉吟了片刻,酒井喜藏又問道︰「剛剛,他們都去了哪里?」
「在配電室待了十幾分鐘,徐思齊去了一趟衛生間,後來又去了後院……」
「去後院做什麼?」
「就是隨便看看。看得出來,巡捕房也想早點結案,他們的所謂調查,看上去都是很敷衍的態度。」
「那就好。」
「漂染車間那些工人沒亂說話吧?」
「哼,我親自過去坐鎮,就是讓他們把嘴閉嚴了。況且,無憑無據,他們說了又能怎樣,我只是不想惹麻煩而已。」
「那、陳鋒這件事……」
「就按你說的辦,只當是做慈善了,賠償金增加到1000塊,這件事你親自去辦,務必安撫好陳劉氏。」
「是!」
……
從一和紗廠出來,徐思齊讓張環帶人回去,自己和鄭重趕奔慕爾堂教會學校。
十幾分鐘後,轎車來到慕爾堂側門附近,學校內,傳出學生郎朗的讀書聲。
徐思齊停車熄火,坐在車里專注的听了一會,說道︰「鄭重,像不像我們讀書的時候?」
鄭重點了點頭︰「那時候,我最怕考試,十次有九次不及格,畢業考試差一點過不了,幸虧抄了你的卷紙。」
「結果還讓王申舉報了。」徐思齊笑道。
提起當年的趣事,鄭重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他舉報我有啥好處,第二天放學,讓我堵胡同里打個半死,要不是你攔著,板磚鐵定拍他腦袋上。」
「這次回天津,王申還跟我提這件事來著。」
「沒看出來,他還挺記仇啊?」
「王申也只是當笑話講……」
兩人說著話,沿著慕爾堂學校外牆,來到了無名河岸邊。
徐思齊看了一會,除了高高的院牆之外,即便是一和紗廠的二層辦公樓,也只能看到一個屋頂尖頂。
正常來說,辦公樓至少有五米高,應該高出院牆一截才對。
其實,這和一和紗廠的地勢有關。
一和紗廠地勢西高東低,辦公樓建在了相對低窪的西邊,距離東牆又比較遠,所以只能看到一個屋頂頂尖。
「鄭重,你上次說,一和紗廠建廠的時候,從河邊挖了很多土方,對吧?」
「對。」
「知道這些土方用在哪了嗎?」
「用哪了?」
徐思齊說道︰「他們墊高了地面。我們進去的時候,紗廠門口是一個角度很大的斜坡,我估計,整個院子,至少墊高了一尺厚。」
鄭重哦了一聲︰「我說呢,在一和紗廠的時候,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上海多雨,墊高院子也很正常,像紗廠這類企業,設備和產品尤其怕潮濕。
徐思齊四處看了看︰「那條船呢?」
「干嘛?」鄭重問道。
「到對面去看看。」
「對面啥也沒有……」
「不是有一個排污管道嗎?」
「………」
鄭重心里也知道,徐思齊支走了張環,特意繞到無名河這邊來,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河邊藏著一根帶鐵鉤的竹竿,小漁船藏在蘆葦蕩里,用竹竿把漁船拖過來,兩人上了船朝對面劃過去。
河面只有四米多寬,漁船很快就劃到了對岸。
鄭重頭前領路,快步來到牆根下面,撥開半人多高的雜草,最下面的水泥管子露了出來。
徐思齊蹲,仔細看了一會,起身對鄭重做了一個手勢,兩人默不作聲原路返回。
回到了車里,徐思齊沉思了半晌,說道︰「我敢肯定,那不是排污管道。」
「依據呢?」鄭重問道。
「在一和紗廠的時候,我去一趟衛生間,往馬桶里倒了一點高錳酸鉀,如果水泥管子是排污管道,起碼會沾染上一些顏色,可是,我剛剛看過了,不僅沒有顏色,而且管道也是干的。」
「高錳酸鉀?」
「經過了特殊調制,高錳酸鉀易溶于水,氧化時間極短,氧化後,會變為黑紫色。」
「這些、你跟誰學的?」鄭重問道。
徐思齊笑道︰「很湊巧,我的教官人稱化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