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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舐犢之情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唐.孟郊《游子吟》

話說陳龍借胡昭的鋼刀,施展絕技,一舉擊斷攔河鐵鏈。陳留對岸的黃河邊,幾人收拾行裝、鑿毀小船,準備改由陸路繞過濮陽和鄴城,最終抵達鄴城附近的張角大營。

話分兩頭,那虎牢關的船夫緩緩將船開回南岸,扔下船假裝上茅廁,已是逃之夭夭。守兵們都在用晚飯,等發現是一艘空船,早已是深夜。又發現甲板上有血跡,方知道出了事。

渡口的守兵,一邊全軍戒備,一邊派人回虎牢關報信。虎牢關守將王肱,接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心道誰這麼大膽子,大白天居然滅了我一船的士兵,胡昭恐怕凶多吉少。不知是否與洛陽劫牢的人有關?

轉天一早,幾艘兵船沿著黃河搜索,黃河上只見濁浪滔滔,哪里還有小船的身影。倒是打撈起幾具士兵的尸體,趕回了虎牢關。

虎牢關內的將軍府內,正開著一個緊急會議。首座一人,相貌清 ,鼻直口方,眼角含威,略顯花白的三綹長髯直垂到胸前,一身儒服里微微露出細甲,好一位風度翩翩的儒將,正是奉皇命出征的盧植盧子干。

盧植皺眉望著桌上兩截斷開的鐵鏈,對在座的將領說道︰「匪首馬元義在洛陽大牢,差點被黃巾盜匪所救,想是因為手腳筋俱斷,自殺身亡。今日龍顏大怒,令將馬元義的尸體車裂于市,嚴令清查黃巾余黨。沒想到黃巾如此囂張,竟在黃河上殺將逃竄。」

旁邊一人,相貌威嚴,濃眉大眼,發髻高高梳起,頂著一個紫色的冕冠,黑黑的臉膛,短短的黑髯,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拿起鐵鏈仔細觀瞧,徐徐開口,一把低沉雄渾的聲音立刻響滿大廳︰「盧將軍,我觀此人的武藝,驚世駭俗。這鐵鏈是被巨力擊斷的,沒有千斤之力,休想做到。」

說完指著地上的尸體道︰「胡昭武藝不俗,卻被一刀封喉而死,此人殺人的功夫,恐怕非是徒有蠻力。唐周,你們黃巾之中,可有此等人物?」

站在廳里的一人,獐頭鼠目,兩片薄薄的嘴唇,眼光閃爍,正是賣主求榮的叛徒唐周。那唐周見問,趕緊躬身道︰「曹議郎,我思之再三,黃巾盜匪的渠帥中,沒有武藝如此高強的。不過可能是受張角蠱惑的高手,被派到洛陽救人。」

如果陳龍在會議廳里,一定會一下子認出這把低沉雄渾的聲音,正是朝廷的議郎,驍騎校尉曹操曹孟德,畢竟在那紅袖苑中,自己和張寧在床下听了一晚上。

盧植捋著長髯道︰「孟德,我招你到此,希望你回洛陽後,能暗中調查這個神秘高手的身份。現在線索就這麼多,真不希望在戰場上踫到這個對手。我等都要小心這個高手的報復。」

曹操拱手道︰「這個不勞將軍叮囑,我會將鐵鏈和胡昭尸體一並帶回洛陽,細細查探。」盧植聞言不再多言,對邊上站著的王肱道︰「王將軍,我大軍正在過城,咱們到城樓上一觀。」

幾位朝廷大員,緩步上了城樓。只見虎牢關前後大門統統開放,一隊隊荷槍持刀的士兵穿關而過,說不盡的刀槍雪亮,甲冑鮮明,整齊的步伐轟隆隆響徹天邊,奔赴河北的主戰場。

同時,陳龍他們也在緊張的趕路,希望在朝廷軍馬圍困張角部隊之前趕到鄴城。周不疑已經在路上雇佣了一輛馬車,張寧隱藏在馬車里,以免泄露行藏。如果張寧听到盧植的話,朝廷竟然車裂了馬大哥的尸體,連死人都不放過,一定是悲痛欲絕。

河北一地,物埠人豐,商賈繁華,當時濮陽和邯鄲的人口,已經達到六七十萬人,是絕對的大城市。只是這些年朝政**,加上黃巾肆虐,把個好好的冀州搞得烏煙瘴氣,竟漸漸顯出凋零氣象。雖說不上餓殍遍野,但路上可見整村整村空無一人,房倒屋塌,甚至有著縱火焚燒的痕跡。陳龍心情沉重,不知道這些是不是黃巾軍劫掠造成的。

張寧也看在眼里,見陳龍皺眉不已,知道他心疼百姓,對陳龍道︰「文龍,我的心情和你一樣,這些被劫掠的村鎮,無論是誰的暴行,都緣起可惡的戰爭。我父親的初衷,也是解救萬民于水火,但他的隊伍里,實在是魚龍混雜,他一人之力,無法清除罷了。」

陳龍沉重的點頭道︰「我知道岳父給百姓施符水,行醫療,救了不少百姓。所以有義旗一舉,天下響應。可惜用人不明,不但出了唐周這樣的叛徒,還出了殘暴嗜殺的渠帥。此去冀州,咱們也要和岳父說,精簡部隊,解決部隊紀律問題,可好?」

張寧點頭答應道︰「龍郎,你的話正合我心。若父親此次戰敗,重整黃巾的任務,我會說服父親交給我來完成。」

陳龍心想,此次盧植、皇甫嵩、朱同時出手,黃巾將受到重創,連你父親的生命都懸啊。談到將來的黃巾重組,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路匆匆,這一日到了鄴城。一行人在張寧帶領下,繞過重兵把守的鄴城,棄了馬車,沿著鄉間道路又走了兩日,來到了位于邯鄲和平原之間的大名縣。

張角的部隊有將近十萬人,但並非出色的精兵,大部分都是吃不上飯的百姓,還缺乏系統的訓練。被邯鄲袁韻的五千精兵、鄴城韓馥的一萬精兵、濮陽橋瑁的三萬精兵、平原鮑信的五千精兵從三面設防,被壓縮在大名縣和冠縣一帶狹小的空間里,只等盧植大軍一到,畢其功于一役。

幾人見周邊層層疊疊都是朝廷的軍營,知道已經接近張角的駐地,就躲在一所空屋中,等待天黑。黑夜中幾人從軍營的縫隙中,披荊斬棘而過,終于望見了大名縣的城牆。

張角依靠大名縣的城牆,和官軍對抗,暫時相安無事。陳龍一行到了城牆下,見城頭黑燈瞎火,顯然防守松散,遂大聲招呼守城士兵開城。沒想到不但沒人開門,倒先射出來幾只冷箭,氣的張寧七竅生煙。

呂常大聲喝道︰「樓上的守兵听了,是黃巾聖女在此,你等速速開門!」樓上傳來一陣哄笑,一個破鑼嗓子響起道︰「聖女?你想聖女想瘋了吧,哪里來的奸細,竟敢冒用聖女的名頭。」說著又是胡亂射下一輪箭雨。

張寧忽然大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城上的守兵听了,狐疑地露出一個腦袋,問道︰「城下莫非真是聖女?小人不敢擅自開門,我這就通知張將軍,幾位稍候!」

城下的人等了半晌,見火把中城頭上來一人,大叫道︰「城下可是佷女張寧?」

張寧叫到︰「三叔,真的是我,速速開門!」

那被叫三叔之人,正是張角之三弟,人公將軍張梁。張梁回身給了剛才的大兵一個嘴巴道︰「誰讓你隨便射箭?趕緊開門。」

那大兵嚇的面無人色,沒想到聖女真的在城下,趕緊下樓打開城門。張梁三步並作兩步走出來,一把拉住張寧的手道︰「佷女,你月兌困了?」說罷看著張寧身後的陳龍等人。

張寧拉過陳龍,對張梁道︰「三叔,多虧了這位陳大哥救了我。」

張梁見張寧和陳龍很是親熱,微微一怔,抱拳道︰「原來是陳小哥,大恩不言謝,還請到將軍府一敘,我已經通知張寧的父親和二叔,都到將軍府。快請!」

陳龍見他頭裹黃巾,身穿細甲,知道今夜是張梁執勤,連忙見過張梁,幾人寒暄已畢,坐著張梁準備的馬車,到了張角的將軍府。

將軍府燈火通明,幾人步入大廳,兩人聯袂迎出。陳龍見為首一人,發髻高聳,插著一根橫簪,額頭系著一根黃帶,一身灰色的道袍,面貌清 ,三綹長髯,腰懸寶劍,卻帶著一臉的病容,正是張角。

張寧下拜叫到︰「父親!二叔!」陳龍知道張角身後之人,正是地公將軍張寶。張寧說罷,見父親一臉病容,趕緊問道︰「父親,您生病了?」

張角不答,略顯渾濁的眼神看著張寧身後的眾人,陳龍趕緊趨前一步道︰「在下陳龍,見過天公將軍。」

張角微微笑道︰「張寧是你救的?快請落座,和我詳細說說是如何救出魅娘的。」

幾人落座,將洛陽的經過詳細說出,張角兄弟都是听得驚心動魄,只瞞著陳龍是現職的零陵太守沒說。張寧道︰「父親,我們沒能救出馬大哥。朝廷已經發了多路大兵到冀州,我憂心父親的情況,緊趕慢趕總算到了。父親,您身體有恙嗎?」

張角嘆息道︰「最近,戰事不利,我欲要部隊轉戰,撤往青州或者幽州,但計議未定。素日勞累,感覺身體困乏,想是有病了,雖經治療,一直未能痊愈,女兒不必過分擔心。」

張角說著,讓張梁和張寶陪著佷女說話,自己站起身,到陳龍身邊,示意陳龍跟他走。陳龍不知何故,跟著張角走入外進的大院。大院中撒滿月光,張角孤零零站在月光中間,仰頭望天。

陳龍站在張角身後,一言不發,知道張角有話要說。半晌,這大賢良師才緩緩轉身,看著陳龍道︰「文龍,我這愛女,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看她對你大是有情義,你能冒死到洛陽救她,想必也喜歡魅娘。」

說罷深深嘆息,語氣悲涼道︰「我自號令天下起義以來,戎馬倥傯,卻連遭敗績,自己的女兒又失陷在洛陽,憂心如焚,養成一病,藥石不愈,恐怕命不久矣。這也是天數啊。」

陳龍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默默傾听這一代梟雄的嘆息。

張角忽然深深一揖,對陳龍道︰「我觀文龍,正氣凌然,人中龍鳳,他日必可大有作為。我今天將張寧托付給你,願你對她不離不棄,一生守候。我命不久長,危在旦夕,若我出事,我怕我這心高氣傲的女兒不肯服輸,會隨我而去。還望文龍念在今夜你我同沐月光的份上,救走魅娘,到安全的地方終老。我心如此,文龍你可能答應我?」

陳龍心中,涌起滔天巨浪。這一代梟雄,感到了自己的陌路,說出的話分外淒涼,這是在安排自己的後事。甫一見面就將魅娘托付給自己,處境恐怕是朝不保夕,才流露出如此悲涼的舐犢之情。

陳龍深深拜道︰「不敢欺瞞將軍,我與魅娘,確實心連著心,互相愛慕。不用您囑咐,無論發生任何情況,我都會保證魅娘安全。」

張角面露喜色道︰「那你還叫我將軍!」

陳龍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雙膝跪倒在張角面前道︰「岳父!」張角哈哈大笑,笑聲郎朗,直上雲霄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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