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八點二十分。
隨著最後一縷光線徹底從天邊消逝，一直沉寂無聲的草叢和灌木林里突然躥出兩百多個矯健的身影。他們身前，大刀和刺刀閃爍著點點寒光，其中一半人更是人手一支盒子炮或者花機關。
這是由七十師最後一點精銳組成的敢死隊，是石子玉為了突破日軍小神殿阻擊陣地能拿出的最後手段。
趁著夜色，這支敢死隊在石伯英的帶領下，悄悄的朝不遠處的日軍陣地模了過去。
他們身後，是由石子玉親自帶領的七十師殘部七百余人，這其中一半多的人是輕傷員和後勤文職人員，剩下的也多是新兵和石子玉的警衛部隊。
天黑前，彭思祥派來的傳令兵告訴石子玉，不久前塔兒梁陣地已經失守，70團和補充上去了一個新兵營已經被日軍徹底殲滅，全體壯烈殉國。
而彭思祥此時正在帶領70團殘部二百余人與日軍且戰且走，拼命拖延時間。
至于玉家坡方向，日軍天黑前發起了兩次猛烈的攻擊，雖然被劉進帶兵擊退，但預備隊也因此傷亡殆盡，目前所剩兵力不足百人。
劉進派人送信，如果師部再不突圍，玉家坡陣地的七十師預備隊殘部也將全軍覆沒。
事已至此，石子玉知道自己的部隊已經是被逼上了絕路，如果今天夜里再不突圍，那明天天一亮，七十師就會葬身于此。
為此，石子玉抽調最後的精銳老兵和軍官，組成了一支敢死隊。本來他要親自帶領敢死隊沖鋒的，但是最後硬是被自己的手下石伯英搶了過去。
披星戴月，背後是隱隱的槍炮聲，石伯英帶著敢死隊員們沖出山谷，貓著腰在開闊的谷地上小跑著。
……
突然，隨著兩聲悶響，兩顆熒光點升上了天空。
「臥倒……！」
石伯英一聲暗喝，二百名身經百戰的老兵迅速撲倒在地。
隨著熒光點開始下落，明亮的光芒立刻散發出來，將一大片漆黑的地域照的亮如白晝。
由于敢死隊及時的趴在草叢里，因此日軍並沒有發現他們。
照明彈消失後，石伯英趕忙帶隊繼續朝前模索。
在連續躲過了三次照明彈後，敢死隊終于接近了日軍陣地。
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敢死隊不得不開始匍匐前進。
幾分鐘後，就在距離日軍陣地五十多米的地方，一輛日軍威克斯裝甲車恰好駛過。
不經意間，車上的小型探照燈從陣地前略過時，鬼子陣地前突然反射出一片光芒。
噠噠噠！
猛然間，日語的尖叫聲和歪把子機槍開火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見已經被日軍發現，敢死隊立刻投擲出一陣密集手榴彈，在自己面前炸出一道濃烈的火焰。
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石伯英他們迎著鬼子的彈雨，發瘋一樣的沖了上去。
遭遇突襲，日軍嚇了一跳，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敢死隊已經沖進了日軍陣地。
一時間，盒子炮花機關響成一片，猝不及防的鬼子被成片的撂倒，陣地上迅速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混亂中，日軍的威克斯裝甲車轟隆隆的開了過來，對準黑暗中時隱時現的聲音瘋狂的掃射，企圖將突入陣地的中國軍隊擊退。
「兄弟們，干了鬼子裝甲車！」
「長官，下輩子見！」
听到石伯英的吼聲，幾個渾身捆滿手榴彈的士官就撂下這一句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沒多久，隨著火光中幾個身影前僕後繼的撲了上去，威克斯裝甲車瞬間被一大團熾烈的火焰包圍，成為了一堆燃燒的廢鐵。
裝甲車被擊毀後不久，上百名鬼子突然出現，隨即從陣地兩側嗷嗷叫的壓了上來，企圖封堵被打開的缺口。
被火光照亮的陣地上，敢死隊和增員的鬼子立刻殺成一團。一邊是一心求死，一邊是拼命圍堵。
黑暗中，死神一顆都沒有停歇，不斷的收割著雙方士兵的生命。
就在此時，石子玉他們也趕到了。
生力軍的加入，讓鬼子的反擊漸漸失去了作用。剛剛要被堵上的陣地缺口，再次被撕開了一道五十多米寬的口子。
眼瞅著部隊就要成功突圍，不遠處突圍的方向突然槍聲大作，似乎是日軍的增員部隊到了。
發覺鬼子的增員再次趕到，七十師突圍的部隊立刻陷入了混亂。
大家此時都已經精疲力竭，而且主力部隊都在阻擊陣地兩側反攻的鬼子，正面剛剛突出去的部隊都是一幫傷員和後勤人員，戰斗力極弱。
局勢突變，石子玉知道此時絕對不能猶豫，否則這一鼓作氣泄了，部隊就完了。
「兄弟們，是爺們的就跟我上！殺啊！」
關鍵時刻，石子玉帶著二十幾個警衛連的戰士，迎著槍聲的方向就沖了過去。
看到師長帶頭沖鋒，其他人也被激起了血性，不管是傷員還是後勤人員，只要能動彈的都一股腦的跟了上去。
時隱時現的火光中，石子玉朝前沖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大片黃色的身影正在貓著腰朝著這邊小跑過來，其中不少人居然還舉著火把。
噠噠噠……
不由分說，石子玉舉槍就掃，身邊的衛士見此，也紛紛開火。
一時間，面前的隊伍慘叫不斷，居然陷入了混亂。
「師座，前面是皇協軍！」
一個衛兵听見對面的叫聲，立刻反應過來。
「兄弟們，跟我沖啊！」
發現對面居然是偽軍，石子玉心中頓時如釋重負。
自己的部隊打鬼子費勁，但打偽軍從來就沒輸過！
果然，這些偽軍被石子玉帶人這麼一沖，雙方剛一接觸對方就動搖了。等到後邊的傷員和後勤人員趕到，偽軍的抵抗直接就崩潰了。
就這樣，日軍在小神殿方向的防御終于被七十師撕開了一道缺口。
激戰到午夜，七十師殘部終于突出丁家窪包圍圈，成功突圍進山。
……
帶著部隊走走停停一夜後，石子玉他們終于在凌晨三點多擺月兌了日軍的追擊，來到了一處名叫溝東凹的谷地。
見部隊實在是太疲憊了，石子玉只得下令部隊原地休息。
趁著休息，石子玉讓石伯英清點了一下部隊人數嗎，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心頭一涼。
七十師如今算上傷員，全師僅存不足九百人的兵力。
三個主力團基本被徹底打殘，師獨立營和師預備隊也基本打光而，其中70團更是全軍覆沒。
比起士兵的損失，更要命的是軍官的損失。
全師到目前為止，連以上軍官基本消耗殆盡，三個團長更是就活下石伯英一個。
高級軍官中，70團少校團長李釗，70團少校團長彭思祥，七十師直屬獨立營少校營長鄭國志，還有師部幾個少校參謀全都沒能突圍出來。
……
听完石伯英的報告，石子玉疲憊的靠在一棵樹上，心情煩躁的他本來想掏出香煙想要吸一根，卻最終沒有點火。
「傳令下去，全軍禁止生火吸煙，休息兩小時後繼續朝南突圍。」
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後，石子玉靠在樹干上，痛苦的閉上了眼楮。
……
黎明時分，溝東凹東坡。
樹影晃動，鳥蟲驚飛。幾個頭盔上纏著偽裝網的鬼子，小心的山頭上架設著九二式重機槍。
不遠處，一個鬼子中尉揮動著指揮刀，讓手下的士兵快速佔據有利位置。
不多時，八個鬼子兵滿頭大汗的跑上山頭，在一片視野不錯的地方迅速半蹲子。
其中一個鬼子軍曹看了看山下晃動的灰色人影，右手平伸先閉上左眼，過了一會後又閉上右眼。最後，他看了看遠處的隨風晃動的樹枝。
「距離60，西北風！偏差0！」
听到鬼子軍曹報出的數據，另外三個主射手開始迅速轉動擲彈筒下方的旋鈕，調整藥室容積。
沒多久，四具擲彈筒被依次成四十五度放置，炮口就對準了山溝下的人影。
此時，四個副射手熟練的從身上的馬甲上各自取出一枚五十毫米殺傷榴彈，遞給了身側的四個主射手。
看到擲彈筒準備完畢，鬼子中尉望著山谷下方，獰笑著舉起了自己的指揮刀，隨後重重的落下！
「五台！」
寂靜的山谷內，不少士兵還在睡夢之中。
突然間，熾熱的子彈無情的撕碎了黎明的安逸。五十毫米殺傷榴彈在人群中掀起一團團火焰，將一個個殘破的身軀拋起，然後重重的摔到在一邊。
密集的爆炸中，從睡夢中驚醒的士兵像一群受驚的兔子，不少人。慌亂中想要爬上山坡逃走，卻被無情的子彈打成了篩子。
尖叫和哀嚎聲中，石子玉擦了擦眼楮上的血水，扶著一刻斷樹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最終癱倒在草叢上。
模著自己胸口巨大的傷口，石子玉感覺自己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忽然，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石子玉感覺自己虛弱的身軀被人抱了起來。
「師座！師座！醫護兵！醫護兵！」
感到生命在快速的流逝，石子玉雙手猛的伸出，一把抓住身邊的人，瞪著眼楮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伯英，帶兄弟們沖出去，一定要沖出去……。」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