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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你變了

徐佑悲聲道︰「明見兄!」

他正要作勢撲過去,唇角溢出血跡,捂著胸口痛苦的跌坐椅子里,看在軍副等人眼中,應該是和少典交手受了重傷。

蘭六象干淨利落的抽出宿鐵刀,狀若魔神,獰笑道︰「徐佑,納命來!」

他反手一刀,徐佑險之又險的避過,這時朱信、清明、侯莫鴉明等人從遠處出現,朱信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已經接近了涼亭。

蘭六象見暫時殺不了徐佑,也不猶豫,轉身飛出涼亭,沒入夜色里消失不見。

「大將軍,你受傷了?」

朱信第一個進入亭子,徐佑焦急的道︰「去追,一定要抓到蘭六象,記住,活捉他……」

「諾!」

朱信急追而去。

徐佑忙查看江子言的傷勢,他只剩一口氣,嘴巴里不停的涌出鮮血,可像是回光返照,雙目明亮,喃喃著似乎在說些什麼。

徐佑湊近過去,屈指解了他的啞穴,卻听他略帶著得意和滿足的說道︰「你……以,以為……勝了我,其……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

徐佑壓低嗓音,道︰「皇後的孩子,我會妥善處置,他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會如你們所願繼承大統。還有,再過幾天,鬼師會從金陵前將軍府失蹤,六天正式宣告滅亡,再沒有死灰復燃的機會……」

江子言的瞳孔瞬間大開,驚駭、惶恐、不甘、痛恨,萬般思緒同時涌入腦海,掙扎著想要伸手去抓徐佑的胳膊,卻在掙扎中耗盡了最後的生機,帶著無盡的遺憾,悲涼的死去。

徐佑抱著江子言的尸身,仰天大哭,哀戚之情,痛徹心扉,道︰「明見兄,明見兄,你怎麼舍得離我而去……」

單論演技,當年諸葛亮哭周瑜也莫過如此了,軍副郝永和校尉等人這時才從中毒的渾渾噩噩里清醒過來,傻傻的看著徐佑,心里均想著︰大將軍對前將軍真的很好……啊,前將軍死了?遇刺死了?

他們跟著慌亂起來,楚國軍法沒有北魏那麼殘酷,主將身亡,副將不需要陪葬,但江子言在他們陪同時遇刺,怎麼也難辭其咎。

再者,江子言是寵臣,和普通的軍主不同,誰敢保證皇帝不會遷怒?

征伐于外,腦袋掛在腰帶上,無不是想要建功立業,若未成功便成仁,功勞沒到手,還丟了性命,誰又甘心?

侯莫鴉明飛掠進涼亭,跪地苦勸道︰「大將軍,你身中六天奇毒,還是先運功逼毒才是,若傷心不絕,毒氣蔓延到髒腑,這八萬大軍,孤懸益州,該如何自處啊?」

清明緊跟其後,扣住徐佑脈門,神色凝重,道︰「六天的霜月之毒,需要立刻逼出來,否則後患無窮。」

同樣躺在地上裝中毒的郗安翻身而起,跟著俯首跪地,叩頭道︰「是啊,大將軍萬萬珍重,切不可傷了身子。」

大將軍府,全是演技派!

郝永也反應過來,前將軍死了,大將軍就是救命的稻草,還不懂趁勢抓住,蠢到這般地步,就算被皇帝砍了腦袋也是應該。

他艱難的爬起身,五髒六腑仿佛針扎似的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咬牙強忍著和郗安並列跪倒,道︰「朝廷以千鈞重任托付大將軍,還望大將軍以社稷蒼生為念,節哀!」

徐佑放開江子言的尸體,淚流滿面,嘆道︰「我自會運功,清明,你去看看他們,當務之急,奉節軍不能亂,還要仰仗諸位……」

清明為郗安、郝永等依次扣脈,道︰「郗將軍中毒較輕,沒有大礙,但郝將軍和幾位校尉中毒較深,估計得臥床調養三個月,無法兼顧軍務。」

郗安忙道︰「我素來不喜飲茶,剛才那杯茶只喝半口……」這是解釋為何他中毒較輕。

徐佑當機立斷,道︰「那就先由郗將軍代領奉節軍軍主,特殊時期,允你便宜行事,以穩固軍心為首要,誰敢不服,軍法處置!」

郗安道︰「諾!節下絕不負大將軍厚望!」

「清明,你帶郝將軍他們去偏院療傷,侯莫在外面守著,嚴防六天和天師道再次行刺!」

清明點點頭,道︰「我明白!」

郝永卻不肯走,眼巴巴的看著徐佑。徐佑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今日的事,和你們無關,六天余孽聯合天師道刺殺我和前將軍,連我都差點中招,何況你們?日後朝廷問起來,你們看到什麼,听到什麼,只管實話實說,若有責罰,我為你們扛著!」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

郝永等的就是這句話,千恩萬謝的去了。至于郗安接手奉節軍,他毫不羨慕,也不敢怨望,當下保住命再說,能回京更好,打仗立功?誰愛去誰去!

過了片刻,何濡施施然出現,看著狼藉不堪的亭子,還有江子言和少典的尸體,道︰「除掉心月復大患,感覺如何?」

這次的殺局由他一手策劃,結果近乎完美。

徐佑面色平靜,道︰「你知道我的,殺人對我來說,從來不是愜意的事……」

何濡靠著亭柱,意有所指的道︰「七郎,你變了。」

「哦?」

「如果以前,你不會殺少典,最多廢了他的武功,讓他沒有威脅,然後擇一地安居……你變得心狠了!」

「留了他的命,卻殺死了他的心,活著不過行尸走肉。有時候,死,其實比活著容易,解月兌了,也就沒有痛苦。」

徐佑抬起頭,道︰「我這是變好,還是變壞?

何濡笑了笑,坐到徐佑旁邊,道︰「這樣挺好,為上者該殺人時要殺人,一味的寬仁會讓有些人誤以為軟弱可欺,從而生出不該生出的野心。」

徐佑默然,他終究還是變成了何濡希望他變成的樣子,或許走上權力之路,沒人能夠例外。

「七郎,你要做好準備,此次布局雖然沒有太大的漏洞,朝廷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但皇帝對江子言的感情不能以常理度之,他若失去理智,怨你沒能保護好江子言,再有謝希文等蠱惑聖心,說不定會下旨召你回京。」

徐佑皺眉道︰「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放寬心,謝希文不會如此不智。」

「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真有這樣的詔令,七郎必須抗旨……」

「抗旨?」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徐佑嘆了口氣,道︰「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吧!」

……

徐佑連夜寫就了奏疏,詳細說明當日遇刺的情形,並對沒能保護好江子言深感自責和愧疚。

奏疏由加急通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金陵,江子言的尸體也隨後裝殮,棺木運上一艘海龍舟,徐佑指定奉節軍的一名六品蕩難將軍率五百兵力護送回京,隨行的還有郝永等六人。

郝永等美其名曰回京養傷,實則是回京備詢。茲事體大,徐佑的奏疏只是主證,郝永等人的口供是旁證,只有全部吻合,才能確認江子言的死因。

朝廷在三天後接到了徐佑的奏疏,皇帝聞訊後心悸發作,當廷昏迷,這也是他一年來第二次在公開場合昏迷。

經太醫醫治,于深夜清醒,旋即召中樞大臣們進宮。至天明,幾匹快馬馳出台城,帶著旨意前往江城。

另派遣太常令袁燦率三十名文武大臣,用皇帝儀仗,乘御舟溯江而上,親迎江子言的靈柩回京。

黃昏時分,前將軍府的管事突然發現,那個孤僻不合群的幻術師衛秉承不見了蹤影。

他以為樹倒猢猻散,前將軍剛走,這些江湖人就急著另尋門路,連報都沒有上報,全當府里從沒這個人。

寒心啊!

旨意在五天後抵達江城,皇帝問候了徐佑的傷勢,對江子言之死表示痛心,令徐佑采取所有必要的措施,控制江城局勢,萬不可影響軍心。

然後,徐佑還得到了皇帝的貼身玉佩,讓他睹物思人,牢記金陵父老的期盼,盡早得勝歸來。

……

江子言的死,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他因聖寵而得以治軍,在軍中的根基尚淺,除了奉節軍,對翠羽軍和荊州軍的影響力為零。

而郗安身為軍副,在奉節軍里素有威望,又有徐佑背後撐腰,代領軍主後,迅速提拔心月復之人擔任軍副和各部校尉,並在中層大肆安插人手,全面掌控了奉節軍的兵權。

至此,徐佑已在江城駐扎了十余日,部曲得到了充分的修整,翠羽軍百戰老軍,戰斗意志最為堅韌,荊州軍經過奉節軍前段時間的刺激,求戰更勝一籌,而奉節軍經歷了軍主被刺的慘事,正是哀兵必勝。

徐佑向張長夜發出戰書,讓他自縛跪于涪縣外,可饒其一命,不然,大軍到時,就是他的死期!

天師道的探子早在十幾天前就已經探知楚軍的軍議內容,知道徐佑打算從內水進攻梓潼郡,故而提前撤出了內水沿線城池的兵力。

張長夜麾下雄聚了十萬人馬,擺出陣勢要和徐佑在涪縣決戰,接到戰書後回贈徐佑一幅蜀中名家畫的《涪縣山水圖》,圖里用朱筆寫著殺氣騰騰的十個字︰

狄夏死于此,徐佑亡于斯。

六月二十八日,徐佑在江城誓師,全軍在右臂系上白布,打出為前將軍報仇的旗號,浩浩蕩蕩,舟船綿延數十里,從內水迤邐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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