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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讖謠

被法彥以為是湯城鐵池的雙子城只用了一夜就被元沐蘭攻克。

很簡單,不能力敵,就要智取。

信都作為長樂郡的郡治,境內河渠縱橫,舟車輻輳,水陸交通都很便利,商業十分發達。自古冀州之地,征兵集糧,籌餉遷民,都以這里為中心,並進行轉運。

也因此衍生了繁榮興旺的四大塢堡,分別是田家龜堡、韓家雙月堡、謝家歸德堡和李家赤堡。這四大姓陰要滏沖,北賈幽並,南舶豫洛,舟楫上下,收其委輸,車馬馱載,負販襁擔,百余年來積累家資豪富,各養數千雄兵,結為死盟,同氣連枝,實際上為長樂之霸主。

大乘教造反如風卷殘雲,所向披靡,連冀州鎮主陸必那都死在刀下,可偏偏在長樂郡踫了釘子,圍攻四大塢堡多日,損兵折將,始終不克,只能議和。

四大姓表示臣服,願尊大乘佛法歸為主,繳納了大量的糧草和金銀財物,但仍舊保留對塢堡的統治,且只分兵幫忙維持長樂地方治安,不參與對魏軍的作戰。

元沐蘭陳兵壁陽城外的前一天,李家赤堡的塢主突然進信都城求見法彥,提出要派兵協防。他的理由很充分,四大姓多年來養兵自重,卻又豪富一時,朝廷早看不順眼,此次又降了大乘,若是信都失守,元沐蘭定會借機殺光四姓家人,吞並各家家資,唇亡齒寒,故四姓願以兩千兵力守壁陽城,兩千兵力守煮棗城,他沒說守信都,因為信都兵力多達兩萬,足夠應對。

法言不疑有他,遂命李家和謝家進駐壁陽,田家和韓家進駐煮棗。魏軍抵達之後,當夜發起進攻,李、謝突然反水,殺了壁陽守將,全殲了五千大乘軍,然後包圍煮棗,和田、韓里應外合,生擒了煮棗守將。

元沐蘭曉以利害,煮棗守將干脆利落的表示投誠,他佯裝敗逃,奔至信都城下,大罵李、謝、田、韓四姓無恥,叛變獻城。

法彥驚怒交加,城頭點燃火把,仔細看去,果真是守將,他的旁邊也都是大乘教的人,殘兵大約三千余人左右,也是股不容舍棄的力量,忙打開城門,欲接應殘兵入城。不成想有人振臂一呼,竟是帶著鬼臉面具的元沐蘭,她親率五百死士,夾雜在殘兵里,奮起神勇,連斬數將,牢牢的佔住了城門,遠處騎兵迅速接近,一舉破城。

法彥再次倉皇逃跑。

這次他成了光桿司令,所部數萬精兵全軍覆沒。

信都丟失,長樂全郡光復,正要從武邑郡南下長樂郡去支援法彥的法歸勃然大怒,竟領大軍在武邑城外五十余里的滏水之濱擺開陣勢,意欲和元沐蘭決戰。

法歸雖然自視甚高,並不把元沐蘭和魏軍放在眼里,但他畢竟通曉兵法,既要野戰取勝,以壯聲勢,也要盡可能的消弱魏軍的騎兵,降低己方的損失。

所以他選擇的戰場,由于河流泛濫和改道,沉積物交錯分布,形成許多緩崗、微斜平地和低窪地,騎兵進來就是跛腳鴨,別說成建制的沖鋒,連常規的奔跑也是天大難題。

沒有騎兵的優勢,法歸相信他手下的六萬虎狼,背水而戰,足以把魏軍兩萬人馬生吞活剝!

決戰這日,大雨傾盆,形勢對魏軍十分不利,誰也想不到元沐蘭會命所有部曲棄馬步戰,又是她帶頭沖鋒,只用了一個多時辰,就徹底摧毀了大乘軍的斗志,到處是瘋狂後退逃竄的人,連那五千名吃了秘藥、喊著「彌勒護體,所向無敵」的死僧兵也被元沐蘭硬生生殺的止步不敢前。

雖然他們沒了神智,不知疼痛,不會後退,可也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看著眼前這個戴鬼臉面具、渾身浴血的殺神,身子竟不受遏制的顫抖起來。

連餓狼都不怕的死僧兵,卻被元沐蘭一戰殺破了膽。

元沐蘭和柔然交戰多年,被稱為鬼將軍,現在和大乘教交戰,又多了個名號︰血明珠!

原來,瓖嵌在大鮮卑山頂的明珠,是用敵人的鮮血點燃的光芒!

法歸被部下攜裹著倉促撤回武邑城,他還處在懵逼狀態,想不明白為什麼魏軍就那麼直愣愣的沖過來,然後他引以為豪的大乘軍就敗了?

一敗涂地!

月兌離了戰場,沒有地形限制,魏軍的兩千預備隊騎著馬開始收割,六萬人只有三萬多人逃回了武邑城。

武邑是守不住的,法歸心知肚明,經過此戰,元沐蘭成了所有人的夢魘,不用麾下的人諫言,他也決定放棄武邑郡,北上從武垣郡進入瀛洲,然後往幽州、平洲、安州等苦寒之地發展,那邊地廣人稀,賊盜橫行,只要尋得立足點,招募各路英雄,日後還可以和魏國斗上一斗。

修整兩天,法歸放火燒了武邑,將全城十二歲到四十歲的男人全抓了當兵,年輕的女人隨軍充當玩物,沒糧食了還能殺了做成肉餅,其他老弱病殘,驅逐出城,讓他們去投靠元沐蘭。元沐蘭如果不管,冀州民心喪盡,十年不能恢復;如果她婦人之仁,接收了災民,一可消耗魏軍糧草,二可阻礙魏軍追擊。

一石二鳥!

不出法歸所料,魏軍果然在武邑停下,組織救火,安頓災民,收攏潰卒,竟絲毫沒有追趕的跡象。得到消息後,法歸大松一口氣,日夜兼程,先經行樂城,搜刮了糧草,終于在兩天後抵達武垣城外,正要叫門,突然城頭升起魏國大旗,一人出現在城頭,大笑道︰「法歸,可想過有今日?」

法歸目呲欲裂,道︰「馮慶,你敢叛我?」

馮慶,瀛洲豪強,年幼時力能搏虎,長大後仗義任俠,享有盛名,平日獨來獨往,可振臂一呼,能聚數千之眾。

法歸起事後,曾派兵攻佔了武垣郡,留作通往瀛洲的退路,馮慶首先來投,帶動了當地豪族紛紛投靠,很快穩定了武垣郡的局勢。法歸賞了他千柱菩薩,鎮守武垣。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當我馮慶的主人?當初投你,只是為了顧全武垣郡的百姓,免受屠殺和凌 辱,今日元將軍聯絡我等,正該棄暗投明,為國為民,誅殺你這妖僧!」

法歸差點氣吐了血,恨恨道︰「爾等豪強,皆兩面三刀之獠狗。我在此立誓,凡降而復叛者,大乘教眾要用盡所有手段,不管耗費多少時日,必殺光爾等的親族……」

馮慶臉色也是一變,道︰「放箭!」

箭矢如雨,法歸只能掉頭往東,沿著子牙河,前往束縣,行至半途,得知束縣被當地的士族糾集數萬百姓攻佔了,只能重新南下,回到了樂城駐扎。

樂城已經無糧,百姓也大量逃亡,十不存一,周邊皆是魏軍和豪強士族組成的地方部曲,法歸陷入了真正的死地!

至此,元沐蘭出征兩月,連戰連勝,以無與倫比的戰場節奏,步步緊逼,設計用謀,聯合當地豪強和門閥世族,積小勝為大勝,變小勢為大勢,徹底扭轉了冀州戰局,把大乘教的勢力範圍壓縮到樂城方圓十數里,形成合圍。

五月十五日,也就在徐佑從金陵領軍出發,進行伐蜀大業的時候,元沐蘭對樂城發起總攻,鏖戰三日夜,魏軍大獲全勝,俘虜法歸、法彥等大乘教的頭目共兩百余人,前前後後俘虜的兵卒加一起也有三萬多人。

法彥怕死,求見元沐蘭,獻上制造死僧兵的秘藥方子,元沐蘭看過之後,親手燒毀了藥方,道︰「用兵之道,在于賞罰分明,愛兵如子,你們卻將部曲變成了無知無覺的活死人,禽獸尚有人心,而你們陰毒之處,還不及禽獸,著實該死!」

遂讓人把法彥拖出,懸于營中高桿,刮了一百多刀,哀嚎聲響徹十余里。又曉諭諸將,誰敢私留藥方,研制秘藥,法彥就是他們的下場。

緊接著,元沐蘭見了法歸,問他還有何話要說,法歸恍如變了個人,神華內斂,道貌岸然,頗有得道高僧的氣度,嘆道︰「時不我與,徒呼奈何!不過公主也不要歡喜太早,我昨夜突然悟得一讖,元氏的天下,撐不過十年了!」

元沐蘭冷冷道︰「你能悟得天下更迭,卻悟不得自家的生死麼?」

法歸大笑,高聲歌道︰「可憐黑毛雀,飛入鄴城中。三人雖不足,鱗身甲體興。記得我今日的話,日後若得驗證,還請公主為我縫合五裂之身,于你自有百般的好處!」

元沐蘭斥道︰「死在臨頭,還敢妖言惑眾!我偏要你一劍穿心而死,哪里會有五裂之身?」

法歸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道︰「公主是不是怕把我五裂之後,讖言會成真?這般欲蓋彌彰,只會讓旁人以為你信了我的話……」

元沐蘭心神微動,凝視著法歸良久,道︰「好,我如你所願!」

法歸被五馬分尸,尸體埋葬五地,其他頭目也同時斬首示眾,有人問起那三萬多俘虜該如何處置,元沐蘭道︰「這些人從武邑跟隨法歸造反,不知有君父,不知有國法,更不知何為仁義廉恥,虐 殺老弱,欺 辱婦人,搶掠私財,如蝗蟲般把偌大的冀州搞的生靈涂炭,論罪當誅!然而,上天好生之德,我奉皇命來冀州平亂,是為止殺止戰,不願多傷人命,且交付侯官,詳加查探,真心悔改者,可留一命,發往六鎮為奴,死不悔改者,五日後押往城外處置!」

經過侯官們沒日沒夜的審訊,四萬多俘虜里挑出兩萬三千名忠實的大乘教眾,被集中起來砍了腦袋,尸體掩埋在窪地里,據說多年後這里長出的莊稼透著肉香。

在距離樂城百余里外的村子,普通百姓裝扮的鳴篪司司主楊順靜靜的听著來人低聲匯報︰「……讖謠已暗中告訴了法歸,他最疼愛的徒兒寂秀還在相州作戰,我們答應保住寂秀的性命,法歸同意配合,故用言語激的元沐蘭五裂其身,而讖謠也開始在樂城流傳……」

「很好!」

楊順不知道何濡為什麼非要讓鳴篪司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也要在法歸被擒之後,通過安插在魏軍里的機密途徑,把這首奇怪的讖謠告訴他,並不惜插手相州,以救出寂秀為條件, 讓法歸甘願受五馬分尸之苦。

所有這些謀算,都是為了告訴元沐蘭以及魏國上下,讖謠里唱的︰可憐黑毛雀,飛入鄴城中。三人雖不足,鱗身甲體興。在將來的某天,很可能會變成現實!

(歷史上的大乘教起義,據史料記載︰傳「新佛出世,除去舊魔」,「屠滅寺舍,斬戮僧尼,焚燒經像」,「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識,唯以殺害為事」,所以這種狂藥確實有之,非小說隨意臆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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