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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一言既出,空曠的院落里陷入絕對的寂靜,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呆呆的望著詹珽。

千金難買?

萬金也賠?

俗話說金有價玉無價,可在經過多年紛亂的楚國,連銅鑄的五銖錢都存量稀少,不夠完全流通使用,從國庫到府庫,全都缺錢缺的厲害,更多的時候,充當一般等價物的是布帛糧食。所以可想而知,黃金,作為貨幣里最高等級的存在,很多人終其一生,未必能見過一次,是有價無市的傳說中的東西。

不過人類的智慧是無窮的,沒黃金不要緊,可以等量交換,按照一兩黃金約等于八兩白銀計算,一兩白銀可以兌換一千五百錢左右,一萬兩黃金就是一億兩千萬錢。

這個數字單獨來看十分的嚇人,可對頂級的世家門閥而言,其實也不算太多。畢竟據《南齊書?王琨傳》里記載,廣州刺史到城門口轉一圈,收受商人的賄賂就能高達三千萬錢。

史書的筆法可能略有夸張,但錢塘詹氏只是普通的士族,出仕最高的品階也不過是四品的侍郎而已,全靠著家族數代辛苦經營,才在錢塘置下這大片的產業。不過從前年詹氏的老宗主離世,境況已經大不如前,真要是賠了竇棄一億多錢,也跟傾家蕩產差不了多少了。

有好心的不願他作繭自縛,或者看竇棄不順眼,有意給詹珽台階下,道︰「詹郎君莫急,此事內情復雜,雙方各執一詞,要實在不好下決斷,不如去林屋山找杜祭酒親自印證……」

天師道揚州治的道治在吳縣的林屋山上,又稱左神幽虛天,分建有左神和幽虛二觀,殿宇宏麗,景色幽雅,香火很是旺盛。

詹珽道︰「多謝這位郎君!我也不是大包大攬之輩,更不是錢財多的燙手,只因我剛剛拜會杜祭酒回來,曾親耳听他提起將鹿脯送了七個信眾,其中就有竇郎君……」

「啊?祭酒來錢塘了?」

「沒听聞啊……」

「或許是微服,咱們不知也是正常、」

竇棄趾高氣揚的掃視一圈,道︰「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詹珽,算你識趣,認了就好,說吧,打算怎麼賠我?」

詹珽側身,伸手做邀請狀,道︰「請隨我到後面說話,但凡竇郎君有所要求,一定盡量滿足!」

竇棄哼了一聲,掉頭先行。詹珽又對何郎君歉然道︰「此事都是鄙店思慮不周,連累郎君受了委屈,這兩日的僦錢就不收了,等下會有人送到舍內。」

說罷跟著竇棄一起去了,留下一個偉岸的背影讓眾人唏噓不已︰「真乃信人!我之不及!」

「人言錢塘詹珽是古之子貢,善做商賈之事,可我看其人卻仿若顓孫師,寬沖博接,從容自務,使人心折!」

子貢和顓孫師都是孔子的門生,子貢精通經濟,生意做的很大,出門的排場遠超同門的其他儒生,是個既會賺錢,又會享受的聰明人,孔子很喜歡他。顓孫師卻相反,這個人好學深思,是孔門「忠信」之論的代表人物,他好交朋友,相處時既不計較過往的恩怨,也不在意別人的侮辱和攻擊,有個很牛的外號,叫「古之善交者」。

徐佑眼楮眯了起來,以他靈敏的嗅覺,已經從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不過事不關己,倒也不必過多的勞神,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對何郎君拱手一禮,和左一道轉身離開。

何郎君抬起頭,望著徐佑離去的方向,剛才讓人驚艷的眸光再次一閃而逝,唇角隱隱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到了院子里,秋分立在房門邊,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道︰「小郎,你怎麼才回來,履霜阿姊醒了,說要見你呢。」

「到酒樓上坐了會,回來的路上又看了一場熱鬧!」徐佑關心的問道︰「履霜感覺如何?」

「好多了,已經能勉強下床走動幾步,剛還喝了一碗胡麻羹。」

「嗯,你先去吧,我等下就來。」

打發了秋分,徐佑和左去了中間的房舍,對面跪坐,笑道︰「別是又徒勞無功吧?」

左苦惱道︰「錢塘莫非有錢的富戶太多,買一所好點的宅院竟這麼難……上午又看了三處,各方面倒是合適,可不是早定了買主,就是不願出售,或者開價超過百萬,太不可理喻了!」

一所宅子賣百萬錢不算離奇,就是數百萬至千萬錢的也有,類似的記載史不絕書。不過錢塘畢竟不是金陵、吳縣那樣的通衢要地,真正價值百萬的宅子應該不多,想必是左這兩日求房心切,被人看在了眼里,所以故意抬價來宰肥羊。

「既然不好找,暫時先別找了,緩一緩再說吧。我突然發覺住在這家至賓樓里也不錯,說不定這幾日間還會有一場熱鬧看……」

話音未落,听到院中有人聲道︰「徐郎君可是住在這里?」

徐佑乍听之下,神色微有變化,片刻後恢復平靜,起身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風虎,隨我去接貴客!」

來的人不出徐佑所料,果然是方才被竇棄指為偷賊的那個何郎君,徐佑步到中庭,雙手上下交疊,平直前伸,略高于肩頭,這是敬禮。

何郎君同樣行了敬禮,道︰「在下京口何濡,冒昧來訪,還望徐郎君恕罪!」

「言重了,貴客臨門,蓬蓽生輝,請進屋內一敘!」

何濡眼瞼低垂,道︰「自當叨擾!」

徐佑引他先行,何濡也不推讓,揮袖自若,行走時如同山風徐來,頗有儀姿。進到室內,左束手立于徐佑身後,雙目盯著何濡,不敢有絲毫分心。何濡不以為意,或者說他的視線一直往下傾斜,未必關注到左的舉動,道︰「適才蒙郎君仗義執言,濡心中感激,特來謝過。」

「路見不平,故而發聲,是人之常情。何況為郎君說話的不僅我一人,切莫放在心上!」

何濡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善于言談,頃刻間又沉默了下來。徐佑卻是從各種社交場合成長起來的狐帥,平生最拿手的事,除了金融,就是與各種人都能相處甚歡,可不知為何,一點也沒有暖場的意思,同樣安坐在蒲團上,靜默不語。

過了一會,何濡突然道︰「郎君可知,這座至賓樓旬日之後,將不復歸詹氏所有了?」

徐佑微微一笑,道︰「我不過一個過客,今日住進來,明日就要離去,至賓樓姓甚名誰,說實在話,我並不關心!」

「徐郎君要真是過客,自然無需關心此事。可要是打算在錢塘常住,卻不能不關心!」

「哦?」徐佑笑意更盛,道︰「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何濡雙手放在襟袍之上,慢慢坐直了身子,雙眸神采四射,整個人的氣度風華立刻有了質一般的飛躍,對徐佑淡然道︰「因為你是義興徐氏的子弟,家門罹難,被貶錢塘,若是不能抓住此次的機會,日後想要在錢塘立足,恐怕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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