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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三章 智將之論

平康坊在東市的西側,太極宮皇城的東南方,北側為崇仁坊。

黃金位置,四周皆是達官貴人的宅邸。

分北曲、中曲、南曲。

北曲不入流,中曲、南曲則是檔次極高的銷金窟。

坊內不僅有名士的宅邸,還有佛寺和道觀,平康坊南門之東有名剎保唐寺,南門之西則是天下藩鎮的進奏院集中地,曾幾何時,一度銷聲匿跡,隨著唐廷的崛起,這些地方也像青樓一樣重新迎客了。

唐朝民風開放,逛青樓非但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是達官貴人們聚會之地。

頭牌紅娘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是單有錢就能見到的。

德宗貞元年間,艷名詩才傳遍天下的薛濤即為其中翹楚,時任西川節度使的韋皋亦是其裙下之臣,白居易、杜牧也常與之來往。

對李曄來說,平康坊算是最陌生的地方。

唐末戰亂頻仍,大量男丁死于戰場,上層的斗爭更加慘烈,大量官宦人家的女子,昨日還是溫室花朵,今日就碾落成泥土,被充入樂籍。

平康坊不止是青樓,也是各種消息的集散地,里面龍蛇混雜,也不知混了多少其他藩鎮的細作,為了安全起見,李曄還讓趙義存帶著皇城司的人馬先混入其中。

皇帝逛樓子,排場就是不一樣。

李曄在長安城中露臉的次數不少,為免別人認出來,還穿了一件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

薛廣衡一路講解平康坊里的各種規矩。

李曄奇道︰「你小子是這里的常客?」

薛廣衡干笑兩聲,「聲樂場所,也是消息流通之地,皇城司、細作營在里面皆有眼線。」

將宵禁的時間縮短之後,長安的夜市更有活力了。

上元節遺留的燈籠,還在料峭的春寒中搖曳,店鋪和酒樓,都還沒有打烊。

行人三三兩兩,昔日臉上的愁苦消退不少。

還未靠近東市,里面的歡聲笑語已經飄蕩在夜色里。

從古至今,從來就不缺聲色犬馬。

兩年前,李曄從平康坊路過時,感慨連青樓都過不下去了,兩年之後,這里已經成了長安最熱鬧的地方。

真的是車水馬龍,坊前一排排的車馬,還有一些僕役在外靜候。

火紅的燈籠照的每個人都紅光滿面。

李曄一行,人人黑斗篷,腰懸長物,走路帶風,還未進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就是傻子也看出來,這伙人不簡單。

沒辦法,李曄只帶了薛廣衡和另一個頗有武力的親衛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面。

這種場合,辛四郎的是絕不能帶的,這廝幾杯黃湯下肚,發起情來,還不把平康坊拆了?

長安城格局是四平八穩的方形,各坊也是如此,坊中有巷,巷中有戶。

門前青竹病梅,怪石嶙峋,紅燈搖曳之下,長影錯落。

清婉的絲竹之聲不絕如縷,客人的歡笑之聲,亦隨之傳來。

恍然之間,李曄仿佛回到後世,陪客戶進了高檔會、所。

後世那是附庸風雅,這里是真的古韻盎然。

現如今剛剛科舉完,每戶生意火爆,外面還有一撮撮的士子排隊,評論哪個姑娘唱的小曲兒好听,哪個姑娘畫好看,哪個姑娘琵琶絕倫……

李曄目瞪口呆,難道是自己想錯了?平康坊比自己的想法還純潔?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今有李曄夜探青樓。

「郎君請跟我來!」接應的人輕輕喚了一聲。

李曄回過神來,身邊薛廣衡點了點頭,跟在其後,七彎八繞的,來到南曲一個僻靜的角落。

小樓內琵琶聲正激昂,即便李曄五音不全,也听出其聲的非凡。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里間有人吟詠,其聲激揚慷慨,一如琵琶。

「裴府七郎,求見汪士凡汪先生。」薛廣衡在外喊話。

「一介儒生,不敢高攀裴府,貴人請回。」里間傳聲出來。

李曄一愣,沒想到這個王師範還端起了架子,如今的裴家在長安城可是水漲船高,一般人連門都模不著,這人直接就回絕了。

「我家主人慕名而來,還望先生勿要推辭。」薛廣衡再求。

里間再無回話,只有琵琶聲越彈越快。

薛廣衡一臉惱火,只等李曄一聲令下,就要拆了這破樓。

李曄倒是不慌,這份傲氣反而讓他更感興趣了。

有傲骨者必有傲才。

即使里面不是王師範,也是個不簡單的人。

「秋娘子,劉將軍,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听,鐘鼓饌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小樓內一人縱聲高歌,挾長劍而舞,影影綽綽。

「咚」的一聲,激昂的琵琶應聲而斷,女子的驚呼聲起。

另一人道︰「弦斷必有貴人旁听!」

「吱呀」一聲,樓門打開,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迎了出來,身邊跟著一長須健壯儒者,二人皆穿青領袍,沖李曄行了個叉手禮,「小可無禮,尊者莫怪。」

李曄上下打量這個年輕人,英氣俊朗,眉宇間浮著幾屢沉郁,醉意不減其眼中的明澈。

「王師範,王節帥,何以淪落至此?」見了此人,李曄再無懷疑。

王師範全身一顫,眼中醉意瞬間消散,變得銳利起來,「閣下何人?」

李曄大笑起來,「既知我為尊者,何以如此對待?」

王師範驚訝的盯著李曄,李曄淡定自若,既然確定了身份,也就不怕他飛出長安。

「尊者請入樓中。」王師範到底還是服軟。

樓內香風陣陣,一女子抱著琵琶向李曄斂衽行禮,李曄大喇喇坐在上首軟塌上,薛廣衡立在身後,親衛立于門外,「想必這位便是劉潯將軍?」

「敗軍之人,不敢稱將軍。」站在王師範背後的劉潯沖李曄拱手。

「在下為朱溫所迫,流落關中,無顏見天下人,不知閣下何以知道我等在此?」王師範揮退歌姬。

李曄避而不答,「朱溫暴虐,節帥仁厚,當然不是其對手,如今天下實力雄厚者,北有李克用、劉仁恭,南有楊行密,節帥何不效朱瑾投淮南?」

王師範慨然道︰「我父子深受唐恩,忝為一鎮節度,投他人藩鎮,遲早為其所不容,當今天子仁厚,獲王行瑜、李思敬而不害,有古仁君之風,況且在下本就是唐臣,豈能另投他人!」

「節帥既然入長安,何不直接入朝見駕?」

王師範臉色一紅,「在下丟城失地,無顏面君。」

李曄笑道︰「節帥的策論,我已經看了,朝堂和軍中,皆有攻蜀之意,為何使君獨言攻取河隴?」

王師範驚訝的看著李曄,「此是劉將軍教我。」

「哦?」李曄目光炯炯的看著劉潯。

這個歷史上被稱為一步百計的智將,差點給李存勖來了個黑虎掏心。

此時二人隱隱知道李曄的身份。

劉潯拱手道︰「王建有梟雄之志,以兩千人起家,橫掃兩川,絕非易與之輩,漢中入蜀之關隘,全在其手,成都天下堅城,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朝廷大軍強攻,曠日持久,耗費錢糧無算,昔年司馬氏攻蜀中,聚天下精兵,前後二十年,數度為敵所困,若非鄧艾亡命偷渡陰平,漢主懦弱,安能成功?」

李曄微微點頭,當年若是劉禪決心抵抗,鄧艾的兩千人如何能攻破幾萬大軍防守的成都?

「況且今日之大唐,未及昔年之晉室,今日之王建,遠勝昔日之劉禪,朝廷勞軍遠征,稍有差池,關中欣欣向榮之局勢,頃刻煙消雲散!」劉潯的話就像一柄長劍刺出。

李曄沒來由的心中一寒。

唐廷如今的局勢,都是建立在戰勝的基礎之上,一旦戰敗,所有的矛盾都會冒出來。

李曄辛苦建立的馬上天子形象也會崩塌。

如同當年的苻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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