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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九章 父子真情

沒有把握的事情,李曄不敢輕易點頭,誰知道里面埋著什麼雷。

景雲元年,韋後臨朝,吐蕃賄鄯州都督楊矩,上表求請河西九曲為金城公主湯沐邑,唐廷上下烏煙瘴氣,忙著政變,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吐蕃得到河西九曲,此地為青海、隴右、川蜀的交界,水甘草良,宜人畜蕃殖,遂以九曲之地為基,再度叛變,大舉入侵,不僅隴右處于其兵鋒之下,還深深威脅川蜀月復地。

李曄見他談吐不凡,三分儒雅,七分雄邁,想必在甘州也不是普通人物,「未知使者尊姓。」

「外臣阿咄欲,現為仁美可汗帳下頡于迦思。」

李曄听的一腦門的汗,盯著阿咄欲,也不知是這家伙故意遮遮掩掩,還是回鶻名字本來這麼拗口。

「既然仁美可汗有此意,不知能遣多少兵馬。」

阿咄欲還以為李曄答應了,一臉喜色,「回鶻精騎四千人!」

才四千騎,對于朔方來說可有可無。

看來甘州回鶻的實力也沒比朔方強多少。

李曄話鋒一轉︰「仁美可汗既心存大唐,朕怎能忍心其千里迢迢跋涉之苦?區區靈州一城,不勞仁美可汗,唐軍健兒自可取之,使者可一觀我唐軍之雄壯!」

使者眼露失望之色,沖李曄拱拱手,「外臣領命。」

朔方附近部族,能來了差不多都來了,北面的豐州天德軍都派了一支五百人的騎兵響應唐廷。

「大唐皇帝令,破城部族,府庫錢糧一半賞賜。」辛四郎領著一隊親衛圍著靈州城大聲呼喊。

不能給他們政治利益,就只能給經濟利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雖說唐廷一窮二白,但這些部族更是窮得叮當響,一听有賞賜,都躁動起來。

李曄也想看看他們的戰力,以及靈州的防御能力。

各部唐軍按兵不動,以輔軍中的戰兵為前驅,加上各部族,發起了一波攻城。

上百架投石車向東南兩門城牆投石。

靈州木頭石頭都缺,石頭還是黃河西岸幾十里外賀蘭山上鑿取的。

長梯剛一架好,各部族也不是傻子,猶猶豫豫的。

輔軍戰兵卻毫無顧忌,身披重甲,扛著盾牌提著橫刀,開始蟻附登城。

對于輔軍來說,這是難得的機會,平時跟在唐軍戰兵之後,保護糧道,清理戰場,最多也就是追亡逐北,獲得的軍功實在少的可憐。

眼看著往日的袍澤在唐軍戰兵中步步高升,成為什將、都頭、還有指揮使,不少人心里憋著一股勁。

以前的憊懶全都不見了,實實在在的軍功激勵擺在眼前,人人都奮不顧身。

傷者治,死者撫,殘者可退入二線,發揮余熱,家眷也受到蔭庇,過日子的口糧每月發放,子女入武營培養。

沒有後顧之憂,才能奮不顧身。

秦漢遺留下來的赫赫雄風依舊在這些關中子弟血液里流淌。

李曄兩年以來,孜孜不倦的推行各種獎懲制度,已經開始成為另一種戰斗力。

渭北的黨項人,也以加入唐軍為榮,畢竟這麼大利益擺在眼前,沒有人不眼紅。

輔軍戰兵的瘋狂攻城,刺激了各部族的血性,西北這片土地,無論是盛世還是亂世,殺伐從來沒有停止過,每一個生在這片土地上的男人,都是物競天擇下來的強者,唐人如此,部族人也是如此,朔方軍亦是。

激烈的廝殺如同狂風暴雨。

烈烈寒風攪得風雲變色。

鮮血很快染紅靈州城牆,尸體漸漸在城牆下堆積。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帝國的降臨,同樣也是無數尸骨累積起來的。

這時代的規則就是如此,每個部族都在爭奪生存和繁育的機會,抓住一切機會,如同野獸,搶奪血肉。

好幾次輔軍戰兵都沖上城牆,被朔方軍推了下來。

但凡拿起刀槍的士卒,骨子里都是有幾分血勇的。

此時的天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無論是草原大漠,還是河湟吐蕃,抑或是江南蜀中,何處不戰?何處不殺?

李曄一向覺得,戰爭是永恆的絕對的,和平才是短暫的相對的。

包括後世,只有強大到能拒絕戰爭,才能維護和平。

在盛唐的和平到來之前,李曄只能以鐵、血重鑄這個亂世。

「陛下,末將請求攻城!」李嗣周慨然出列,拜在李曄面前。

「先不急。」李曄微微一笑,攻城雙方都生龍活虎。

輔軍都穿著唐軍更換的重甲,攻勢雖然受挫,但本身的傷亡並不大,反而是裹著一層牛皮羊皮的部族傷亡慘重。

朔方軍不是吃素的。

如今周雲翼鎮守陝虢,防備唐州葛從周。

李筠駐守潼關。

高行周和楊師厚在興元,靜觀蜀中之變。

孟方同還在陝州養傷。

李曄身邊沒有什麼一線大將,只有李嗣周、康懷英、折嗣禮、野利景榮等人。

兩個時辰之後,攻守雙方都精疲力竭,幾個小部族悄悄把族人撤了回來。

獎勵雖然豐厚,但也要有命去享受。

此時才剛剛過正午。

寒風似乎把太陽都凍住了,沒有絲毫暖意。

第一天的大戰就此結束。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依舊如此猛攻,輔軍戰兵表現出不弱于正規唐軍的戰力。

每天都有幾次攻上城頭,但總是差那麼一點點,被朔方精銳牙兵牙將們推下來。

部族軍傷亡更大。

全部過程,阿咄欲都親眼目睹。

表情中帶著明顯的不以為然。

李曄數次勸降都被拒絕,連韓遜的信送上去都是杳無音訊。

「輔軍全部退下,部族軍也退下。」李曄臉上含著煞氣。

傳令兵依令而去。

「請陛下給末將最後一個機會。」韓遜不顧病體,跪在李曄面前。

李曄道︰「自古忠孝難兩全,朕給你機會,讓韓遵開門投降,長安城里可以終老,一個時辰之後,全軍總攻。」

「末將謝陛下。」韓遜重重在地上磕了兩個頭。

「辛四郎,帶兩百親衛護送韓將軍入城,保護他的安全。」

「末將遵令。」

韓遵被辛四郎等人護送至城門處,然而,靈州城並未開啟,韓遵站在城頭,被一眾牙將簇擁,臉上陰晴不定。

「請大人開城門迎奉王師!」韓遜在寒風中呼喊。

「開城門,迎王師!」護送的親衛跟著鼓噪起來。

戰場上下都在看著這對父子。

沉默只持續了很短時間,城牆上韓遵忽然張弓搭箭,「咻」的一聲,羽箭擦著韓遜的臉劃過,「陛下亂命,臣不敢听從,你我父子,今日恩斷義絕!戰場相見,只有仇敵!」

「咻」的一聲,又是一箭,釘在韓遜右肩上。

在韓遵第三次彎弓搭箭的時候,辛四郎才反應過來,哇哇大叫,頂上大盾,沖著城上大罵︰「虎毒不食子,爾乃夷狄禽獸!」

他嗓門又大,連一百步之外的李曄都听見了。

這廝真的腦子有問題,你是在罵韓遵呢?還是在罵在場的部族?

好在南城聚集的部族不是很多,這些人听到了也沒什麼反應。

「韓遵此舉,雖然斷了自己後路,卻給韓遜鋪了一條路。」李巨川小眼楮精光閃閃。

李曄一愣,忽然明白過來,韓遵動不動要唐廷還他兒子,可見還是父子情深,現在眾目睽睽之下玩這麼一出苦肉計,實際上是幫韓遜作了選擇。

這麼近的距離,別說韓遵這個朔方宿將,李曄感覺自己都能一箭要了韓遜的命。

高明啊。

這年頭混上節度使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或許韓遵想的比李曄還清楚。

李曄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父子情深,在唐末五代這麼個瘋狂時代,也算是難得了。

韓遜顯然沒明白他父親的良苦用心,還在苦勸,被辛四郎拽了回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事到如今,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全軍攻城!」李曄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命令很快傳達到唐軍各部。

這麼多天,唐軍被晾在一邊,也是心急如焚,誰都想憑借戰功再上一層樓。

仿佛洪水決堤一般,唐軍一上陣,氣勢都不一樣。

森然殺氣直沖雲霄。

沒有人呼喊,沒有人奔跑,每個人沉默著前行,仿佛一座座移動的大山。

靜候在李曄身邊的阿咄欲面色微變。

退下來的各部族心驚膽顫。

唐軍,又回來了!

鐵甲洪流瞬間淹沒靈州城牆。

和輔軍不一樣,登上城牆的唐軍,就像釘子一樣,牢牢釘在城上,死戰不退,無論是朔方軍還是牙兵,都無法撼動他們。

一個時辰不到,「唐」字大旗插在城樓之上。

城內的朔方軍終于驚醒,紛紛放下武器,不再抵抗。

只有韓遜帶著一伙兒牙兵牙將在甕城里頑抗。

當李曄的天子旌旗出現在城頭的時候,頑抗也消失了。

牙將蘇仲方殺韓遵,乞求皇帝赦免。

這才是真正的不見棺材不掉淚。

死了這麼多人,現在才想起來要投降?

韓遵或許有自己的小心思,但這個蘇仲方,肯定也是罪無可恕。

不過他在最後關頭投降,李曄一時也沒辦法弄他。

他說打的時候,無數將士人頭滾滾,他說不打,就這麼甩甩手,當什麼都沒發生?

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

「大人!」韓遜捧著韓遵的人頭,泣不成聲。

韓遵的那一箭還真是高深莫測,剛剛穿透韓遜的肩吞,沒傷著皮肉。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辛四郎在一邊挑唆著。

韓遜瞬間兩眼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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