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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五章 曹公故壘

李克用臉上的憂愁並沒有掩飾。

他比誰都知道陰地關的險峻,如果不是沒有選擇,他絕不會輕易發動此戰。

丁會自佔領陰地關之後,頻繁出關掠殺百姓,燒毀村莊,踐踏田地,摧毀河東有生力量,太原之南,已經是一片廢墟。

「沙陀、代北男兒又將浴血矣。」李克用在戰馬上幽幽嘆息。

自從車裂了李存孝之後,他就感覺身心疲憊,在朱溫的咄咄逼人態勢下,河中丟了,昭義丟了,沁州降了,陰地關也丟了,河東疆土日蹙,就連自己的長子也殞命梁軍之手。

反觀天敵朱溫,如烈火烹油,雖有清口之敗,但仍未傷其根本,反而勢力更漲,魏博、成德唯馬首是瞻。

意氣消沉之下,只能借酒色澆愁,前些時日,盧龍劉仁恭進獻李匡籌的妻妾張氏,國色天香,不愧是惹得李匡威李匡籌兄弟反目的紅顏禍水,征戰半生的李克用英雄難過美人關,有些用力過猛,如今感覺身體更加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的嘆息聲雖然輕微,但還是被身邊的李存勖听到。

「盛衰有常理,禍福系神道,物極必反,盛極而衰,朱溫凌攻天子,窺伺神器,四面皆敵,其勢雖盛,但以兒臣觀之,殆其極矣!今天子攻其西,王師範陷其東,楊行密伐其南,我軍攻其北,我軍大有可為,父王不可沮喪!」李存勖低聲娓娓道來。

李克用一愣,旋即輕笑道︰「這話是蓋寓還是郭崇韜教你說的?」

李存勖雖然只有十二歲,但自幼就被李克用帶在戰場上,見慣了殺戮,因此必一般少年成熟的多,被父親拆穿,並不臉紅,拱手道︰「雖是他人所教,但亦是兒臣心中所想。」

李克用認真的看一眼李存勖,「勖兒覺得此戰我軍能勝否?」

「父王何須問我?可問將士!」李存勖于馬上回頭,高聲呼喊,「諸軍隨我擊破梁軍,拿下陰地關!」

身後,幾萬支長矛高舉向天空,士卒雙眼血紅,仇恨快速彌漫開來。

「擊破梁軍,拿下陰地關!」

聲音綿延數里,響徹群山之間。

陰地關上的梁軍也听到了。

丁會望著漸漸行來的晉軍,冷笑道︰「李克用這個時候不縮在太原,還敢來送死,是成全你我二人大功。」

張存敬道︰「斥候來報,晉軍只有兩萬。」

「來的正好,清口一敗,天下宵小蠢蠢欲動,今日就用晉人的血,驚醒天下人!」

……

虢州之西,曹公故壘。

八百年前,魏武征韓遂、馬超,此地置壘,因此得名。

後宋武伐姚萇,檀道濟、王鎮惡濱河帶險,屯兵于此,立大小七營。

一場驟雨之後,黃河之水如千軍萬馬,奔騰不休,喧鬧不止。

黃河之南的兩軍卻靜的出奇。

梁軍一萬結營于東,唐軍一萬三千人結營于西。

沙場上還有穿著暗紅色盔甲的尸體無人掩埋,這麼熱的天氣,加上大雨,短短幾日間,已經腐臭不堪,蚊蠅蛆蟲遍地,野豬、野狗貪婪啃食,空中還有禿鷲盤旋不去,俯沖而下,被貪食的野狗撲走,留下幾根尾羽。

唐軍的尸體則盡量收回,送往潼關安葬。

從地利上來說,唐軍居高臨下,利于進攻,梁軍大營平躺在平地上,除了營寨,無險可依。

但實際情況是唐軍防守,梁軍進攻。

雙方試探性的交手十余次後,都開始謹慎起來。

仿佛兩頭凶獸,一旦發現無法快速消滅對方,會轉而尋求一種威懾而短暫的平衡。

「今日必破唐軍!」王重師寒著臉道。

劉知俊不置可否,一言不發,他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听的。

寇彥卿陰惻惻道︰「當日將軍不顧張存敬將軍之令,擅自出戰,折損四千蔡州軍,梁王既往不咎,將軍好自為之。」

朱溫雖然離開了河中,但寇彥卿卻作為監軍特意留在陝虢,用意不言而喻。

王重師目光里閃爍著怒火,卻又無可奈何。

寇彥卿冷笑兩聲,「梁王雖然仁厚,但將軍數戰無功,汴州難免有人說三道四。」

朱溫明面上對蔡州兵寵遇有加,實際上一直都在防範。

當年在秦宗權的統帥下,蔡州軍與汴州軍血海深仇,沒有這麼快化解。

王重師自統領蔡州軍後,一直受到汴州的猜忌,與朱溫的關系也沒當年那麼親密了。

特別是他在絳州的擅自出戰,更是引來汴州的非議。

事實上,王重師已經感覺自己境況越來越不妙了。

寇彥卿丟下幾句話,就離開了。

帳中只剩下兩人,劉知俊這才開口,「就算將軍擊敗對面唐軍,將軍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王重師冷笑道︰「有什麼好過不好過?本將有蔡州精兵在手,誰敢奈我何?」

這話說得相當大逆不道,劉知俊只是輕笑一聲,並不多話。

兩人關系匪淺,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這幾年在梁軍中,劉知俊一直受到王重師的照料,他原本是用長槍的,但在王重師傳授下,改為重劍。

沒有寇彥卿在,王重師恢復武人本色,「傳令全軍,午後決戰。」

與此同時,唐軍大營中。

李筠也感受到了大戰來臨的氣息。

自從皇帝把潼關交到他手中之後,他夙興夜寐,恪盡職守,日夜整訓士卒。

「我軍若是大軍全出,梁軍安能抵擋?」都頭白敬宗道。

李筠冷眼望著他。

白敬宗是華州人,地道的關中子弟,性烈如火,原本不是李筠部下,李曄為了加強潼關兵力,特意從細柳城調來一支人馬。

初生牛竇不怕虎。

白敬宗渴望建功立業,「我軍在此地遷延日久,不得寸進,豈不是讓梁軍笑話?」

「你說完了沒有?」李筠站起身,高大的身軀超出白敬宗一個頭。

帳中其他人都為白敬宗捏了一把冷汗。

李筠覺得這個人很像十年前的自己。

沖動、血性、不計後果。

「惑亂軍心,拉下去斬了!」李筠被激怒了。

親兵應命,按住白敬宗就往帳外拖。

帳中將領紛紛跪下,「將軍不可,兩軍還未交戰,不如留下此人,以觀後效。」

白敬宗被嚇傻了,從未想到一個人發怒後,是如此可怕,連忙跪在地上,「末將知錯,請將軍饒命。」

「好,本將給你機會,你部列在前陣第一線,本將八百陌刀手親自為你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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