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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從北而來

撕破臉皮,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李曄發下詔令,免去朱溫梁王爵位,收回先帝賜名,稱其為黃巢遺賊,號召天下藩鎮共討之,但有梁將洗心革面,朝廷既往不咎。

詔令發往長安,抄成邸報,貼在皇城大門之上。

但凡天下稍大的勢力,都在長安有邸館。

李曄還把詔令射過河去。

效果很快就出來了。

第二天,梁軍就開始渡河大戰,梁軍弓箭手在前,幾百輛投石車在後,箭如飛蝗,石如雨下,攻擊沿河的唐軍,以及更遠的唐軍營寨。

頃刻間,唐軍靠東的幾個營寨被石頭砸廢了。

河中軍、民夫被驅趕入河水中,架設浮橋。

更有梁軍步卒推出幾百舢板,像蜂群一樣沖出河中。

等河中密密麻麻都是人的時候,唐軍投石車和弓箭也開始發威了。

大範圍的覆蓋攻擊,梁軍在河中頗有傷亡,但還是義無反顧往西岸沖。

河中軍與民夫就沒有這麼頑強的斗志,趁著梁軍混亂,爬回東岸,卻被梁軍督戰隊無情砍殺。

哭嚎聲震天,慘不忍睹。

剛剛架起的浮橋被投石車砸毀。

有黃河這條天塹,梁軍的兵力優勢無法展開,少量渡河的梁軍,也在投石車和弓箭的攻擊範圍之內。

從太陽剛剛升起,一直打到正午,梁軍大部始終無法渡河。

浮橋鋪設了十幾次,都被擊毀。

唐軍除了最開始被投石車和弓箭傷到,之後的戰斗,基本都是兩方遠程攻擊。

不過唐軍架設在西岸的拒馬鹿角,大部分被投石車砸毀。

梁軍渡河部隊幾乎有來無回,即使渡過河,面對的也是密密麻麻的陷坑和泥沼,行走困難,被投石車收割性命。

傷亡最慘重的是河中軍和民夫,這些人都是朱溫大軍沿途捕捉的河中百姓,夾在兩軍之間,進退不得。

之後兩天都是重復這樣的戰爭。

唐軍弓箭損耗嚴重,不過石頭多的是。

李曄發動同州百姓,石頭源源不斷從後方運抵前線。

指揮這麼大軍團作戰,李曄是外行,只能讓周雲翼、李巨川隨侍身邊,出謀劃策。

免去朱溫王爵這招,短時間里看不到什麼效果。

其實朱溫手下的幾個眾將,都是從黃巢分化出來的,其他的將領,也是朱溫慧眼識英才,從底層提拔上來,對朱溫忠心耿耿,再有就是秦宗權的投降勢力,當然不會因為唐廷的一紙詔令而背叛朱溫。

再說唐廷也這麼大面子。

也許汴州內部有心懷唐廷之人,不過現在朱溫勢頭正盛,沒人敢出頭。

當年張浚率領十萬神策軍攻打李克用,昭宗同樣剝奪了李克用的各種名頭,奪了他的晉王爵,免了他的河中節度使,甚至把他從宗室中除名,但隨著李克用軍事上的節節勝利,一切都沒鳥用。

在任何一個亂世,所有政治都是戰爭的延續,戰爭實力決定一切。

能打、能砍,比什麼都重要。

除非,朱溫能在河中栽一個大跟頭,內部各種矛盾就會慢慢浮現出來。

不過目前,這些都是痴心妄想。

李曄看不到任何朱溫栽跟頭的跡象。

西北,李克用在隰州按兵不動。

正北,羅弘信自大順元年起,就被朱溫五次大敗,揍的滿地找牙,若不是因為李克用的牽制,魏博早就收入朱溫囊中。

東南,龐師古六萬大軍屯駐徐州,楊行密不敢動。

東面,朱瑾朱瑄兄弟在朱溫的連續打擊之下,奄奄一息。

西南,趙匡凝勢力早在其父趙德諲時代便歸降朱溫。

天下形勢,朱溫儼然持天下之牛耳,西進關中而問鼎。

李曄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敵人。

越想,李曄越是不寒而栗。

按說朱溫打了大半輩子的仗,豈會不知道正面難以突破黃河天塹?

李曄望著掛著的地圖,歪歪扭扭的,只有一個大致輪廓,很多具體的地方都不準確。

看慣了後世精密地圖的李曄,再看這地圖,簡直是一種折磨。

不過再折磨也要看啊。

從河中渡河的地方不多,一個是蒲阪,一個是風陵渡。

風陵渡連著潼關,基本不用考慮。

蒲阪一直是河中進攻關中的首選之地,只要稍微懂點軍事歷史地理常識的人都知道。

除了這兩個地方,李曄目光沿著彎曲黃河向上,「黃河上游有什麼可渡河的地方?」

周雲翼一直鎮守在同州,最有發言權,「上游百里都是峽谷溝壑之地,沿河亦是灘涂泥沼,河水湍急且廣闊,既無法架設浮橋,也不能乘船,大軍無法渡河。」

李曄目光落在地圖最上面一個點上,旁邊寫著夏陽兩字,靠在彎彎扭扭的黃河邊。

「夏陽?」

周雲翼道︰「夏陽隸屬鄜坊鎮下丹州,現在黨項人手中,距此一百八十里。」

李曄道︰「朕記得夏陽好像有個龍門渡?」

周雲翼愣了愣,瞬間明白李曄的意思,「夏陽鎖住南北咽喉要道,黨項人會放梁軍穿城而過?」

李曄跟李巨川對望一眼。

這個時段的黨項人,遠沒有後世李繼遷、李元昊時期那麼強,只不過趁著唐廷在黃巢大亂自顧不暇,才漸漸坐大。

面對朱溫這個霸主,他們沒有膽子拒絕。

甚至,梁軍可以直接趁其不備,偷襲夏陽,然後以夏陽為補給,揮軍南下。

兩軍若正在渡河大戰,一支梁軍從背後殺出,唐軍立即崩盤。

周雲翼額頭上冷汗直流。

「當年韓信攻伐魏豹,魏豹屯重兵攻蒲阪,韓信佯守蒲阪,引大軍過夏陽,以木罌偷渡黃河,前後奔襲五百里,繞到魏豹側後,魏軍措手不及,一戰而擒魏豹。」李巨川搖頭晃腦的吊起了書袋。

李曄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你怎麼不早說?」

「臣、臣一時也未想起,黨項人若是不給機會,梁軍根本不可能渡河。」

「黨項人若是給機會,是不是意味著梁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李曄的話讓李巨川和周雲翼都毛骨悚然。

「臣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周雲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李曄扶起周雲翼,「怪不了你,趕緊向夏陽派出斥候,偵查北面動向。」

「末將領命。」

朱溫大軍還在試圖渡河。

不過李曄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只是在做樣子,沒有盡全力。

一直是以河中軍為前鋒,又驅趕大量民夫。

其中只有少量梁軍。

李曄火急火燎的等了一天,斥候仍舊沒回。

李曄忽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如果對方能捕殺斥候,說明來的是騎兵,而且速度很快。

「不能再等了,北面、西面布置工事,拒馬、溝壑、陷坑,有什麼弄什麼!」李曄下令道。

穿過夏陽,黃土高原一馬平川,梁軍騎兵可居高臨下。

整個營地里的民夫、輔軍都被動員起來。

下午的時候,終于有一名斥候策馬狂奔回來,背上還插著三支箭,「黨項、梁軍、騎兵……」

話沒說完,人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李曄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果然來了,而且黨項人也跟著一起。

也就是說,這場大戰,黨項人把寶押在朱溫身上!

李曄惱怒不已,自己都沒動他們,他們先來動自己了。

這些兵頭子,完全不講武德,合起伙欺負人。

「周雲翼,拓跋雲歸,渡給你們了。」

二人領命而去。

高行周、楊師厚以及一眾唐軍將校看著李曄,目光里全是躍躍欲試的激情。

看著這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李曄心中的驚慌忽然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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