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徽被四面合圍,卻並沒有多少慌亂。
「通告全軍,岐王殿下有令,若有人投降,全族皆斬!」
大部分士卒的家眷在鳳翔,這一招可謂陰毒無比,也許有人怕死,但跟自己全族人性命比起來,自己一條命反而不算什麼。
鳳翔軍上下肅然,居然也安定下來,人人都有必死之心。
一夫出死,千乘不輕。
將近七千人結陣死守,是任何人不敢輕視的力量。
李繼徽嘆口氣,他也不想如此,自幼父母雙亡,稍長,便被李茂貞收養,後來立下軍功,娶妻生子,有了家室。
而他的妻子,是鳳翔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
「投降不死!投降不死!」禁衛軍神策軍不斷在外圍呼喊,卻沒有一人放下武器。
投降?李繼徽冷笑一聲,皇帝想的太簡單了。
鳳翔上下心思不齊,皇帝手下心思何嘗一致?馮行襲並沒有盡全力,若是一開始不計傷亡攔截,岐王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而且皇帝手下各部戰力不一,激戰一夜已成疲軍,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至少自己有機會突圍而出!
「前軍戒備,後軍休整,岐王殿下正在召集鳳翔、興元大軍,前來營救我等!」十幾個傳令兵把李繼徽的話傳了出去。
馮行襲果然如李繼徽說的一樣,沒有發動攻擊。
只有北面的一股銀甲騎兵不斷騷擾,但看到嚴整的陣勢,也不敢進攻。
高行周渾身浴血帶著馬開山的尸體回來,跪在李曄面前。
李曄先是驚訝,後是哀痛。
當初李茂貞大軍圍城,神策軍兵諫,逼殺杜讓能、劉崇望,萬般無奈,萬般困窘,是他們選擇跟隨自己,帶來些許希望。
九個兔崽子,眨眼之間,去了一個。
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高行周是戰場的寵兒,但馬開山不是,甚至在一年前,他還是長安尋常子弟。
雖然知道是必然的,但心中還是異常難受。
高行周事無巨細,詳細講敘了馬開山戰死的經過,包括怎麼在盾陣中救他,怎麼被李繼筠刺死。
李繼筠在殺死馬開山之後,並沒有選擇與高行周單挑,而是看到戰場形勢不妙,收攏騎兵,月兌離戰場向西而去。
李繼筠的名字,還是高行周從俘虜身上得知。
「你不用自責了,開山的仇,朕要你親手去報!」李曄有些恍惚,記得歷史上李繼筠好像並不是很出名,早早就死了。
沒想到這麼生猛,看來鳳翔軍中猛將也是不少。
「稟陛下,李茂貞本部精銳已經逃月兌,向西而去,留李繼徽領七千殘軍斷後。」斥候帶來的消息,令李曄差點兩眼一黑。
費了這麼大力氣,死了這麼多人,還讓李茂貞跑了?
等他縮回鳳翔這個烏龜殼,修養幾年,又能跟自己玩刀子了。
李曄心中哀嘆。
還是實力不夠,東拼西湊來的兵力,都有自己的心思。
河中軍如此,昭信軍也是如此。
想要做大做強,靠別人是不行的,神策軍、禁衛軍倒是不錯,只可惜兵力太少。
這一戰暴露出太多的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整改的地步。
「稟陛下,李繼徽拒絕投降。」
李曄一愣,四萬軍都解決了,這七千人都拿不下?
等看到七千人的陣勢後,李曄心中一嘆,這已經不是殘軍了,而是一塊硬骨頭。
這個李繼徽有些本事。
馮行襲沒有第一時間攻滅敵人,反而讓敵人結成了陣勢,弄得極其被動。
周圍諸軍,神策軍、禁衛軍從昨夜奮戰到現在,疲憊不堪,強行攻陣,傷亡太大,華州守軍也是多日連戰,能主動出兵攻佔敵營,已經非常難得了。
周雲翼所部騎兵是唯二的生力軍,但李曄舍得讓他們沖擊敵人長矛陣嗎?
唯一能動的就是馮行襲的昭信軍。
可惜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其實李曄知道他的想法,對朝廷談不上忠心耿耿,但也不想跟朝廷作對。
只想維持一個听調不听宣的局面。
金商二州是他一步一個腳印打下來的,怎麼可能放棄到手的權力?
就算他想放棄,他手下的武人呢?
如今唐廷威權盡失,馮行襲能出兵合圍李茂貞已經是不錯的了。
剛想到馮行襲,馮行襲就來了。
「末將馮行襲拜見陛下。」馮行襲甲冑在身,依然半跪行禮。
李曄扶起他,「此番擊敗李茂貞,皆馮節度之功,朕銘記于心。」
馮行襲臉上的青色胎記實在太顯眼了,李曄忍不住多看兩眼。
馮行襲面帶愧色,「末將無能,未能擒獲李茂貞。」
李曄心中一嘆,自己還要說場面話來安慰他,「李茂貞縱橫西北近二十載,能擊敗此人,解長安之困,朕心意已足。」
「末將請令前去破陣!」李筠全身盔甲布滿大大小小的創痕,像個血人似的。
李曄怎麼可能還讓他出戰。
看馮行襲的樣子,是指望不上了,昭信軍不會為了朝廷玩命,強扭的瓜不僅不甜,搞不好又整出兵變的ど蛾子。
但沒人出戰,總不能一直圍著他們?
從唐到宋,正是盔甲發展的巔峰,一般弓箭很難有效,可惜沒有重弩和投石車。
不是李曄吃不他們,而是難以接受大的損失。
周圍惡狼可不止李茂貞。
正頭痛的時候,一人咳嗽道︰「陛下何不放他們歸去?」
李曄抬頭,見李巨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眾人之後。
見這麼多人望著自己,李巨川咳嗽一聲,又道︰「月滿則虧,陛下已經擊敗李茂貞,既然不能擒殺他,何不順水推舟,放此殘軍歸去?鳳翔軍亦是關中子弟,此戰之後,關中百姓必定稱頌陛下仁德。」
「仁德?」李曄冷笑兩聲,這些人想搞死自己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猶豫。
而且這七千人放回去,過不了兩年,擦亮刀子,又來找自己玩命。
到時候又要拿多少禁衛軍神策軍將士的性命去填?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巨川平時腦袋瓜子很靈光的,怎麼這個時候糊涂了?
剛想出言諷刺他幾句,忽見他對自己擠眉弄眼的,心中一動,這是有話對自己說。
李曄察言觀色,身邊閑雜人多,有些話不能被別人听去。
「算了,先圍住,餓他們一陣再說,朕乏了,馮節度征戰辛苦,都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