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跪在張凡面前的陳家慶身上。
目光從剛開始的興奮,變得古怪,再變得迷茫,再變得震驚。
大廳內,安靜了下來。
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听見。
顧常輝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住了,他瞪大了眼楮,眼珠子仿佛都要凸出來,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不僅他,劉君山、陳昭,還有上海教育局主事王長喜、上海市舶司主簿薛冰、稅務司主簿劉廣賢、大明日報主簿汪博彥等人也都震驚得雙腿差點軟了下來。
另外,周圍那些衣著華麗的名媛們,也都露出了驚容。
就在半分鐘之前,坐在那里的那個人,還被眾人口誅筆伐,認為他今天在明月樓得罪了一群上海灘的大人物,必然會引來最慘烈的報復。
而此時此刻,這種想法,隨著上海治安司郎中令陳家慶的這一句話,頃刻灰飛煙滅。
上海治安司郎中令,是統管整個上海治安隊的老大,位高權重,除非知府或者上海巡撫才能壓住他。
而他此時,乖乖跪在那里,看得出來他很小心,很緊張。
所有人都感覺不真實。
「上海治安司郎中令陳家慶,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陳家慶這第二句話,已經將所有人都夢幻中拉回來,他在告訴所有人,眼前發生的是真的。
皇帝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說道︰「起來吧。」
「謝陛下。」
此時,治安隊的人員已經魚貫而入,外面的錦衣衛也紛紛進來,將周圍,以及里面,全部控制起來。
萬道目光集中于一人身上。
如果換做是別人,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人是當今天子的,但剛才說話的是陳家慶啊!
劉君山終于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直接崩潰。
陳昭也同樣如此。
上海教育局主事王長喜、上海市舶司主簿薛冰、稅務司主簿劉廣賢、大明日報主簿汪博彥,全部跪了下來。
其他人都全部跪了下來。
劉君山想說點什麼,但全身發抖的他,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昭也是如此。
「吾皇萬歲萬萬歲!」王長喜一個喊出來,其他人也跟著連忙喊出來。
市舶司主簿薛冰倒是聰明,立刻說道︰「不知陛下聖駕在此,臣等多有冒犯,死罪!」
劉廣賢、汪博彥也跟著說道︰「臣等死罪!」
崇禎說道︰「不知者無罪!」
他此話一出,眾人一顆懸著的心暫時安定下來。
但是下一句,卻讓整個大廳再次安靜下來︰「朕到這里來,只是想來听听音律演出,沒想著鬧這麼大的動靜,但是有些人不讓朕安身啊!」
皇帝的語氣听起來很沉穩、很平靜,但其中似乎蘊含著無邊無際的力量,這種力量如同山洪一樣鋪天蓋地而來,壓得每一個人都踹不過氣來。
「朕今天到的上海,心情本來極好,但下午的時候,就不好了!」
「諸位可知道原因?」
沒有人說話。
「朕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富家子弟,他當街用鞭子抽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的父親用身體為她擋住,父親就跪在那里抱著自己的女兒,他不敢動,只能由那個惡少抽打!」
「原因很簡單,惡少騎著馬,要來這明月樓,所有人都得繞道而行,誰若是慢了一點,就要被他鞭打!」
說到這里,劉君山下面已經尿了。
「朕就上前想為那個人主持公道,你們猜那個人怎麼樣了?」
「那個人只是簡單地道了個謝就趕緊跑了?」
「為什麼?」這三個字明顯加重了語氣。
「朕明明為那個人趕走了惡少,那個人卻也慌忙逃走,為什麼?」
「你們誰能回答朕為什麼?」
依然沒有人說話。
「為什麼有工人去衙門投訴拖欠俸祿,隨後好幾個人跳了黃浦江?」
「一個人被迫走投無路,用了全部家當來這里,向諸位討要薪水,還被無情趕出去!」
「這麼多人坐在這里,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問一句事情的真相!」
「這就是國朝新政扶持起來的商人!」
說到這里,崇禎的怒火已經如同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他隨手就抓住了旁邊桌上的杯子,朝劉君山砸去。
啪的一聲,砸在劉君山的身上,砸碎了。
「有些人啊,有了幾個臭錢,就開始拿人不當人了,就認為自己是人上人了!」
「你們這是要置百姓于死地,置國朝于死地,置國朝新政于死地!置朕于死地!」
總有刁民想害朕!
把工人欺壓到一定程度,集體大罷工,誰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還不是朝廷來收拾。
工人造反了,朝廷的信譽沒了,皇帝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民間威信沒了,到時候那幫狗日的資本家一造反,吃不上的工人群集而相應。
這不就是造反派的套路麼?
拿著底層人不當人命,底層工人仇恨的卻是朝廷。
「來人!來人!」此時此刻,崇禎壓制的怒火已經徹底爆發出來,像一個暴君一樣,「把這個劉君山拖出去給朕砍了!把人頭送回去給他爹好好看看!」
劉君山一听,嚇得連忙大叫︰「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但錦衣衛立刻就將他提起來往外拖,劉君山抱住桌子不肯放手,卻被錘子捶得手臂繃斷。
劉君山的慘叫聲從外面傳來,回蕩在打听之間,讓每一個人都頭皮發麻。
「誰來跟朕說說,是你們誰欠了李國恩和他工友的俸祿錢?」
又是沉默,死靜。
李國恩壯著膽子說道︰「陛下,是明月商社,明月樓的老板。」
皇帝鋒利的目光瞬間掃到了顧常輝身上,冷聲說道︰「哦,朕想起來了,外灘水泥路和不少房子的修建,都是你顧家承接的。」
顧常輝連忙爬過來說道︰「陛下饒命,這都是……這都是教育局主事王長喜王大人跟草民等出的主意啊!」
他此話一出,王長喜立刻炸毛了,他連忙說道︰「陛下,他這是在誣陷臣……」
「陛下,王大人他勾結反賊,他說不發俸祿,到時候逼那些人造反,就可以里應外合!陛下,草民是被蒙騙的,草民是被蒙騙的!」
顧常輝嚇得全身都在發抖,顯然已經害怕得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此話一出,當真是大爆料了。
坐在崇禎旁邊的趙清月心里嘆了口氣︰這些蠢豬,果然不可共大事!
資產階級有他的軟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