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捷報,雖然很滿意,但是崇禎還是在捷報里察覺到了一絲不妙。
什麼不妙?
這新河驛周圍有2000瓦剌人,花寨堡周圍多達萬人。
這些瓦剌人竟公然在此燒殺搶掠?
明軍呢?
甘肅鎮的軍隊呢?
要知道,甘肅鎮也是完成了新軍政的!
現在甘肅鎮的所有軍隊編制、軍規,全部按照朝廷的新軍政執行的。
至少崇禎在永昌看到的軍隊,素質不低,絕對不會膽小地不敢打仗。
可是偏偏花寨堡周圍就有1萬瓦剌軍。
崇禎在這里暫且不做武斷的推測為何花寨堡會有1萬瓦剌軍,但能夠猜到的是,甘肅鎮的抵抗非常的爛!
他有一種感覺,不是軍隊不能打仗,是軍官出了問題。
就說那個王志聞,坐鎮永昌,卻施行了不抵抗政策。
這種不抵抗政策的思維到底是來自哪里?
是他自己,還是甘肅鎮總督楊鶴?
二十日一大早,崇禎便抵達了花寨堡。
他進入城堡內,此時的城堡內一片凋零頹敗。
很顯然,這里在最近兩個月,經歷了戰爭。
他看到了餓得快要不行的老百姓,他們蜷縮在簡陋的屋子里,靠著一點點糧食苟延殘喘。
走到前面,他還看到有人蹲在前面的雪堆里,佝僂著身子,不知道在干什麼。
走進一看,才看清楚,他們將雪混著泥土,在往嘴里送。
他們面色憔悴,眼神渙散,神色麻木,雙手都凍壞了,似乎也沒有什麼知覺了。
崇禎心頭一震,如果不是他親自來到這里,他絕對不敢相信,這里的普通老百姓竟然還和八年前的陝西老百姓一樣。
他皺著眉頭,說道︰「閻應元。」
「臣在。」
「去通知後勤,卸載一批糧食下來,在這里放下去,中午之前必須發完,每人發1石(120斤)。」
這座城寨的人並不是很多,大概也就2000多人。
2000石糧食,此時的崇禎還是拿得出手的,打不了京衛軍每餐減一些,他自己帶頭減配。
「是!」
他還看到在土屋里面,有兩個孩子蜷縮在那里,他們用草堆捂著身體,坐在那里,瑟瑟發抖。
看得出來,他們又餓又冷。
崇禎翻身下馬,走過去,用關切的語氣問道︰「你們的父母呢?」
其中一個大一點的應該是姐姐,她緊緊抱著弟弟,用凍壞的手輕輕揉著弟弟的身體,似乎在為他取暖。
姐姐用無助的眼神看著崇禎︰「爹爹死了,娘也死了。」
崇禎心頭一沉,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依然很溫和地說道︰「不要怕,很快就會有人給你們送吃的。」
那小女孩能感受到眼前這個大哥哥的關切,她很乖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自己弟弟說道︰「阿弟不要怕,我們馬上就有吃的了。」
這時,洪承疇帶著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陛下,臣在前面發現了一個軍士。」
崇禎轉身,站在眼前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他穿著甘肅鎮的軍服,他連忙跪在地上︰「卑職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他的身體在發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能在這里見到當今天子。
崇禎說道︰「報上你的身份。」
「卑職甘肅鎮花寨堡步兵旅第一團團長李義光!」
崇禎看見李義光軍服上面的標徽,那的確是團長的標徽。
這是新軍政之後,朝廷統一制定的。
「起來說話。」
李義光站起來,他面色蒼白,顯然是生了病。
「你身上有傷?」
「兩個月前和瓦剌人打了一仗,手臂被砍了一刀,並無大礙。」
「兩個月前的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皇帝的語氣明顯帶著一絲怒氣,「據朕了解,甘肅鎮有13萬大軍,為何兩個月過去了,瓦剌人還敢在這里肆無忌憚?」
那李義光突然眼楮一紅,又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卑職等無能!」
「朕要听的不是這些!」年輕的皇帝目光鋒利起來。
李義光將頭埋在地上,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都變得,變得顫抖起來,一瞬間情緒就崩潰了。
成年人就是這樣,崩潰只是瞬息之間。
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都隨著崩潰的情緒,宣泄了出來。
「陛下!花寨堡的兒郎們沒有一個退,一千人全部戰死了,他們沒有對不起陛下,沒有對不起大明!沒有對不起這里的老百姓!」
他的聲音也在顫抖,但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連貫。
「卑職……卑職去山丹求過援,去永昌求過援,去張掖求過援!沒有援軍!沒有援軍!陛下,我們被拋棄了!兒郎們在冰天雪地中,戰到最後一刻!」
說完,他整個人已經崩潰,跪在那里嚎啕大哭起來,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崇禎握住腰間劍柄的那只手在發抖。
不抵抗!
崇禎現在明白了。
是因為不抵抗!
永昌有兩萬大軍,王志聞卻奉行不抵抗。
而現在看來,不僅僅是王志聞奉行不抵抗。
山丹、張掖,這些重鎮,全部奉行不抵抗!
皇帝緊緊皺著眉頭,心中的怒火就像一座火山一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控制住憤怒。
楊鶴,朕將甘肅鎮交給你,你就是這麼給朕守邊的?
是朕給你軍費不夠,還是人不夠!
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一聲嘆息,崇禎說道︰「你起來吧,兒郎們都安葬了嗎?」
「都安葬了,卑職帶著人,將戰死的兒郎們都安葬在了城南,他們可以看見回家的路。」
「走,帶朕去看看。」
隨後,崇禎跟著李義光一起到了城南,那里有一個孤零零的土堆,土堆被冰雪覆蓋。
如果李義光不說,沒有人知道那里安葬著保家衛國的烈士。
他們就孤零零地在那里,仿佛望著南方,盼著回家。
李義光噗通跪在那里,眼淚嘩嘩往外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崇禎朝那荒冢一拜,說道︰「你們不會白死,朕會為你們報仇的。」
到中午的時候,閻應元匯報了分發糧食的情況,基本上都分發完畢。
但現在已經不是救一個花寨堡的事情了,現在是整個甘肅對戰爭的意識形態出了問題。
什麼叫做等明年3月瓦剌人自己會走?
這是個什麼扯淡的意識形態?
軍隊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