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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明趕到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第6團以傷亡一百多人的代價打死打傷了四百多名淮南騎兵,放眼望去,公路上,稻田里,全是人和戰馬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讓他不由得發出一聲低嘆︰「好殘酷啊……」

倒不是他聖母,而是他真的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雖說他在穿越之前也參加過多次實戰,但都是在南疆那荒無人煙的冰山絕壁中追殺恐怖份子,他所經歷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實戰就是帶隊追殺一股襲擊邊防哨所,殺害多名邊防官兵的恐怖份子,在冰山絕壁中苦苦尋覓了整整六十多天才將這幫四處亂鑽的耗子逮住,一舉全殲,總共擊斃二十一人,俘虜三人,當時戰區還發給他記了二等功,說這是十年來殲敵最多的一仗。瞧瞧,花了六十多天殲滅二十四人,就能立二等功了,就這樣的小仗,一堆部隊眼珠子紅得跟兔眼似的,百般請戰都搶不到任務。驟然看到數百人戰死的慘烈場面,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葉嵩說︰「團練使真是悲天憫人……這樣的小場面哪里稱得上殘酷呢?想當年太平軍與湘軍爭奪安慶,幾十萬人馬一層層的包圍,一層層的增援,曠日持久地拉鋸,生生把安慶方圓百里給打成了焦土,那才叫殘酷!」

李思明說︰「但願那樣的戰爭不要再發生了。」

鄭哲跑過來向他報告︰「報告團練使,我團經過半個小時的激戰,成功擊退了淮南騎兵的進攻,此戰共斃傷俘敵四百零三人,繳獲戰馬八十八匹,我軍傷亡一百三十四人,請指示!」

李思明說︰「你們打得很好,你指揮得也很好。」

鄭哲撓撓頭,嘿嘿笑著︰「其實我也是瞎打的啦,主要是太倉促了,如果準備充分點,沒準能打得更好。」

李思明說︰「倉促應戰能打成這樣,才越發的難得。」看了看一片狼籍的稻田,皺著眉頭說︰「好好的水稻,馬上就要收割了,一場仗下來給糟蹋成了這樣……想辦法找到本地的農戶,照每畝三百斤谷子的標準如數賠償給他們。」

鄭哲有點不服氣︰「我們並沒有踩壞多少水稻,主要是那些騎兵在田里縱馬狂奔,把成畝成畝的水稻給踩進了爛泥了,憑什麼讓我們全數賠償?」

李思明反問︰「淮南豪強會賠償農戶的損失嗎?」

鄭哲嗤了一聲︰「他們沒有縱兵四處屠掠就算好的了,賠償農戶的損失?那是做夢!」

李思明說︰「淮南豪強不會賠償,我們不賠償,那農戶的損失誰來賠償?」他加重了語氣︰「這些稻谷就是農民的命,現在給糟蹋干淨了,又沒有人賠償的話,他們就沒有活路了!」

鄭哲心弦一顫,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他家原本是有幾十畝田的自耕農,本來日子過得還可以,但是世道太亂,**而起的農民、窮凶極惡的土匪、敲骨吸髓的官兵……來了一批又一批,生生把鄭家給逼得家破人亡,最後不得不逃進深山過上了野人般的生活。但凡有一股勢力有一點李思明這樣的善心,他們家都不至于家破人亡吧?他敬了個軍禮,說︰「我明白了!這就派人跟當地農戶談賠償的事情!」

李思明說︰「快去吧。」又看了看周圍的地形,說︰「我們不能在這一帶跟敵軍開戰。這一帶全是稻田,在這里打,一場仗下來莊稼全毀了!給我繼續推進,在前方三公里那片鹽堿地構築陣地,迎擊敵軍!」

其實在這一帶構築防線迎戰是最好的,因為他所率領的部隊是以步兵為絕對主力,沒有多少騎兵,騎兵都派到宿豫那邊對付徐州與淮北豪強聯軍了,他身邊這點騎兵只能作偵察、傳遞軍情之用,而淮南豪強聯軍手中有一支相當強悍的騎兵松軟泥濘的稻田正好能克制住那旋風般殺來的鐵騎,讓他們泥足深陷,沖都沖不動。但李思明不願意這樣干,這是淮南豪強的地盤,嚴格算起來,他算是入侵者,如果一仗下來把莊稼毀得干干淨淨,難免不會激起民憤,這對他很不利。所以他選中了稻田盡頭那塊數公里寬的鹽堿地,那里土質堅硬,適合騎兵沖鋒,但沒有種莊稼,可以放手大打。

他壓根就沒將淮南騎兵放在眼里。他對他的部隊的意志和紀律有信心,管你多剽悍的騎兵,一旦組成方陣,數千支線膛燧發槍四面攢射,外加若干機槍的掃射和冰雹般砸過去的手榴彈,絕對是來一批死一批!

第6團和第7團繼續推進。

淮南豪強的大軍也出現在地平線後面,泥石流似的朝這邊緩緩涌來,巧得很,他們的目標也是那塊鹽堿地。不同的是,李思明是不忍心踐踏農民辛苦幾個月的勞動成果,那幫龜孫子則純粹是想找個有利于騎兵發揮的戰場。

蘇耀武得知騎兵戰敗後又驚又怒,指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愛將怒罵︰「張春,枉老夫如此信任你,把馬隊交給你指揮,指望你能旗開得勝,你卻用這樣一場慘敗來回報老夫?你真是該死!」

張春神情有些驚恐︰「老爺,不是張春無能,實在是那幫黑皮太邪門了啊!我打了一輩子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要命的,三千來人毫無準備,只是排成三排就敢跟一千騎兵正面硬撼,甚至敢挺著刺刀沖上去跟騎兵近戰……完全是一群瘋子啊!」

蘇耀武一耳光扇了過去︰「你還敢找借口?丟人現眼的東西!」

張春給打得嘴角出血也不敢擦一下,只是連連磕頭。

蘇耀武還不解氣,一連踹了他好幾腳。徐步凡深知張春是蘇耀武的愛將,打起仗來有一套,蘇家對他頗為倚重,蘇耀武對他又打又罵,無非是因為騎兵輸得難看,所以要做出個樣子來讓蒙受了損失的豪強們出出氣,並不是真的要把張春往死里打的。他趕緊出來阻止,遞上下台階︰「蘇世兄息怒!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張頭領不過是小敗一場而已,無傷大雅,實在不必如此苛責。」

一幫蒙受了損失的小豪強都不禁擰起眉頭,心里暗罵︰「我們損失了四百多騎兵,四百多騎兵啊!這只是小敗?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

他們並不知道,徐步凡不久前剛在淮河水戰中吃了一場大敗仗,把家底都給賠了個七七八八。他徐某人不是站著說話腰不疼,而是腰太疼了,看到這幫豪強被李思明打成狗,心里居然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不過徐步凡猜得一點都沒錯,蘇耀武確實沒有要把張春往死里打的意思,踹人的時候都暗暗收了力,做個樣子的,徐步凡給他下台階,他自然要就坡下驢,免得真把張春給打傷了,或者讓張春心生怨恨了,反倒麻煩。他又踹了張春一腳,恨恨地說︰「這次我賣徐世兄一個面子,暫時放過你,滾!」

張春如逢大赦,連聲道謝︰「多謝老爺開恩,多謝老爺開恩!」然後趕緊退了下去。

張春走後,蘇耀武一行人登上一個土坡,用老式單管望遠鏡看著李思明這邊。

他們看到,數以千計的黑盔黑衣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朝鹽堿地這邊大步走來。這些士兵顯然都訓練有素,步槍都斜斜扛在肩上,一只手很有節奏的擺動著,無數只靴子同時抬起、落下,沒有聲嘶力竭的嘶吼,沒有虛張聲勢的咆哮,就這麼沉默的向前推進,卻硬是營造出一種巨大的壓力,這種壓力隨著他們逼近而越來越大,讓這些豪強們都變了面色。

蘇耀武有些吃驚的瞪圓眼楮,叫︰「這就是他的團丁?徐世兄,你確定這是一支團練武裝,而不是北洋六鎮的精銳?」

徐步凡也吃驚不小。他只知道李思明手下有幾千團練武裝,裝備的是老式燧發槍,可還從來沒有真正見過這支部隊,現在總算看到他們的真容了,第一反應居然是兩腿發軟!怪不得他們敢在曠野硬撼騎兵,這樣的軍容加上松軟泥濘的戰場,別說是地方團練的馬隊,就算讓法國的胸甲騎兵沖上去也是白給啊!他結結巴巴的叫︰「這……這不可能啊!他……他……他明明只有幾千支老式燧發槍,子彈殼還是用紙筒卷成的,老掉牙了!他們平時根本就沒有時間訓練,只有在寒冬季節才突擊訓練兩三個月,其他時間都在忙著種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如此軍容!?」

王彥也給嚇著了,面色發白︰「你說這是北洋第一鎮換了一身軍裝前來參戰我都信!見鬼,他到底是從哪里拉出這麼一支軍隊的!」

蘇耀武低聲說︰「這次我們怕是失算了……都失算了……」

看著數千黑盔黑衣的步兵源源不斷地涌來,儼然漫野而來的黑色潮水一般,所有豪強都本能地感覺不妙,他們這才發現,李思明的實力絕對不止他們了解到的那一點!

可惜,為時已晚,錯誤的情報加上錯誤的策略造成了最錯誤的結果,這枚苦果,將由他們所有人來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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