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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本玉質哪甘作拋磚 2

引玉干笑了一下,道︰「你听到了?」

權一真點點頭, 引玉一臉一言難盡, 指節搔了搔鼻梁道︰「……也……還……好……吧……」

是個正常人都听得出這話很勉強, 但權一真似乎只听進了字面意思,道︰「哦。」

引玉看出他信以為真了,笑了笑,最終,道︰「其實,也不用著在意。你沒做錯什麼,真的。這樣也挺好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眾師兄師弟之所以處處看權一真不順眼,不是因為他飯量大,不是因為他起床氣大,也不是因為他合組時總是不顧及他人、只顧自己出風頭。

歸根結底, 他們真正受不了的,只有後面一段︰他來得最晚,得到的卻最多。

權一真點頭道︰「我也覺得。」

引玉拍了拍他肩膀,道︰「去練功吧!這個是最要緊的。別的不要多想。」

權一真便跳下了窗。看方向, 果然是去練功了。而引玉關了窗,也從書案上拿起經文典籍用功起來。

兩場看下來, 謝憐贊道︰「三郎,你這位下屬,當真是個很難得的人物了。心性頗佳呀。」但說完又想起,外面引玉剛剛才險些抄著地師鏟一鏟子削了權一真的腦袋, 忙道︰「外面沒事吧?」

花城便給他看了外面。引玉冷靜了下來,把地師鏟拔了出來,似乎在思索到底該拿權一真這顆頭怎麼辦。謝憐稍稍放了點心,道︰「我猜他們的問題應該是出在飛升之後?」

花城道︰「正解。」

說完,謝憐眼前便現出了一座華麗的大殿。

引玉正襟危坐于主殿中央,鑒玉和權一真一左一右侍立在他身後。殿中神來神往,絡繹不絕,都是上天庭的神官,謝憐還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如男相的靈文、不冷不熱的裴宿、笑得毫無瑕疵的郎千秋……都是正裝出席,身後的隨侍小神官手中捧著大紅的禮盒。

很明顯,這里是仙京,引玉宮。而這一天,是引玉宮的立殿禮,即他在仙京的仙府落成的大吉之日。

謝憐微奇。花城能看到人間的景象倒是不難。人間是他的地盤,只要肯人海撒網,路人、游魂、飛鳥、走獸的眼楮都可以為他所用。但仙京是天界的地界,這怎麼也能看得到?

花城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麼,道︰「哥哥,看靠近殿門的角落。」

謝憐依言望去。「角落」這個範圍,實在不小,因為這座神殿不怎麼小,靠近殿門的角落也起碼有幾十個身影進進出出。花城又道︰「猜猜哪個是黑水?」

謝憐這才想起賀玄一直潛伏在上天庭,關于仙京的訊息必然都是他賣給花城的。他不禁凝神分辨,須臾,找到一個比較符合的,道︰「那個穿黑衣服的?」

花城道︰「這個猜測太保守了,不對,再猜。」

謝憐又道︰「那個不苟言笑的?」

花城道︰「也不對。」

一連猜了好幾個都不對,這時,有人報道︰「風師大人到——」

謝憐立即向大殿門口望去。只見師青玄招招搖搖地搖著風師扇,滿面春風地邁了進來,把手里禮盒往旁邊一拋,拱手道︰「恭喜引玉宮立殿,來遲了來遲了,罰酒罰酒,哈哈哈哈!」

座上的引玉則微笑道︰「哪里,不曾來遲,風師大人,請!」

花城終于揭曉了謎底,道︰「就是這個。」

謝憐︰「???風師大人是黑水?」

這可太玄奇了。花城笑道︰「哥哥誤會了,不是這個,是他身後那個。」

謝憐定楮一看,只見師青玄身後的殿門側邊,站著一個專門負責各位來客接禮盒的下級神官,其貌不揚,但熱情洋溢笑容滿面的,師青玄得意洋洋邁進了殿,隨手往後扔給他一顆小珍珠當做打賞,那神官兩眼發光,雙手一把接住,還連聲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一副狗腿至極的模樣。謝憐忍不住道︰「……這是黑水?笑容如此燦爛的黑水?」

花城道︰「就是他。假笑罷了。這人在仙京起碼有五十多個分|身,每個身份都不同,可以同時監視八十多個上天庭神官和三百多個中天庭神官。否則,只有地師一個身份,遠不夠用。」

「……」謝憐忍不住心中嘆服黑水的演技、埋棋能力和旺盛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精力,道,「那現在那五十多個分|身呢?」

花城道︰「君吾正在一個一個地拔釘子吧。」

話音剛落,外面突然傳進來一個刺耳的聲音︰「引玉殿下您今天最好是給個交代,你師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神官的笑容登時斂了,不約而同向外望去。似乎有什麼人想闖進來,但被攔下,仍在殿外不依不饒地嚷道︰「您師弟權一真在上天庭對比他身份高的神官動手,您還管不管了?」

引玉笑意消失了,壓低聲音問身後兩人︰「怎麼回事?一真你又跟人家動手了?」

權一真道︰「動了。」

鑒玉怒目圓睜,咬牙道︰「又是你這臭小子!」

出了這種事的時候,師青玄總是第一個開口的,他把拂塵插|進後領里,道︰「怎麼回事?今天是人家的立殿禮,有什麼事不能待會兒再說嘛?」

人家的大好日子,跑這里來鬧,不是沒有點兒眼力見,就是純找茬。殿外的人道︰「啊喲,原來今天是您立殿的大喜之日,這個我們真不知道。但是他打我們沒挑日子,我們找他算賬難道還要挑日子?權一真是你們引玉宮的人,是引玉殿下親自點上來的,不找他找誰呢?」

可以確定了︰來找茬的。靈文微微皺眉,道︰「何必如此?」

引玉只好站起身來,道︰「我知道了。不過,眼下不是好時機,我們稍後再談如何?」

殿外的人嘿道︰「只盼你們引玉宮莫要包庇才好!」

事情過程都不知如何,一頂「包庇」的大帽子就扣了過來,簡直咄咄逼人。師青玄似乎又要說話,權一真卻忽然從引玉身後跳了下來,道︰「你們走不走?」

鬧事者顯然料定了他不敢在這場合反擊,有恃無恐道︰「不走你還想再打?這麼多位仙僚可都瞅……」

誰知,權一真這人真不能用常理衡量,二話不說,提起拳頭就飛身出去。殿外一聲慘叫,而殿中眾神官全都驚呆了!

好一陣,靈文才道︰「來人,拉住他,要打死了!」

引玉也是呆了一下,趕緊出去了,道︰「給我住手!」而那些鬧事者大聲道︰「你們引玉宮真是太了不起了!好,好啊!師兄弟合伙欺負人!」

……

晚間,引玉宮偏殿,引玉原地走來走去,鑒玉暴跳如雷,道︰「今天好好的立殿禮,全都給這臭小子毀了!!!」

謝憐完全可以理解為何鑒玉這麼生氣。

立殿禮這個東西,雖然謝憐不大在意,但很多其他神官都在意。它是一位神官正式成為上天庭一份子的認可儀式。今天這事,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是凡間的一個皇帝,登基大典給人攪合了,誰能不暴怒?

引玉嘆了口氣,道︰「算了。肯定是別人先惹他的。而且他也不是今天鬧的,只是人家故意挑今天來,有什麼法子?」

鑒玉道︰「上天庭這麼多人,怎麼別人不惹其他人,就偏要惹他?」

引玉道︰「你知道的,他從來不是挨打不還手的性子。不是別人不惹其他人,是其他人能忍,他不能忍罷了。」

鑒玉道︰「這是仙京,又不是人間,忍氣吞聲低調點兒不行嗎?!如果他早不挑事老老實實的,別人今天根本不會有發作機會!這下好了,丟臉丟大了!這麼多神官都看著!傳出去誰管誰先動的手?只會說引玉宮蠻不講理大庭廣眾之下大打出手,誰跟你分辨誰錯多誰錯少?!你以為他有道理?沒有!只要出了事,只要動了手,你就是沒道理!他屁都不懂!只會給咱們添麻煩!」

一通發作,鑒玉才氣沖沖地出了偏殿。而引玉坐在原地,憂心忡忡。

半晌,一回頭,一個黑影蹲在窗欞上。引玉被這熟悉的一幕再次嚇了一跳,道︰「你怎麼又蹲這里?什麼時候來的?這什麼習慣?」

權一真不答,道︰「他們先罵我的。」

引玉欲言又止,道︰「一真啊,鑒玉說什麼,你別往心里去。」

權一真自顧自執拗地道︰「他們先罵我的。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說我是下級神官,莫名其妙罵我,笑我,叫我滾,別擋路。我讓他們道歉,他們不肯,我就打了。只有被打的時候,他們才閉嘴,不然我不會打他們的。」

雖然現在還算和諧,但在早期,某些上天庭神官和下天庭地位較高、資歷較老的神官的確會排擠和霸凌資歷最淺的下級神官,那時這種事並不少見。引玉嘆了口氣。

權一真道︰「下級神官是不是低人一等?」

引玉道︰「不是的。」

不是嗎?

很明顯,連他自己都並不相信這一句,權一真也有所覺察,良久,他坦言道︰「我不喜歡這里。」

引玉不語。權一真道︰「他們覺得我煩,我覺得他們更煩。以前一天有八個時辰可以練功,現在要分掉一大半,去說廢話和听人說廢話,串門和被串門。有人莫名其妙來罵我、打我,不道歉,還不許我打他們。這根本不是什麼仙境。我不喜歡這里。」

引玉嘆了口氣,道︰「我也不喜歡這里。」

權一真道︰「那回去吧。」

引玉卻搖了搖頭,道︰「雖然我不喜歡這里,但是我還是想留在這里。」

權一真不解,道︰「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留在這里?」

引玉啞然失笑,沒法跟他解釋,仙京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求道終極,也無法讓他理解,像他這個年紀就能飛升上來又是多麼的不容易,道︰「這……因為,飛升真的很難。既然這麼不容易,來都來了,我還是想做的更好。」

權一真卻不以為然,道︰「飛升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飛也罷。」

引玉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道︰「什麼叫沒什麼大不了的!要不然你試試?」

看到這里,謝憐道︰「人,真的不要隨便開玩笑。」

花城道︰「不錯。不到半年後,權一真真飛升的時候,他就不會覺得好笑了。」

謝憐道︰「那時候的也能看嗎?」

花城道︰「能。稍等。」

畫面一轉,這一次,還是仙京,不過,場景是一場月下筵席了。謝憐看了片刻,道︰「中秋宴?」

花城道︰「不錯。」

謝憐道︰「這次黑水藏在哪里?」

花城道︰「你看看誰在吃東西。」

宴席上,各路神官都在忙著敬酒、寒暄、游戲,只有一個人,臉都快埋進面前的大海碗里了。這次,賀玄竟是沒藏,而是以地師的身份坐在角落里,不過,真沒什麼人注意他。

引玉和鑒玉就坐在「地師」旁邊,都屬于邊緣地帶,引玉沒吃東西,也沒和人說話。一旁鑒玉小聲道︰「謝天謝地,那腦子有病的臭小子沒來!」

引玉听見了,低聲道︰「他都飛升這麼久了,你再這麼說他給人听見了不好,還是注意一下吧。」

鑒玉道︰「本來事實就如此,我說錯了嗎?飛升了又怎麼樣?他就是再大個幾百歲腦子也照樣不好使。」

正說著,附近有一批新到的神官落座,似乎都是新面孔,草草打了招呼,有個神官隨口問引玉︰「這位是?」

另一位神官也隨口答道︰「這位是鎮守西方的武神。」

一听這話,發問的那位神官忽然變得熱情無比,站起身來敬酒,道︰「哦!哦哦哦!久仰久仰,久仰閣下大名啊!」

引玉連忙也起身,笑道︰「何來久仰。」

那位神官道︰「誒,閣下不要謙虛了!真是久仰大名!早就听說西方的奇英殿下年輕有為,才飛升沒幾年已經深得信徒之心,今年中秋宴斗燈,還進了十甲!眼下是雄踞西方,地位不可撼動,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如今一見,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年歲稍長?不過還是很年輕的,當得起一句年輕有為!」

聞言,引玉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這杯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下子變得尷尬無比。而對方還在繼續熱情地拉近關系,都稱兄道弟起來了︰「我說實話,我生平很少看人合眼緣,但對權老弟你可真是一見如故啊!我的地盤也在西邊,日後若是老弟有什麼要幫忙的,只要你不嫌棄,只管來說一聲!大家都相互照拂一下。哈哈哈……」

他笑得開懷,旁邊認識引玉的也笑得開懷。謝憐簡直能穿越時空,直接感受到那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尷尬。

鑒玉臉都氣綠了,而引玉還算沉著,雖然手抖了一下,但仍是穩住了,道︰「不好意思……」

而正當他想解開誤會時,有人嚷道︰「奇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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