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天祿三十七年,春。
天降異火,黑夜如晝,靈照山崩,敕靈宮深陷于淵,帝手詔撫之。
這一夜,注定難以平靜。
哪怕在史官陛下只有寥寥數語,可是字越少,事越大。
哪怕數百年後,這一天也無法讓世人忘懷,每每提及,總是會說。
那一夜,一劍崩離天。
劍柱凶威蓋世,祭了失落墓地,破了隱院洞天,將靈照山攔腰斬斷。
彼時,天下震動,世人再次認識到九神柱的恐怖。
劍柱的鋒芒依舊如此凌厲。
他藏鋒于鞘,並非不發,只是這天下能夠讓他出劍的人已然不多。
巧的是,他有一個徒弟,乃是當世元王。
敕靈宮曾經天真的以為這是個沒人管沒人疼的野孩子,可以肆意欺凌,沒有半分顧忌。
終于,劍柱讓他們,也是讓世人知曉,什麼叫做真正的護短。
為了這唯一的弟子,他甚至不顧身份,在京城動手,霸道凌天,百無禁忌,折敗葉神,橫推敕靈宮。
這一戰,天下盡都膽寒。
與此同時,另一則消息也隨著此戰不脛而走,讓各方頗為震動。
當世元王周道,竟然便是上代元王的親子。
這個消息好似向死水寒潭之中投下一塊巨石,激起千層浪濤,漣漪擴散,影響不可想象。
「周道……周玄……怪不得都姓周……一門兩代元王,這踏馬是什麼種?如此逆天!」
「這消息是真是假?父子兩都是元王?這也太……他們家祖墳葬在哪里?冒青煙了?」
「當時我就說周道周玄,這兩人必有關聯,看吧,我說對了。」
「對你媽!你踏馬說什麼就對了,癩蛤蟆敲大鼓,自吹自擂。」
這一日,天下各域討論最多的便是劍柱李藏鋒以及元王周道的身世。
……
靈照山,敕靈宮。
昔日繁華不在,李藏鋒一劍斷山,將這座靈山的脈絡都斬斷,靈氣外泄,大半宮殿也遭毀破損。
這對于敕靈宮而言,是極其慘痛的代價,尤其是臉面的損失,簡直不可估量。
敕靈宮創立至今,還從未遭遇過如此重挫,身在京城,竟然被人打上門來,橫推了道場。
「李藏鋒,我要你血債血償。」
葉妙仙怒發沖冠,眸子里的殺意凝若實質,恐怖的威壓將腳下的廢墟震化塵埃。
一眾長老戰戰兢兢,臉上卻也溢滿了悲憤之色。
曾經的榮光與驕傲,在李藏鋒那一劍之下煙消雲散。
就連他們最大的依仗,號稱不敗的葉神都泯然于天地之間。
對于敕靈宮而言,這才是最不能承受的,好似天塌地陷,未來混芒難明。
「妙仙,不必動怒,總有一天,李藏鋒會步周玄的後塵。」
就在此時,一陣冷漠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眼前的廢墟猛地破碎,傾倒的山石竟然重新聚合,漸漸歸攏,還原成原來的模樣。
轉眼間,靈照山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重新續借,就連破碎的宮殿也恢復如初,仿佛時光逆流。
「參見楚宗主。」
眾人轉身,對著虛空行了一禮。
突然,虛空門戶大開,一位身穿金袍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氣度偉岸如神,金袍之上繡著日月山河,霸道的氣息充塞天地。
旁邊,天刑長老見到來人,都不禁低下頭顱,露出謙卑恭敬之色。
楚狂天,這可是能夠比肩葉神的無上強者。
然而,當今世上,知曉其存在的人寥寥無幾。
當年,他不過是周玄身邊的一個跟班,那時候誰也沒有看出來此人的天賦和野心。
等待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登天化龍,獠牙展露,其實力位列當世一流。
如今,更是成為了周天玄宗的宗主,繼承了周玄留下的一切。
「楚狂天,你來晚了。」葉妙仙神色冷冽,對于這個男人,並沒有太多的熱情。
「妙仙,不要生氣。」楚狂天輕語,眼中透著柔色。
當年為了葉妙仙,他甚至可以背叛周玄,參與那必殺之局。
即便那以後,葉妙仙始終對他若即若離,可是楚狂天卻並不在意,能夠成為葉妙仙的助力,他便已經很滿足了。
「李藏鋒,他擊敗了兄長。」葉妙仙咬牙切齒,無比怨毒道。
「葉神不敗,三世身豈是那麼容易破解的?」楚狂天輕語。
他的境界遠在葉妙仙之上,自然知曉其中的奧秘。
「你是說……」
「過去早已成空,現在轉瞬即逝,唯有未來才能成就無量……」
楚狂舌忝的聲音變得神秘莫測。
「這是葉神的劫數,也是他的機緣,若是能夠踏出那一步,他或許可以參透最後一層……」
說到這里,楚狂舌忝不由感嘆。
這種機緣,凶險萬分,非大氣運,大勇者不可染指,身死道消,便在眼前。
「劍柱果真厲害,竟然可以破了葉神兩世身。」
楚狂舌忝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忌憚之色。
「不過我也窺伺出了他的底細,此人來歷絕不簡單。」
「當然不簡單,他跟周玄疑似來自同一個地方。」
通過這一戰,葉妙仙也捕獲到了一絲蛛絲馬跡。
「周玄……」
提及這個名字,楚狂天的面色變得有些不自然。
當年,他不過是周玄身邊的一個跟班。
元王大位,光彩逼人,將他的才情盡都掩蓋。
那個男人一直站在高峰,尊享榮光,而他卻只能在山腳仰視。
那種挫敗讓他煎熬。
若僅僅只是如此,那便罷了。
偏偏,周玄觸踫了他的禁忌,他最在意的女人也被其吸引,這是無法忍受的。
所以,楚狂舌忝踏出了那一步,不惜逆反弒主。
可是他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死了這麼多年,他的影響依舊還在。
周玄,竟然還有一個兒子。
並且,那個小崽子大勢漸成,踏著他老子當年的路,高歌猛進,竟然也襲承元王大位,神通驚世,天下盡知。
念及于此,楚狂天的眼中涌起濃烈的殺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天玄宗真正應該留給的人是周道。
在楚狂天的眼中,那個男人的兒子,本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我要那小子死。」葉妙仙銀牙緊咬。
「你親自出手,一定要殺了他,我不信劍柱可以護他一世。」
楚狂舌忝略一沉吟,極力安撫著。
「妙仙,稍安勿躁。」
「我若出手影響太大,劍柱會發瘋,而且周天玄宗內部現在也有不同聲音。」
楚狂天的疑慮不無道理,從法理上來說,周道才是周天玄宗真正的繼承人。
當年,周天玄宗一分為二,甚至楚狂天帶領【明脈】將【隱脈】誅滅,從此獨立。
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周玄隕落,他又無子嗣。
如今,周道身份曝光,情況便不同了。
要知道,周天玄宗內部可是有著不少當年周玄的班底,他們曾經追隨過上代元王出身入死。
這時候,這些人或許不會跳出來捧周道上位。
可是楚狂天若是真的出手,這些故舊也未必會袖手旁觀。
眼下關鍵時刻,周天玄宗絕對不能亂。
話到此處,楚狂天見葉妙仙神色不對,趕忙安撫道︰「妙仙,你放心,那小子即便真的是周玄親子也翻不起任何風浪。」
「楚神已經取得了元王遺產,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未來已在掌控,更何況一個區區周道?」
楚狂天冷笑。
葉妙仙聞言,神色稍稍緩和,她凝神望去,敕靈宮深處,一處神秘虛空之中,楚神盤坐入定,身前懸浮著那微縮的黑色古棺,神秘莫測。
那是周玄留下最重要的遺產,關乎未來。
如今終究還是落在了她兒子的手里。
「好,我暫且讓那小子多活兩天。」
葉妙仙眼中寒光閃爍,將心中的殺意壓了下去。
……
京城,仙客樓。
「秦姨,這燕茸酥真好吃。」
周道拿起金絲玉盤里的糕點,便往嘴里塞,一邊吃著,一邊贊不絕口。
「慢點吃,還有,你這口味和娘……和宮里的娘娘一模一樣。」
秦白楚看著周道吃得津津有味,便覺歡喜,眼中噙滿了笑意。
「宮里的東西就是講究,比老王包子鋪的包子還好吃。」周道忍不住贊道。
這燕茸酥的做法的確頗為考究,一塊小小的糕點至少要用到三十多種食材,尤其是其中那金絲玉茸,需要用九節玉參孕養,七天才能采集兩錢,只能保存十二時辰。
這可是秦白楚最愛吃的點心。
「老王包子鋪?」秦白楚忍不住問道。
如今,她對周道的一切都極感興趣,一絲一毫都想要知道。
「我小時候在平安鎮經常光顧的一家包子鋪,一日三餐,經常在那邊解決,物美價廉,兩個大子就能吃飽。」周道咧嘴笑道。
「真是苦了你了。」秦白楚一臉的心疼。
在京城,那些王公貴族的子弟,哪一個不是從小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吃穿住行,講究極了。
相比起來,周道窮苦得讓秦白楚心中發顫。
兩個大子就能吃飽!?
這種話,她現在听都不能听。
「秦姨,你也吃點。」周道將身前的金絲玉盤推了過去。
「你吃,秦姨不餓,想吃了還有。」秦白楚柔聲道。
她拉著周道,在仙客樓坐了一整天,直到月上三更,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周道離去。
天黑了,仙客樓前撐起了燈籠。
一陣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秦白楚望著窗外周道遠去的方向,目光依舊難以收回。
「為什麼不告訴她?」李藏鋒的聲音在包廂內幽幽響起。
秦白楚的眸光溫柔如水。
「我那位弟弟是絕度不允許周玄的兒子身上流有皇室血脈的。」
秦白楚神色微凝,如今對她而言,周道的安危重于一切。
「或許,現在這樣也很好。」
秦白楚喃喃輕語,收回了目光。
「劍柱,你這次狠狠壓了敕靈宮一頭,恐怕不日陛下便會有旨意下來。」
說到這里,秦白楚的眼中多了一絲擔憂。
敕靈宮畢竟歸屬朝廷,李藏鋒如此橫行,當著天下的面橫斬靈照山。
朝廷若是沒有表態,必會有損皇家的威儀。
宮里那位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旨意已經來了。」李藏鋒輕語。
他既然做了,自然已經考慮到了後果。
「陛下是什麼意思?」秦白楚急忙問道。
「讓我前往西方大沼澤,鎮守十年。」李藏鋒淡淡道。
秦皇的旨意讓人值得玩味,對于敕靈宮之事只字未提,只是讓劍柱前往西方大沼澤,鎮守十年,也沒有點明這是懲罰。
在外人眼中,秦皇的態度就顯得有些不太明朗,甚至讓人生出了許多遐想。
「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秦白楚秀眉微蹙。
「聖心難測。」李藏鋒輕聲凝語,倒是沒有太大的波動。
「你走了,有些人怕是會沒了顧忌。」
秦白楚最擔心的自然還是周道的安危。
「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突然,李藏鋒笑了。
「嗯?」
「我給他找了一座靠山。」
說著話,李藏鋒的笑意越發濃烈,便如那湖中的明月,一絲漣漪,緩緩化開。
……
夜深了。
周道返回御妖司,回到了屬于他的【元王殿】。
此次事件,影響太大,即便陸仙游已經為他擋掉了諸多麻煩,可是這些日子,他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僅僅是宮里的問話,隱院的問責,還有諸多登門拜訪的人便讓周道有些疲憊。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周道便迫不及待地取出了此次失落墓地之行的戰利品。
十三頭大妖尸骸,整齊地拜訪在大殿內,森然的妖氣彌漫在每個角落。
「希望祖師爺不要讓我失望。」周道喃喃輕語。
這本就是他的計劃,收集大妖尸骸,來一次集體獻祭。
周道心中已經有了期望,若是能夠獲得一枚世界種子,那便是最好。
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在丹田開闢尸骸,化為海,徹底踏入四步真境【闢海境】。
「獻祭!」周道一抬手,精血激射而出,灑落在十三頭大妖的尸骸上。
【獻祭大妖十三頭,獲得獎勵元王遺產】。
機械般的聲音在周道的腦海中響起,舉頭三尺,那神秘的祭壇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