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圓月高懸,宛若狐狸的眼楮。
御妖司,小院內。
蛤釋奇趴在大樹下,陪著小燈玩耍,自從吸收了龍氣真爐的力量之後,小燈的毛發倒是濃密了許多。
小黑貓慵懶地趴在周道的懷里,看著身前那巨大的千足蜈蚣的尸骸,斷裂的手足摞滿了三籮筐。
「千手千足,這些如果都要續上,恐怕要耗費不少力氣。」
周道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有些頭疼,早知如此,他出手就不那麼重了。
事實上,這也不能怪他。
以周道如今的實力來說,這頭千足蜈蚣未免太弱不禁風了些。
如今千足分離,即便身為封妖師,想要全部續上也是件浩大工程。
本來,京城東頭有間縫尸鋪,老板手藝不錯,哪怕碎成一坨一坨的都能縫合得完好如初。
只可惜,老板身體抱恙,歇業已經有些日子了,否則的話,將這樁買賣送到了那里,周道也不至于如此頭疼。
「真是古怪,這妖物明明已經死了,怎麼又活過來了?」
周道凝聲盯著千足蜈蚣的尸骸,他一抬手,雷霆閃爍,好似一柄小劍,刺入千足蜈蚣的尸骸中。
嗡……
一股強勁的電流瞬間溢滿千足蜈蚣的身體,那漸漸僵硬的妖身勃然跳動,淤積的邪祟猛地沖了出來。
小黑貓眸子凝起,尾巴橫掃,便將那可怕的邪祟震退。
「嗯?」
周道面色微變,他凝聚而成的【太乙雷劍】沒入千足蜈蚣的體內,竟然消散無形,似乎被某種力量給抵消了。
轟隆隆……
周道再次出手,孽龍盤踞掌心,輕輕一按,好似雷霆震怒。
千足蜈蚣的身體猛地扭曲成一團,一道灰蒙蒙的流光沖了出來。
周道眼疾手快,以孽龍將其拘謹。
「就是這東西!?」
周道眉心大跳,那道灰蒙蒙的流光好似蟲子般自在通靈,不斷沖擊著禁錮它的孽龍,想要沖出去。
這個過程中,周道感覺孽龍似乎在以極為迅猛的速度流入那條灰蒙蒙的蟲子體內。
「好詭異的力量,就是它讓這蜈蚣死而復生?」周道驚疑不定。
他看得出來,這條灰蒙蒙的蟲子並非妖物,也非升靈,而是一種奇異的力量。
「定!」
周道運轉孽龍,施展【雷火法劍】。
霎時間,真變化,雷霆與真火交織,化為無數細小的劍氣,轟擊著那灰蒙蒙的蟲子。
轟隆隆……
那灰蒙蒙的蟲子猛地縮成一團,竟然無視雷火法劍,反而將其吞噬。
轉眼間,那灰蒙蒙的蟲子又壯大了不少。
「邪門了?」周道雙目圓瞪。
這股力量非但可以讓千足蜈蚣死而復生,竟然對他的術法也完全免疫!?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周道警惕,接連施展【九轉火丹功】,【小雷元經】,【真爐身】等術法,竟然都無法對這灰蒙蒙的蟲子造成任何損害。
嗡……
那灰蒙蒙的蟲子接連吞噬術法,再度壯大,當著周道的面,仿佛消融一般,穿過孽龍。
「這是……」
周道深色微變,下一刻,那灰蒙蒙的蟲子再度顯化,直接撲了過來。
「咒日印!」
就在此時,周道施展出落日宗的絕學。
霎時間,他的周身泛起一抹至黯弧光,好似輪廓般,黑暗的陰影之下,透著些許的光亮,如大日沉落,天地間最後的一絲光亮即將覆滅,隨之而來的便是漫漫永夜。
在那絕盡的黑暗之中,大日如同受到了詛咒,留給世間的便是無盡的沉淪與絕望。
轟隆隆……
在咒日印的力量下,那灰蒙蒙的蟲子猛然顫動,緊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旋即湮滅消散。
如此奇異的力量,能夠讓千足蜈蚣死而復生,更加可以免疫周道的諸多術法,似乎唯有咒日印方能克制它。
「剛剛那是什麼?」小黑貓無比警惕道。
那股力量實在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周道的咒日印,誰也不知道如此變故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那是不屬于人世的力量。」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沉重的聲音在小院內響起。
周道轉頭望去,地王尸陀的神魂飄飄蕩蕩,趁著夜色回來。
自從汲取大秦龍氣之後,它的神魂恢復了許多,記憶和力量也漸漸回來,每天晚上,他都會去羅柒柒那里教導十三皇子【皇天上帝經】。
那小胖墩雖然才五六歲,可是天賦異稟,就連地王尸陀都對其稱贊不已。
「老弟,你知道剛剛那東西?」
地王尸陀飄了回來,圍繞著千足蜈蚣的尸體轉了轉,神色凝重。
「生老病死,乃是人世常態……死而復生,這種力量不屬于人世間。」
「什麼叫做不屬于人世間?」周道有些不明白。
八百年前,龍虎山出了一名弟子,名為陳拙峰。他在龍虎山同輩弟子之中,平平無奇,在年華最盛之即,許多同門早已大放異彩,甚至揚名天下。
可是他卻依舊默默無聞,每日除了修行,便是灑掃門庭,漸漸,他泯然于眾人之中,待在外院,如同雜役,至于曾經那些同門天驕,早已躋身高層。
五十歲那年,陳拙峰下山化緣,經過一家富戶。
那富戶乃是大善之家,主人剛剛過世,家里正在辦喪事,見到道士化緣,便給了他七升白米。
陳拙峰得了米糧,言稱無功不受祿,于是便在那家富戶的靈堂之上念誦了一段經文。
誰知道,陳拙峰走後,那富戶的主人竟然起死回生。
「什麼?」周道吃了一驚。
「那道士能夠游走陰陽,打破生死,受了那富戶七升白米,便又讓他多活了七日。」地王尸陀凝聲道。
此人的力量超月兌人世,有仙人之姿,回山之後,龍虎山上下震動,誰也沒有料到,平日里那位晨沐灑掃的老道士竟然是一位絕世高手。
那個時代,屬于陳拙峰。
據說,他晚年的時候,入深山,隱遁不見,凡人拜之,便見煙霞渺渺,白日飛升。
有人說,他業已成仙,為此,龍虎山在神塚之中,都為其立下碑塚。
逆亂生死,破滅無常,此為登天之姿,有成仙之緣,法不入道,已超人世範疇。
「這頭蜈蚣……」
周道恍惚,看向那千足蜈蚣,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有些區別,這種力量只是觸踫到了生死邊界,于這頭千足蜈蚣的尸骸中榨取出了最後一絲活力……」
地王尸陀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出虛實。
「死是真死,活是假活,真真假假,死中覓活,正合道也。」
「這是機緣!」周道的眼楮亮了起來。
縱然只是觸模到了生死邊界,這里面也覺得藏著千載難逢的仙緣。
「生死邊界啊……」
地王尸陀幽幽一嘆,眼中涌起追憶之色,神情變得落寞。
「老地,你怎麼了?」周道察覺有異,開口問道。
「沒什麼,最近教導你那小徒弟,頗為傷神。」地王尸陀沉聲道。
他口中的那個小徒弟指的自然是十三皇子。
那個小胖墩一直以為地王尸陀是周道神魂出竅,演化而成,他日夜修習【皇天上帝經】,早已將周道視為老師。
「這些日子,你最好看著點。」地王尸陀突然提醒道。
「怎麼了?」
「如今的秦皇太過氣魄,想要挑選皇子,進入神塚,那里可是龍虎山的命根子……」地王尸陀冷笑道。
自從秦皇法旨傳布天下以來,那些皇子早已聞風而動,明里暗里較上了勁。
誰都想要代替秦皇,進入神塚。
這不僅僅是一次修行上的機緣,冥冥之中,對于將來爭奪大位也佔據了名分和氣運。
「你是說他的那些兄弟?」周道一怔。
無情最是帝王家,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那小胖墩便注定要卷入紛爭,無關他自己的意志。
只不過……
「他才多大?六歲的小屁孩,龍虎山神塚這樣的機緣怎麼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周道搖了搖頭,莞爾一笑,如果說一眾皇子當中最沒有威脅的恐怕就屬年紀最小的十三皇子,剛斷女乃才幾年?
神塚禁地,豈是他能夠染指踏足的?
小胖墩的那些兄弟但凡有些腦子,都會將其視為競爭者,放在眼中。
況且,秦皇也不可能讓那麼個小不點進入神塚,實在太浪費了。
「還是看著點好,那些皇子最近可不安生。」地王尸陀沉聲道。
這倒是事實,昨天周道還听淨無塵提及,秦皇膝下共有九子,除了最小的十三皇子之外,近日來,其他皇子都頗有動作,修道煉寶,獵奇尋珍,都想要在秦皇面前表現一番,月兌穎而出。
就像八皇子,據說竟然于北海深處,尋到了一尊靈化爐。
要知道,那可是昔日【盤皇門】的寶物,可以融合不同法器,提升品質,能夠獲得如此寶物,冥冥之中,便是氣運加持的證明.
另外還有五皇子,傳聞,他于北邙山尋到了一座妖王塚,獲得妖書七篇。
不過,在這些皇子之中,呼聲最高的卻是九皇子。
在秦皇諸多子嗣之中,這位皇子最為神秘低調,自小離宮,一直在外修行。
「龍虎山的祖墳還真是不得了啊,這麼多皇子都是虎視眈眈。」
周道不禁感嘆,還好小胖墩年紀小,不用跟他的這些兄長爭,當然,想爭也爭不過。
「放心吧,那小子與神塚無緣。」
周道一揮手,將地王尸陀的神魂放進了【青蟠寶袋】,旋即看向院門。
「小余,你可以進來了。」
話音剛落,院門推開了,余一年走了進來,眼中的光和熱依舊未散。
「周道大人……」
「小余啊,听說你是司里的天才,從潛龍院出來的吧。」
說著話,周道模了模余一年胸口的九枚黑色領羽。
「年輕有為。」周道眯著眼楮笑著道。
事實上,他和余一年的年紀相差無幾。
「大人說笑了。」
余一年誠惶誠恐,在周道面前,他怎麼擔得上年輕有為這四個字。
周道那些瘋狂的壯舉,隨便拿出一件,便可以將他比成渣渣。
「你在司里應該學過修補妖尸吧。」
「學過。」余一年用力地點了點頭。
「來,展示吧。」
周道笑眯眯地指了指千足蜈蚣的尸骸,還有遠處那三大筐的斷手斷腳。
余一年微微一怔,緊接著內心狂喜。
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快便引起了周道的重視,想要通過修補妖尸這種小事看看他的才能和心性。
「我一定做好。」余一年無比鄭重道。
……
圓月西墜,黎明前的郊外黑漆漆的一片,寒氣畢露,白霧朦朧。
就在此時,一隊馬車緩緩駛來,開赴不遠處的京城。
「八殿下也是謹慎,竟然讓雲老弟你來接應。」
車架內,一位身形干瘦的老道眯著眼楮笑道。
他留著山羊胡,梳著道髻,手持佛塵,不似道門高手,反而顯得妖異非凡。
雲赤飆瞥了一眼,並未說話。
八皇子果然和傳聞中的一般,廣納天下高手,不僅結實像他這樣的道門中人,就連七十二洞的妖道強者也甘願拜入門牆。
眼前這黃楊山人便是一頭中境大妖,堪比【歸元境】強者。
「靈化爐非同小可,八殿下自然放心不下。」雲赤飆冷笑道。
他言下之意便是說這黃楊山人道法平常,八殿下對其並無信心。
黃楊山人眼楮眯成了一條縫︰「雲老弟,听說你進了道門執法隊,如今與我這樣的大妖為伍,不怕受刑嗎?」
道門執法隊,乃是六大道門共立的一個特別存在,只有六大道門中的精英弟子才有資格入內。
「老妖道,你的話太多了。」
雲赤飆冷然,如今執法隊只有他一人入京,怕什麼?
況且他的背後還有八皇子。
「雲老弟,別生氣啊,看來你們【天師道】的養氣功夫,你沒得到真傳。」黃楊山人大笑道。
「我天師道的術法何止養氣!?」
雲赤飆眸光凝起,顯出傲然之色。
他盤腿虛坐,手捏印訣,一枚微小的刀芒浮現掌中。
「這是……虛空刀訣!?」
黃楊道人不禁動容,天師道乃是六大道門之一,虛空刀訣則是天師道秘傳的術法。
據說,此術一旦練成,刀過留痕,哪怕相隔萬里,也能隨意操縱,化痕為氣,殺伐由心。
黃楊大人的眼中生出一抹忌憚之色,雲赤飆如此年紀居然便練成這般凌厲凶橫的刀法。
「虛空化,千里攝拿!」
雲赤飆口念咒訣,掌中的微小刀芒泛起璀璨光芒,好似一道白練破開長空。
就在此時,御妖司,小院內。
熬了一夜,余一年終于將斷手斷腳給蜈蚣續接了回去。
突然,千足蜈蚣胸口處那原本早已愈合的傷口豁然撕開,一縷恐怖的刀氣爆射而出,直接洞穿了余一年的小月復。
緊接著,那恐怖的刀氣裹挾著千足蜈蚣的尸骸破空而去。
小院內,余一年倒在血泊中,意識漸漸模糊,身體都感到了冰冷。
嗡……
就在此時,一股暖流渡來,將的傷勢止住。
余一年轉頭望去,周道緩緩走屋內走了出來,看著千足蜈蚣尸骸消失的方向,臉上覆著一層冰霜。
「找死!竟然搶到我頭上來了。」
話音落下,余一年只听得一聲爆響驚起,回頭再看,周道已經消失不見。
「媽的,誰踏馬大晚上飛天遁地,明天不用上班啦?」
就在此時,距離御妖司遠處的街道角落,一陣刺耳的怒吼聲傳來。
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刺耳詭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