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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歸來無山也無月

走出密室,看著神壇上那足足五六丈高的高天萬丈神,頭生尖角,頸部長毛,腰身纏著青蛇,雙足踏著森森鬼火,凶惡里透著無上的威嚴,袁青杞突然道︰「我以為你會逼問他和庾氏的關系,為了救少典,說不定會招認呢?」

「沒有意義!他要說有關,也可能是想騙我們和庾氏內斗,若說無關,也可能是故意隱瞞——他的話,我一句都不敢信,庾氏是否牽扯其中,還是交給秘府私下里調查為好。」

「那倒也是!」袁青杞苦笑道︰「六天詭計多端,怎麼謹慎也不為過。我真沒想到,大天主竟會是曇千……當年我和他聊過一次,其人佛法通明,對世事見解深刻,誰料人貌鬼相,防不勝防……」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徐佑笑道︰「別看大天主現在苟延殘喘,其實是極厲害的人物,要不是多年前修煉素靈玉訣出了岔子,又被孫冠打成重傷不治,再無力統合六天,否則的話,有這幫子禍害藏在背後搞風搞雨,江東的局勢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實在難以想象。」

袁青杞歪著螓首,肩頭輕輕的踫了踫徐佑,道︰「我忍不住,知道不該問,可我這次偏偏要問!」

徐佑奇怪的看著她,道︰「想問什麼就問……」

「山勢巡防圖、六大天宮的位置、還有你怎麼知道大天主修煉素靈玉訣出了岔子?秘府應該還沒這般神通廣大……」

「哈,這事啊……」徐佑笑了笑,道︰「不告訴你!」

「嗯?」

袁青杞秀美微蹙,嗓音壓得很低,面色不善,道︰「徐大將軍,你可知道我和張女郎都在玄機書院授課,整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我說你幾句壞話,後果……哼哼!」

徐佑啼笑皆非,好似曾經那個狡黠精怪的袁氏女郎又回來了,他嘆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等會你就知道了……很多年前,無心插柳,我往六天里打入了一顆釘子,沒想到他在七非天宮逐漸混成了五傷官之首,很受盧泰的重用,盧泰又和蘭六象密謀篡位,所以對酆都山的防務和絕陰天宮的事都比較關注……」

袁青杞嘆為觀止,道︰「深謀遠慮,莫過于此了!」

徐佑的眸子里卻藏著幾分難言的悲傷,道︰「其實,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不要這所謂的深謀遠慮……」

袁青杞感覺到他的情緒在這個瞬間變得十分的低沉,雖然不知究竟為何,但是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在身旁。

過了片刻,後面傳來腳步聲,侯莫鴉明看了眼徐佑和袁青杞,鼻子還很下作的聞了聞,徐佑怕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問道︰「死了嗎?」

「嗯,仔細檢查過了,兩人都服毒而死,不是使詐。不過大天主的經脈幾乎全部郁結,就算不服毒,也沒幾天好活了……」

「等張槐到了,讓他負責派人妥善安葬!」

「是!」

重新回到大殿,吩咐朱信帶蘭六象去了旁邊的房間,審問他關于六天在各地聚斂錢物的信息,清明也來回報,沒有找到新的暗道和密室,鬼師消失的無影無蹤。

又過了一會,張槐率大軍抵達,全面接管了六大天宮,基本肅清了各個要點的敵人,目前還有小部分殘敵正在圍剿之中,天亮之前,應該可以結束戰斗。

正在這時,守在殿外的偏將匆匆跑了進來,道︰「外面有個自投而來的六天賊人,手里還捆綁一人,說他和大將軍是錢塘故舊,要求見大將軍!」

張槐訝然,看向徐佑,徐佑皺眉道︰「帶進來!」

裨將一听,心想果然大將軍認得,還好剛才沒有得罪,躬身施禮,忙到殿外引著那人進來。

隔著滿殿好奇的目光,徐佑冷冷道︰「祁華亭,你還沒死呢?」

來人正是當年投靠劉彖的祁華亭,他將手里捆綁那人扔到地上,撲通下跪,拼命的叩頭,哀聲道︰「大將軍,我錯了,那時殺蘇棠我也是迫不得已,所有的事都是劉彖指使的……對了,他今晚差點逃走,被我抓住,特來獻給大將軍請罪……求大將軍開恩,大將軍開恩……」

「嗯?你抓了劉彖?」

「是!是!」

祁華亭拉起劉彖,取掉塞在嘴巴里的破布,讓他的臉對著徐佑。徐佑緩緩上前,拔出宿鐵刀,刀尖托著劉彖的下巴,笑道︰「劉將軍,錢塘一別,匆匆十余載,我以為你跟著都明玉死在了錢塘瀆的海戰,沒想到尚在人間……」

徐佑的笑容猶如惡魔,劉彖牙齒直打顫,生死關頭,突如其來的恐懼彌漫了周身,竟提不起半點力氣,道︰「大……大將軍,饒命啊……我豬狗不如,賤命一條,殺我髒了大將軍的刀……」

「饒了你?」徐佑幽幽的道︰「可誰又饒了蘇棠呢?」

話音剛落,刀鋒劃過脖頸,劉彖的頭顱滾落三尺遠,猶自睜著雙目,滿臉的驚懼定格成了永遠。

殺人者, 人恆殺之!

祁華亭死死的跪伏于地,不敢稍動。

徐佑盯了他半響,道︰「清明,找個房間把他關起來,你親自看守,稍後我再來處置!」

「諾!」

清明帶走了祁華亭,張槐道︰「恭喜大將軍手刃此獠,蘇女郎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還望大將軍節哀!」

徐佑擺了擺手,不想多談此事,道︰「景逸,六天自大天主以下,諸天主、將軍、夫人盡沒于此,唯有鬼師逃逸,未竟全功。我猜山中還有密道通往山外,你即刻派人分批審訊俘虜,雖然他們知道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聊勝于無。另外,再派大批人仔細搜索絕陰天宮,該拆的拆,該砸的砸,密道再隱蔽,也終究離不開這座宮殿。」

張槐嘆道︰「我只怕等咱們找到密道,鬼師早已人蹤渺渺……」

「權盡人事吧!鳳凰也要棲梧桐,沒了六天,鬼師再有才干也是無源之水,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不過,就算他跑掉,也不會甘于平淡,早晚還會露出馬腳。」

「是,我這就吩咐下去!」

徐佑對袁青杞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寧真人,麻煩你跟我去見見祁華亭,對此人是殺是留,我拿不定主意,還請你參詳一二。」

袁青杞心知有異,答應下來,兩人聯袂去了後殿的房間,祁華亭靜靜的坐著,清明站在一旁,不像是看守,倒像是陪護。

「大將軍……」

祁華亭站起,手腳無處安放,略顯局促,可是神情和方才殿內的貪生怕死完全不同。

「華亭,這些年,苦了你了……」

徐佑虎目微微濕潤,拉住了祁華亭的手,祁華亭哽咽道︰「大將軍,我對不住你,救不了蘇女郎……」

徐佑強忍著心痛,道︰「那日城頭的局面,若不是你親手幫蘇棠解月兌,劉彖還不知要怎樣當眾折辱于她,以她的性子,寧死也不願受辱……華亭,他不會怪罪你的……」

袁青杞恍然大悟,怪不得徐佑對六天在紫陽山的布置了如指掌,原來人人都以為是徐佑死敵的祁華亭竟然是他打入六天的細作。

「大將軍……」

「還是叫我主!」

祁華亭頓了頓,丑陋的臉龐流出熱淚,道︰「主!我受命投靠劉彖,並不被他信任,在小曲山日夜有人隨同,接觸不到他們的機密情報。白賊起兵時竟沒機會提前通知主,害得主陷落錢塘,差點沒了性命……」

「這不是你的錯!當時我們只當劉彖是求財,所以用苦肉計打了你三十棍,混入小曲山探听虛實,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六天的人……我們沒人知道六天是何方神聖,就連都明玉,也以為是奉天師道之命造反……」

當年白賊之亂,劉彖率眾攻陷錢塘,抓了蘇棠百般折辱,祁華亭當著徐佑的面殺了蘇棠,因此得到了劉彖的絕對信任。

後來,蕭玉樹破錢塘,孫冠殺都明玉,兩人僥幸月兌逃了敗軍傾覆之禍,輾轉回到了酆都山。

祁華亭很會做人做事,拜入盧泰門下,十年之內升任了五傷官之首的金官,成為盧泰絕對的心月復。

而這十余年間,他始終牢記徐佑的話,為了防止暴露,沒有主動進行任何單方面的聯系,只等徐佑來和他聯系。

直到西征歸來,徐佑決定動手剿滅六天的時候,才讓清明秘密潛入紫陽山,找到了祁華亭,約定了除夕夜,由他打探到當晚的巡防布置,再把一應情報偷偷放到入山的某處標記好的岩石之下,也就是開戰之前,清明去取回來的那張山勢巡防圖。而祁華亭則以巡邏的名義躲到安全處,避開了朝廷大軍的誤傷,並算準時機,用清明給予的山鬼控制了劉彖,防止他趁亂逃跑。

他這個陰差陽錯的六天奸細,只動用了一次,就徹底覆滅了聲勢浩大的六天!

所以需要在大殿里演一出戲,祁華亭可以為了活命投降,因為投降的不止他一個,但是絕不能暴露他是奸細。鬼師在逃,六天還有少許殘余的力量,若是蓄意找他報復,今後余生都要在恐懼和嚴密的保護下度過。

「華亭,今後想做什麼?隨我從軍的話,近衛軍里可先從校尉做起,不願舞刀弄槍,大將軍幕府也有文職。若是真的厭倦了這些,金陵也可,揚州也可,田宅錢物你不用擔心,隨便做點買賣,余生享享清福……」

祁華亭道︰「這麼多年了,每當回想起蘇女郎,我都覺得愧疚,主如果同意,我想回錢塘,為蘇女郎守墓。」

「不行!」

徐佑斷然拒絕,道︰「你的心意我知道,蘇女郎也知道,但是你不必如此自苦……這樣吧,蘇棠葬在西村渡口,我會命人在附近為你置辦一所宅院,你可以隨時前去祭奠,日子該過還得過,早點娶妻生子,方是大事!」

見祁華亭還在猶豫,袁青杞道︰「祁郎君,你為大將軍孤身奮勇,隱于虎狼之穴十余年,終于鏟除了六天這個禍國殃民的巨患,忠肝義膽,舉世無雙,于情于理,都該給你該有的榮耀,回錢塘隱姓埋名,已經讓大將軍頗覺無顏對你,若是再不答應,豈不是讓大將軍愈發的難安?」

祁華亭慌忙俯首,道︰「謹遵主之命!」

元興三年,除夕,天大雪,徐佑、張槐率部奇襲酆都山,全殲六天賊眾,殺傷一千七百多人,俘虜三百多人,六天作為曾經左右天下局勢的一方勢力,從此成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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