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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流言蜚語

皇宮南側有四門,其中居中最大的宮門,便是平城門。

平城門中,一條近三丈寬的大道,從宮中一直延伸出去,數十步之外,兩側分別是靈台和明堂。

明堂是朝廷典文禮儀、祭祀天地之處,四柱擎天,龍身盤紋,端的是威嚴無比。

明堂再往前百步,便是洛水。而在明堂和洛水之間這百余步的距離中,便是一片平坦,寬闊非常的平地,便是上萬人齊聚此地,也絕不會擁擠。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端莊威嚴之處,這時卻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這些人個個白衣素鎬,掩面哭泣,兩隊出殯的人群,總共近千人,這哭泣、呼喊的聲音,隨著夏日的涼風,傳遍了半個洛陽城。

不論南城北城,都有不少人被這動靜吸引了過來。

宮門外的御林軍,雖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戒,可是對方只要沒有什麼真正逾矩的行為,御林軍也不便出手擒拿。

這兩支出殯隊伍,各有一名帶隊之人,手中拿著一桿白幡。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往常人死出殯,拿番者都是長子,沒有兒子,也該是長婿。然而今日這兩人,無一例外,都是須發皆白的老者。

這兩人抓著白番,走路顫顫巍巍,也不知是因為體弱難行,還是傷心過度。

「蒼天吶……老夫不曾慢了祭祀禮數哇,何以如此苛待于我,要令老夫中年喪妻,老年更是連喪一子一孫啊……」

「我的簡兒啊,我的忠兒啊,你們遭奸人所害,老夫縱然是豁出這把老骨頭不要,也定要為你們雪恨……」

不遠處剛剛趕到的劉赫,看著這個悲天蹌地的老者,轉頭問著荀彧。

「此人是誰?」

荀彧回道︰「此人是河東衛氏的前任家主,是衛覬和衛簡的生父,名為衛鏞,字洪德。四年前他是朝中大鴻臚,當時因重病而告老還鄉,已經數年不曾出面。」

劉赫聞言,微微皺眉。

「那他方才哭喊的簡兒,忠兒,難道是……」

荀彧說道︰「若是沒猜錯的話,應當是衛簡,還有衛氏分支,陳留衛家的長子,衛忠。」

崔鈞有些詫異,咂模著嘴說道︰「想不到他們為了對付主公,竟然舍得下如此重的本錢,其心之狠,令人生寒。」

崔鈞的這句話,也讓劉赫感到萬分贊同。

「這兩人曾經與我發生過爭吵與矛盾,這一點眾所周知,沒想到他們居然直接將兩人殺死,然後栽贓給我。」

劉赫對此也不由得有些心驚。

荀彧點頭道︰「如此一來,之前他們散播的那些傳言,只怕就會有不少人開始相信,至少也會對主公的為人產生懷疑。畢竟不可能有人會相信他們會是自殺。」

對于這一點,即便是在來的路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劉赫,此時還是心中忍不住有些震驚。

他這些年對這些門閥豪強,自認為已經算是出手夠狠的了,可沒想到這些家伙對待自己,比劉赫對他們還狠,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掉骨肉至親,用他們的鮮血,僅僅來換取劉赫的一個惡名。

劉赫看向了另一支送葬的隊伍。

「這是汪氏,只有一口棺木,看來定是汪廷無疑了。」

「應該不會錯。汪氏帶頭之人,乃是汪廷的三叔,汪琨。汪廷的父母皆已去世,長輩之中僅剩這位三叔了。這些人有備而來,主公不可不慎重以待。」

荀彧說了一句,劉赫心中迅速盤算了起來。

兩支出殯隊伍,一邊哭喊,一邊行進,很快就來到了明堂的前方。

到了這里,便真正進入了御林軍管轄的範圍,馬上就有一批士兵跑了過來。

「皇宮重地,禁止擅闖!」

誰料他這話剛剛說出,馬上送葬隊伍里就急赤白臉地沖出了一大批人。

「國賊劉赫害死我衛氏之人,我們要找陛下告御狀!」

「我汪氏也是一樣,不見陛下金面,今日誓不回還!」

這些人毫不害怕,一個勁往宮門沖去,御林軍哪里肯放行,趕緊把他們攔住。

「爾等若要覲見陛下,須得有陛下傳召,否則擅闖皇宮,乃是死罪,再不退下,休怪我等無情。」

御林軍士兵們經過數日前的一場血戰,不知死了多少兄弟,他們對眼前這些人,本就是恨之入骨,巴不得馬上把他們殺光,又怎麼可能對他們客氣?

說話之間,這些士兵就齊刷刷亮出了兵器,長槍、長劍,閃爍著寒光,對準了衛、汪兩家的人。

不料這些人見他們亮兵器,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愈發凶狠起來。

「爾等皆為劉赫爪牙,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心中就沒有半點愧疚麼?」

「你等也食漢祿,這般為國賊張目,對國家忠臣刀劍相對,簡直是不忠不孝之徒。」

御林軍士兵個個都是刀光劍影,尸骸遍野之中模爬滾打出來的,怎麼可能被他們區區幾句強詞奪理給嚇退?

這些士兵神色毫不動容,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齊聲呼喊著。

「再不退去,力斬不赦!」

這時,那兩個兩者忽然推開人群擠了出來。

兩人以白幡為拐杖,勉強支撐著站在御林軍面前,一路走到這里,已經讓他們喘起了粗氣,雙腿雙手也都劇烈顫抖了起來。

可即便如此,兩人此刻也是情緒異常激動,伸出手指,指著御林軍就罵了起來。

「劉赫小賊,殺我兒,戮我孫,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老夫今年七十有九,重病多年,本也是命在旦夕,為了向此賊討一個公道,今日便是血灑宮門,也在所不惜!來,你等小輩,就將那長槍朝老夫胸口刺來,來啊,你們……咳咳……咳咳咳……」

衛鏞一時情急,說話太快,一口氣沒接上來,頓時整個人劇烈咳嗽起來。

這時,汪琨便接了上來。

「老夫當年做威武郡都尉之時,曾率三千騎,直闖羌人部落,殺敵之數,何止萬余?如今年邁,非但要受劉赫殺我子佷之痛,還要為汝等後輩所辱!」

他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白番,臉色圭怒之色幾乎已經到了極限,整個人竟然直接往御林軍身上撲過去。

「老夫本也不想活了,來,與老夫一決生死……」

御林軍雖然無比痛恨這些人,可劉赫不曾下令,他們哪兒敢隨意殺戮?

見他撲來,御林軍士兵只能趕忙後退避開。

沒想到這老家伙窮追不舍,一群晚輩裝模作樣地在後面追著他,口中喊著叫他不要沖動,可是這些年輕人卻怎麼也「追不上」汪琨這個腿腳都在顫抖的老者,只能在後面一副焦急的嚷嚷著。

而在不遠處,已經距離了不知多少百姓,正看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此情此景之下,眾多百姓也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你們說大將軍真的會是那種表面上行仁義之事,暗中卻心狠手辣將所有沖撞過自己的人都要殺死的那種人麼?」

「你不可胡說,大將軍仁義無雙,天下皆知,我等百姓全靠他,才能有今日這般安寧的日子,你怎可對大將軍有所懷疑?」

「不錯,那個汪氏,當日橫行街頭,強搶民女,一個後輩弟子多年來常行這等惡事,可見長輩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的話如何能信?」

多數百姓都對那個說出懷疑話語的人開始厲聲叱責起來。

然而,這時另一個不同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下卻不這麼認為。這幾人如果不是被大將軍暗中派人殺害,那又是如何會死去?這可是三條人命,而且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絲毫沒有什麼病痛的跡象,突然同時橫死,作何解釋?」

這聲音一時之間也找不出是從哪個人口中傳出來的,可是這番話說得似乎也是入情入理,讓不少人想反駁,好像也找不出什麼說辭來。

緊接著,又出現了幾個聲音。

「嘿,大將軍當年內有政敵,外有諸侯,雖然權勢日隆,卻終究有諸多牽絆,不敢行事過于明目張膽。如今卻是不同了,他在朝中只手遮天,所有反對他之人如今全部被下了天牢,一個謀逆大罪扣上去,縱然不是誅滅九族,也是必死無疑。屆時朝堂之上全是他的心月復,正所謂利欲燻心,大將軍也是凡人,難免心境會有所轉變啊。」

「這位兄台說得對。在下絕對相信,大將軍以往是一個仁義、正直的君子,可是如今他大權在握,還會是以前的那個大將軍麼?」

「汪氏父子在下不熟,不過那位衛簡先生,他一向不曾出仕為官,常年教授經學,弟子遍布天下,實乃是一位忠厚長者啊。我听聞當日是大將軍麾下的一名武將,與衛先生的兒媳有染,密謀害死了他兒子,先生心懷不忿,上門討要說法,反被大將軍打出了府,如今他忽然暴斃,其中緣由,難免引人深思啊。」

他一提起這事,不少百姓也紛紛點起了頭。

「此事我也听街市上听一個賣肉的提起過。他說那個叫蔡什麼的女子,因衛先生的長子體弱多病,難行人事,久而久之,便與大將軍那些騎老虎的親兵中的一人勾搭成奸。他們假裝尋找名醫治病,去了北地郡,借匈奴人的手,殺死了衛先生的兒子。那賣肉的可是給大將軍府送肉的,他的消息錯不了。」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前不久好像蔡氏父女還在大將軍府住過一段時間呢,看來此事果然有些蹊蹺。」

「哎呀,一個年輕女子,夫妻生活不得滿足,難免外出勾搭旁人,想來能做大將軍親兵,自是體格健碩,精力旺盛。只是他們不該害人性命啊,這可是傷天害理了。」

很快的,這件事就在眾人的口中,你一言,我一語,被說得有頭有尾,繪聲繪色,如同他們親眼所見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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