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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臨頭,最要不得的就是猶猶豫豫,金兵主力南下,到底是從哪個方向下手,這是大宋方面反復推敲的事情,可哪怕到了現在,他們也沒法說把握十足。

君臣相對無言,許久之後,呂頤浩突然咳嗽道︰「官家,不管金人如何,都要進軍關中,越快越好!」

李邦彥稍微遲疑,竟然也附和道︰「官家,不能猶豫了,遲則生變!」

趙桓微微閉上眼楮……其實這道題並不難解,早在京城的時候,就已經分析過了,大宋無力保住整個北方,與其分散兵力,讓金人各個擊破,不如將主力放在關中,只要關中不失,就不算慘敗。

如果在其他方向撈回一點好處,至少就是個平局,完全在大宋的接受範圍之內。

趙桓早就想清楚了,可問題是想明白跟下得了決心,還是兩回事。河東表里河山,易守難攻,如果落到了金人手里,想要拿回來就難了。

而且一旦河東丟失,河北就難以堅守,換句話說,黃河以北的土地,依舊要丟失,上千萬的百姓,就要淪陷金人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光復故土……

趙桓不是沒有預判,他講持久戰,就是要說服整個大宋,堅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繼續打下去。

可戰略歸戰略,隨著他跟這個時代千絲萬縷的聯系,越來越緊密,他的痛苦就越強烈,仿佛身體被撕裂一般,深入骨髓的那種。

良久,趙桓緩緩睜開眼楮,額頭冒汗道︰「李太傅,你還會喜慶點的唱段不?」

被點名的李邦彥大吃一驚,隨即明白了趙桓的意思,忙點頭道︰「有啊,官家,你想听龍鳳呈祥,還是木蘭從軍?」

趙桓頓了頓,「來完璧歸趙吧!」

李邦彥連忙點頭,也不換衣服了,就是這身紅妝,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嗓子都啞了,卻還是小心翼翼伺候著,絲毫沒有懈怠、

至于趙桓,第一次喝得爛醉,據說到了最後,又哭又笑,還發出了「啊啊歐」之類的鬼叫,听得外面侍衛毛骨悚然。

不過轉過天就傳出來,是李太傅唱的,跟官家半點關系沒有。

侍衛們能說什麼,你敢說我們就敢信。

反正李太傅的嗓子那麼有磁性,能發出如斯恐怖的聲音,多半是不可能的。

為主蒙羞,討好皇帝,這就是奸佞的本分。

第二天醒過來的趙桓,仔細咂模其中的味道,突然就悟了。

難怪自古以來的天子,不管多英明,身邊也會留幾個奸佞小人,還真未必是昏庸糊涂,識人不明。

恰恰相反,是把人看得太明白了。

皇帝也是人,有一個人能拿出一切的本事,哄你開心,哪怕他負了天下人,只要不負你,也未必恨得起來。

「給你。」

趙桓把一個信封塞給了李邦彥。

這位渾身一震,嗓子沙啞道︰「官家,這是?」

「是朕的私房錢。」趙桓低聲道︰「朕和西夏會盟之後,開通了商路,以現在來看,每年能賺個一兩百萬緡,我給了韓世忠十萬,剩下的都交給你了。」

李邦彥連忙擺手,「官家啊,臣何德何能,能拿這麼多啊?」

趙桓把臉一沉,哼道︰「你真是好大的一張臉,朕是交給你打理,每年一百萬大底兒,朕會隨時調高,你把這些錢如數交上來,剩下的才是你的。要是撈不到足夠的錢,就從你家里搬,給朕補上,知道不?」

「知道!」

李邦彥笑得臉上成了一朵花!

像他這種,比猴子還精明的人,又怎麼不知道,跟西夏的貿易有多少油水!別的不說,大宋缺馬,也缺耕牛。

每年要是能貿易一萬匹馬,三萬頭牛,就值五十萬緡以上,更不要說向西夏出售布匹絲綢,還有向西域輸送貨物了。

往來之間,輕輕松松,幾百萬緡的賬目。

而且還是獨門生意,給陛下上繳一百萬,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能吃下多少,就看本事了。

李邦彥心滿意足。

其實趙桓也清楚,但他更知道,李邦彥就是那麼個東西,要用他,就要防著這貨做壞事,可偏偏不做壞事,他就不是李邦彥了。

沒別的辦法了,就讓他跟西夏折騰吧,只要不禍害中原百姓就好,大不了以後跟西夏打貿易戰唄!

反正自己已經拿到了邸報治國這一招,等以後打貿易戰,再隨便修個城牆,宋懂帝,齊活了!

趙桓隨著大軍前行,基本上他就是個擺設,軍務是韓世忠負責,除非有大事,才會來找他,可問題是大事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大多數時候,趙桓都挺無聊的。

「呂卿,我問你點無聊的事情,你說以後朕駕崩了,後人會怎麼評價?朕能得到個什麼樣的廟號?」

呂頤浩簡直抓狂了,想要把趙桓的嘴堵上,你清醒下,別胡說八道,算我求你了,你還不到三十呢,後面的日子長著呢!

而且很可能我要死在你前面,你有什麼評價,我是真不知道。

趙桓還認死理,追著呂頤浩不放,甚至干脆說,你現在就給我擬個謚號。

呂頤浩氣瘋了,「官家,這種圖不叫謚號,叫尊號,比如太上皇,他的尊號就是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教主?道君?」趙桓怪笑連連,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是太上皇自己弄的?」

「不是,太上皇以前用的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教主道君太上皇帝是官家給上的。」

「哦!」趙桓點頭,「是朕啊?」

低呼過後,趙桓訕訕一笑,「朕讓呂卿為難了,能無愧于心即可,朕該在乎點有用的東西。」

趙桓繼續催馬向前,呂頤浩頓了頓,終于悶聲道︰「若官家果能九州一統,天下歸一,功勛之盛,勝過藝祖,一個‘祖’,還是應該受得滴!」

趙桓頭也不回,悶聲道︰「知道了。」

大軍入潼關之後,並沒有前往京兆府,而是直接向同州方向開拔,沿著洛水,進軍坊州,然後以此為根據地,匯合吳階的兵馬,從延安府方向,北上攻取石州,晉寧軍,府州,一直向西京大同府打過去……

這個進軍路線談不上多高明,但卻十分簡單實用。

曲端作為最初的倡議者,對此有清晰的認識。

不管金人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河北,河東,甚至是京東,只要金人傾力南下,後方必定空虛,然後大宋就卯足了勁兒,在他們後面燒一把火。

反正就是偷家唄!

如果能迫使金人回援,那就再好不過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金人選擇從陝西方向突破,那樣的話,大宋集結十幾萬大軍,以逸待勞,要是還不能拼個你死我活,干脆洗洗睡吧!

反正歸結起來就是一個方針,死保關中,只要關中在手,大宋就還有可為。

不然關中丟了,再把巴蜀扔了,金國進化成秦國,那樂子可就大了。

而就在趙桓向關中進軍的途中,河東的戰報紙片一樣飛來,銀術可率領大軍,突襲汾州,守軍奮力死戰,總算保住了城池。

可隨後金人竟然繞過汾州,奇襲了平遙和介休,兩地淪陷之後,又攻靈石,靈石守軍浴血奮戰三日,終究不敵,靈石落入金兵手里。

再剪除外圍據點之後,銀術可回兵圍困汾州。

而且粘罕和完顏希尹率領大軍,加上耶律余睹的兵馬,再度圍攻太原。

老將楊惟忠在得知情勢危急之後,從隆德發兵,試圖增援太原,結果在南關鎮遭遇金人埋伏,損失慘重,其中李永奇被射中三箭,幾乎喪命。

楊惟忠不得不退守隆德府,以待援兵。

就在河東戰局陷入不利之時,又有河北方面的戰報傳來。

按時間計算,河北方向要比河東還早,只是路途原因,落在了後面。

而看到了河東的戰報,趙桓的臉都黑了。

這一次領兵的是兀術,他從河間府出發,奇襲滄州,隨後長驅直入,竟然攻陷了濱州,足有五十萬斤的精鐵落到了兀術的手里。

竟然讓這個菜雞佔了大便宜!

趙桓簡直怒不可遏!

兀術︰「…」

「官家,根據戰報,兀術手里至少是兩個精銳的金兵萬戶,劉以御營右軍的兵力,很難照顧全局,濱州丟失,算不得他的過錯。」呂頤浩分析道。

趙桓沉著臉道︰「朕不是要追究誰的過錯,宗老相公主動北上,就是希望吸引金兵來攻,消耗金兵戰力。很顯然宗望沒有上當,而是派遣兀術,殺入京東。如果朕沒猜錯,他接下來可能逆流而上,去攻擊開封,至于宗望,他也會引兵南下,從東北兩面,夾攻開封。再加上太原,汾州……呂卿,你說金人還有多少兵力?難道說我們商議這麼久,都是錯的,金人對關中,根本不屑一顧?」

兩國交鋒,最要命的就是戰略誤判,難道說大宋君臣都想多了?

戰報傳來,曲端更是目瞪口呆,傻傻抱著腦袋,不停念叨︰「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真的沒道理啊!

銀術可手上至少三個萬戶,粘罕手里有六個萬戶,兀術帶了兩個萬戶,宗望手里的兵力不會弱于三個萬戶,再考慮到鎮守地方的兵力,還有負責糧道安全的兵馬。金兵幾乎什麼都不剩了。

如此看來,就真的只有一種可能,金人壓根就沒想過圖謀關中,可問題是說不通啊?

金國上下都是傻子不成,不知道關中的重要?

又或者粘罕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宗望可以輕松挾持粘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宋君臣被一種濃烈的挫敗感籠罩著……難道他們真的想多了?

「婁室,這兩個萬戶,全都交給你了。」

銀術可沖著婁室一抱拳,「此戰勝負,全看你這一支奇兵了。根據我們的軍報,大宋官家移駕洛陽,如果他果有膽子,或許會進兵關中……其實按照我的想法,咱們全力以赴,橫掃河北就好,又何必……」

突然,銀術可閉嘴了,不敢和婁室吃人的目光對視,訕訕道︰「你是都統,我都听你的。」

「哼!」婁室哼了一聲,「你莫要以為我私心作祟,為了左副元帥,便什麼都不顧了。也不要覺得是殺子之仇,便讓我發了瘋。宋兵力量增長太快,西夏已經不是他們對手了,再給他們幾年,怕是連咱們都不是人家的對手。取關中,安了副元帥的心,再順流而下,拿下開封,幾年之間全取黃河以北,我大金或許還有北魏的國運,若是不然,我真怕如同趙桓說的那樣,經過持久戰,百萬宋軍渡河北伐,那時候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銀術可悚然,婁室翻身上馬,徑直率領兩個萬戶,迅速月兌離汾州戰場,南下隰川,隨後向西渡黃河,襲取延安府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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