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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安天下•北國篇 第一一九章 慫

刑罰之道的最高境界,從來不是摧毀一個人的。尤其是面對個別刻苦持修意志強大的高階異人,皮肉之苦根本無法撼動其心智。

對待這種人,講究的是殺人誅心。

用刑傷人,最狠的手段莫過于觸動其心,將受刑者的喜怒哀樂憎惡拿捏在手中,自然可以予取予求。

張瀟如果說的是小林神光秀出賣了赤炎麒麟來換取活命機會,赤炎麒麟也就沒什麼好糾結的了。可張瀟卻告訴她,小林神光秀為了她已經招供了,還承擔下所有責任,只為了她能自由離開。

這就扎心了。

老曹在一旁听著,暗自欽佩張瀟這招夠準夠狠。

赤炎麒麟沉默了很長時間,緩緩搖頭道︰「他撒謊了,沒有人指使我們來,他也不是主謀,一切都是我想做的,他只是跟著我一起去了那里,我讓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了。」

「意思是,昨晚襲擊張宅的行動你是主謀?不牽扯其他人?」

赤炎麒麟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張瀟收回注視她的目光,手里邊擺弄著寧東風交給自己的折扇,道︰「說實話,我喜歡他的供詞,因為那是我想要的,實不相瞞,張浚已經落網,不過他是蒼穹書院的生員,在兵部報備的雲騎少卿尉,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可狗尿苔不起眼長在了金鑾殿上,我要動他就還需要點理由。」

「你就是個治安官,在桑國,你這種凡夫俗子連內褲都不配穿。」赤炎麒麟惡狠狠盯著張瀟說道︰「你這浪費糧食的廢物,有種就立刻殺了我,別指望我會攀咬別人。」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或者說低估了一個母親保護孩子的決心。」

張瀟看著她的額頭識海,盡管魂相靈光微弱,但依然能夠從中看出她的情緒變化。之前說起小林神光秀的條件時,她是深受感動的。但是最終卻還是選擇了否定丈夫的供詞。

對一個女人而言,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心中有比丈夫更需要保護的人。

「你胡說什麼我听不懂。」赤炎麒麟的識海魂相跳動了幾下,她的口氣依然鎮定,但是魂相靈光已經慌了。

張瀟繼續說道︰「你不敢出賣張浚,因為你的孩子還在桑國或者黑龍城,你們夫婦奉命前來執行任務,張浚那些人為了防止你們事敗變節,一定會把你們的孩子掌握在手里。」

「你想象力倒是很豐富,可惜全都是空想,我們根本沒有孩子。」赤炎麒麟仍然嘴硬。

張瀟從她搖曳不定的魂相靈光中已經瞧出端倪,從容說道︰「你可以不承認,我也可以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沒關系,咱們今天的審訊也可以就此結束,但是我有句話一定要提醒你,小林神光秀最在乎的人是你,他已經招供了,這個消息很快會被張浚知道,所以無論你認不認,你的孩子都死定了。」

「你胡說!」赤炎麒麟咬牙切齒怒視張瀟,道︰「小林君什麼也不會說的,我們只想一死,別無他求!」

張瀟點點頭,道︰「嗯,賢夫婦不愧是桑國異人界響當當的人物,行吧,既然你決心已定,我可以成全你求仁得仁的一腔義氣,不過請你相信我,你們死後用不了多久,你們的孩子也會步你們的後塵。」

「我們什麼也不招,他們不會那麼做的!」赤炎麒麟被擊中要害,心理防線開始松動,嘶聲竭力說道。

「不需要

你們招供,我只要了解內幕然後一口咬定你們招了就足夠了。」張瀟道︰「再過一會兒,張浚也會來到這里,然後我要跟他談一談,你們之前做了很多冒犯我的事,現在該輪到我冒犯你們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抵賴不認,本來我想的是如果你們夫婦兩個肯招供,我就拿你們的供詞讓他無可抵賴」

「我們沒什麼可招供的!該說的我都說了,那就是真相!」赤炎麒麟搶白道。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張瀟道︰「如果我拿到你們的證詞,就有了足夠的理由扣下他,然後我會跟他談一些條件,比如把你們的孩子要來送到長安去,這樣一來你們倆雖然死定了,但是孩子還有機會活著。」

沉默。

赤炎麒麟的魂相靈光飄忽閃爍,她的內心也在劇烈掙扎。張瀟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她和丈夫已經死定了,不招供也等于招供,到那時留在黑龍城里的孩子必定會死。可如果現在招供,張瀟會把張浚扣下,換回一些條件,其中包括她的孩子。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最終能履行承諾?」

「我沒辦法讓你相信,所以如果你有其他更好選項,就請自便。」

赤炎麒麟沒有其他更好選項,她想孩子活命就只有去嘗試相信眼前這個凡夫俗子。

她思忖了許久,終于確定了沒有一絲絲其他可能,最後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做出這個決定要比忍受大刑難上百倍。

剩下的事情就比較容易了,錄口供,簽字畫押,然後命人將她帶下去。

曹大頭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才是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他在這一行干了多年,就算是在治安總衙門里排座次也是前五的水準。但今天對張瀟撬開赤炎麒麟嘴巴的過程卻是由衷的服氣。

「還有必要審訊小林神光秀嗎?」

張瀟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這倆人牽扯極廣,誰動了他們都難免有些後患,就留給我親自料理。」

小林神光秀夫婦都是高階大異人,不管是親朋故舊還是弟子徒孫,也都是異人。衙門里的治安官多為凡人,面對這樣級別的異人,不管是看管還是最後處置都是個大難題。

曹洪正犯愁這個事,聞听此言立刻欣然同意。

張瀟看一眼外面天光,道︰「天色不早,曹大人要是沒別的事就回去歇息吧,我利用這個地方辦點私事。」

曹洪告辭離開,又等了一會兒,外面傳來馬蹄聲。

溫仙州帶兩百騎兵押著張浚來到治安衙門。白天人多眼雜,這個時候過來既照顧了張浚的薄面,又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老溫似乎急著返回軍中,把人丟下,提醒一句當心衙門外那兩個人便走了。

張瀟也沒跟這位北軍副帥過多客套,只送到二廳門口,說了一句︰城里再回樓的茶不錯,軍務不忙的時候去坐坐。

終于見面了,只是沒有張浚期待的平起平坐。張瀟高坐在大堂上,而他只能在下邊站著。

雙方都在打量彼此。年紀相仿的堂兄弟,模樣還有五分相似。

沉了了多時。

張浚先沉不住氣,左右四顧看了看,道︰「居然只有你一個人?」

「有些話,人多了不好聊。」張瀟淡定的看著他,提醒道︰「老溫是個穩重的人。」

「我的魂相是天池,魂力五級初境。」張浚道︰「隨時可入中境。」

「我暫時沒有捏死你的打算,對你的魂力級別沒興趣知道。」

張浚一皺眉︰「你就不怕我現在發難?只要你死了,我未必沒機會翻盤!」

張瀟嘿嘿一笑︰「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人,喜歡動手多過動嘴,他干了你最想干的事,可惜沒能得手。」

「他不是我。」張浚傲然道。

「他叫伏寒山。」張瀟道︰「沒能捏死他,對我來說是個極大遺憾,如果你想替他彌補一二,我不介意。」

伏寒山是聞名天下的大異人,也是蒼穹天人兩榜上有名的大人物。

「你休在我面前大言欺人。」張浚道︰「我就不信憑你一個識海被毀的凡夫俗子能敵住夜暝王!」

「不信你就試試。」張瀟起身離開書案,走下台階來到張浚身前一丈外站定。

張浚深吸了一口氣,道︰「听說王烈前些日子在奉陽栽了跟頭?」

「你這個人也就這麼大出息了。」張瀟沒搭理他,轉身回到了書案後,道︰「不用再試探了,你沒這個膽色,咱們還是直接進入正題,說說吧,你打算怎麼離開奉陽?」

張浚握緊了拳頭,呼吸粗重起來,眼楮眯成一條縫,射出兩道寒光死盯著張瀟,一股澎湃的水系異力正迅速生成。咬牙道︰「野種,你敢小覷了本公子?」

「我其實是高看你了,才會親自出面與你談的,卻沒想到你會為這麼低級的激將法而動怒。」

張瀟隨手抓起桌上的驚堂木,在手中輕輕一搓,舉重若輕的搓成了粉末,又道︰「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換一個稍有城府的老江湖也不會對在這里把我宰了這件事抱有幻想。」又道︰「想了也不能說。」

張浚驚訝的看著那塊驚堂木在張瀟手心被搓成齏粉,暗自掂量剛才若貿然出手會是怎樣的後果。距離太近,又是在室內,此獠的力量如此可怖,自己得手的機會太微乎其微了,身在險地,稍有差錯便是萬劫不復的結果。

「你太敏感了,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張浚主動把話拉回,態度明顯軟化。

張瀟嘿嘿一笑︰「這就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矮檐下,該慫就得慫,來吧,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打算怎麼離開奉陽?」

「自然是體面的來,體面的去。」張浚道︰「溫副帥查證了一天,已證明我並無違禁之處,既沒有唆使人襲擊行刺治安官家屬,也沒有鼓噪原石商人破壞市面行規轉投桑國」

「小林神光秀夫婦招供了。」張瀟道︰「這是他們簽字畫押的供詞。」張瀟把那份供詞丟到張浚面前,又道︰「所以,你若還想體面的離開,就得換個讓我覺得體面的態度。」

「這怎麼可能?」張浚大吃一驚,拿起供詞仔細看了一遍,失聲道︰「她怎敢這麼做?」隨即又道︰「你這份供詞是偽造的,你這是在構陷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識海中魂相靈光翻滾,分明是又動了殺機。

「動手吧,沒必要談下去了。」張瀟看著他,攤手道︰「不親手把你打的心服口服,你便難免心存幻想。」

「不!」張浚搖頭後退,冷笑道︰「你想激怒我,然後趁機殺了我,你是不是還惦記著張氏家主的位置?」

張瀟看著他迅速平靜下來的魂相靈光,道︰「不動手就談。」

「談就談!」張浚終于認輸了,狠狠點頭,道︰「說罷,你都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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