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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漠南曲

「臨陣對敵,軍陣已定,移足回頭,稀密不均者,斬!」

王起手執長矛,他的聲音透過臉上覆蓋著的猙獰面甲,傳向四方。

鐘厚頂著塔盾橫在王起的身前,另一只手握著一柄鐵錘。

原本高大的塔盾在鐘厚的手中相比于其他人彷佛小了一號,此時鐘厚一身鐵甲將身軀遮蓋的嚴嚴實實,雙臂戴著黃巾軍中特有的環臂鐵甲,整個猶如一頭人形的凶獸一般。

楊木手持弩機,和十余名同樣手持著弩機的弩兵待在一起,站在鐘厚等人一眾塔盾兵的身後,引弦待發。

陳伍、田璋兩人也不復往日的嘻嘻哈哈,兩人面色肅然,手執雁翎刀,站立于軍陣的最前方,竭力的維持著軍陣,鮮血已經浸透他們的衣甲。

所有黃巾軍的武卒都戴著猙獰面甲,不過那並非是惡鬼的面甲,而是天兵。

困獸之斗最為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其沒有了希望,陷入了絕境。

而人在陷入了絕境之時,所能爆發的力量絕對是強大無比的。

而此時的董卓,就是一頭困獸,一頭陷入了絕望的困獸。

一軍主將心存死志,也影響了他麾下的部曲。

那些從董卓起兵之時便一直追隨著董卓的將校,那些因為仰慕董卓而加入董卓麾下的湟中義從,那些一直以來跟隨著董卓南征北站的西涼鐵騎,皆是奮起余勇,在那激昂的鼓號聲中義無反顧的向前沖鋒而去。

「萬勝!」

「威武!」

董卓軍的上一波攻擊剛剛結束,第二波攻擊便迅速而來,猶如驚濤駭浪一般,一浪接著一浪,彷佛永無停息之時。

兩軍各級將校大吼著向前,維持著幾近崩潰的陣型,雙方的軍陣、騎陣糾葛在一起,狠狠的撞擊在一起,掀起陣陣腥風血雨。

但饒是董卓軍的軍卒如何沖擊,如何進攻,仍然沒有辦法奈何橫在他們身前,那些黃巾軍的軍陣。

黃巾軍就如同瀑布之下一塊巨大的磐石一般,雖受萬千水流凶猛的沖擊,但是卻屹然不動。

水流要想將一塊巨大的磐石沖毀,消亡,所要付出的是長久的時間和源源不斷的水流,但是這兩者,董卓軍斗沒有擁有。

而黃巾軍也並非是一塊不會進攻,只會防守只能留在在原地不動的磐石。

「咚!」「咚!」「咚!」

昂揚的戰鼓聲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著一眾軍將的胸腔,紛亂的戰場之上,馬嘶聲、喊殺聲、金戈交擊聲不絕于耳,瘋狂的摧殘著他們的耳膜,刺激著他們的神經。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從正前方的敵軍軍陣之中響起,那巨大的吶喊聲一瞬間便壓倒了周遭的其他的聲音,貫入了一眾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之中。

「呼————」

黃巾軍武卒的軍陣響起了粗重的呼吸聲,一眾手持塔盾的黃巾軍武卒,皆是目光向前,手執長槍,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沖擊。

「我們是太平道的武卒,我們是太平道的衛道軍!」

「我們是武卒營的漠南曲,我們曾經在朔方揚名天下,我們擊敗了一個又一個敵人!」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王起高舉著手中的長矛,聲嘶力竭的高聲的嘶吼著。

如今他所統領的這一曲武卒,上至隊率、下至普通的軍卒,皆是參加過了朔方之戰。

當初朔方一戰,許安親自授勛,代表著朔方一戰最高榮譽的漠南勛章一共授予了六十人。

武卒第二營將營中二十多名獲得漠南勛章的武卒全部集中在了一曲,然後編為了漠南曲,王起如今帶領的正是這一曲武卒。

「太平道!!」

王起高高的舉起手中的長矛,怒聲咆哮。

「萬歲!!!」

四百余名黃巾軍的武卒,盡皆是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向著他們的軍侯高聲的回應著。

呼嘯的狂風帶著敵人的怒吼急卷而來,勁風鼓蕩,吹起了黃巾軍武卒軍陣之中那面最為高大的旌旗。

旌旗招展,在疾風之中繃直,展開到了最大,而在這一刻,那旌旗之上的文字也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漠南!

「殺!!!」

喊殺聲再度響起,而就在這時,身披著黑甲的董卓軍也已經殺到了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之前。

「咻————」

一聲銳響聲陡然響起,緊接著一陣連續不斷的篤聲也隨之響起。

沖殺到了近前的董卓軍軍卒,面色皆是大變。

「咻!」「咻!」「咻!」

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之中,無數弩箭透過塔盾之間的縫隙急射而出。

中近距離,正是強弩穿透力最強的距離。

最前方的軍卒手持著曲轅盾遮住了胸口的要害,但是他們身後很多的軍卒卻並沒有佩盾,而且就算佩盾,曲轅盾也沒有辦法完全的遮住他們的身形。

慘嚎聲,箭矢入肉聲幾乎是同時響起,董卓軍的沖鋒為之一滯。

而就在這時,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之中,又一聲銳響沖霄而起。

「咻——————」

「前進!」

鐘厚將遮蔽胸前的塔盾陡然一轉,原本嚴密的軍陣瞬間露出了豁口。

而位于他身後一眾手執著長槍的黃巾軍武卒,在哨音響起的那一刻,盡皆是橫舉手中的長槍,齊步向前。

「萬勝!」

萬勝之聲在黃巾軍的武卒的軍中之中響起。

上百名手持著長槍的黃巾軍武卒悍然沖入了正處于停滯的董卓軍軍陣之中,那些董卓軍的軍卒剛剛遭受了強弩的齊射打擊,還處于慌亂之中,又突然遭遇到長槍的突擊。

「殺!!!」

陳伍手持著長槍,沖鋒在最前方。

「噗!」

鋒利的槍尖,輕而易舉的刺穿一名身穿著革的董卓軍軍卒。

但是陳伍卻仍然沒有停下腳步。

「死!!!」

陳伍怒吼著繼續向前,長槍刺穿了那董卓軍軍卒的身軀,繼續向後刺去。

那董卓軍軍卒的身後還有一名軍卒,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帶著鮮血的槍尖便已經貫穿了他的月復部。

「錚!」

陳伍毫不猶豫的棄槍換刀,這樣的情景他經歷過太多次了,在戰場上,他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也知道如何最為快速的殺死敵人。

雁翎刀橫飛,陳伍矮身低頭躲過了直刺而來的長槍,猛然向前一沖,奮起一刀。

第三名手持著長槍的董卓軍軍卒就這樣跪倒在了地上,鮮血從那軍卒的脖頸處汨汨流出,神采正從他的眼眸之中飛速的消散。

陳伍貫穿人的月復部,其實並不會讓人馬上死去,被利刃所刺穿身軀,只要不是心髒一些要害部位,都可以讓一個人還有清醒的意識。

那些被強弩射倒在地的董卓軍軍卒其實也還有很多人都沒有死去,不過他們只是暫時的活著。

因為很快,他們就會在蜂擁而來的黃巾軍武卒們的刀兵之下,亦或則更為殘忍,被活生生的踩死,他們活不到戰爭結束的那個時刻。

求生的讓他們拼盡全力的去掙扎,但是其實那一切都是徒勞的,毫無意義……

「咻!」「咻!」「咻!」

陳伍听到了頭頂箭矢破空的聲音,他知道那是後陣楊木指揮著攜帶著弩機的黃巾軍武卒射出的掩護箭矢。

箭雨掠空而起,越過低沉的天空,狠狠的射入了沖鋒而來的董卓軍後陣。

第一波箭雨給了黃巾軍武卒發起反沖鋒的機會,打亂了董卓軍沖鋒的勢頭,這一波沖擊的董卓軍前隊已經陷入了混亂,潰敗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軍陣的作用,就在于一陣潰散,另一陣便可以迅速補上空缺,頂住局勢。

而這第二波箭雨便是針對那填補而來,並沒有受到打擊的後陣軍卒。

「咻————」

陳伍吹響了掛在脖頸之上的木哨,他身後的屯長旗也隨之前後搖晃了起來。

「前進,擊潰他們!」

此時正是繼續擴大的戰果的最好機會,趁著第二波箭雨打擊後陣的董卓軍軍卒,驅趕著潰兵向前,在潰兵和箭雨的雙重打擊,後陣的軍陣絕對會被沖垮。

這樣的情景也已經重復了無數一次,而太平道陸軍學院之中,課本上也寫的清清楚楚。

這些經驗,幫助黃巾軍的武卒擊敗了塞外的匈奴、擊敗了冀州軍、擊敗了驍勇的西園禁軍,也成就了他們赫赫的功績。

「向前!」

陳伍高舉著雁翎刀,身先士卒。

黃巾軍的中下級軍官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作為軍官必須要身先士卒,作為表率嗎,只有這樣,才算是對黃天的忠誠!

許安對這樣的情況,曾經多次想要下達的禁令,但是最終受限種種原因,最終還是只能順其自然。

不過為了最大限度保證中下級軍官安全,許安盡可能的讓他們能裝備上好一些的甲冑,並配給親衛,嚴令進攻之時,必須要親衛一起向前。

「萬勝!」

萬勝的聲音壓倒了之前董卓軍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太平道在黃巾軍中的影響深遠,以致于黃巾軍的中下級將校形成了身先士卒的傳統。

但是太平道所影響的並非只是將校和軍卒。

在沖鋒哨音響起之時,站在軍陣最前列充作表率,帶頭沖鋒的其實並非是黃巾軍的將校,而是黃巾軍中的符祝。

就在陳伍吹響了哨音的同一刻,一眾手持著雁翎刀的符祝已經帶著護衛他們的親衛向前沖鋒而去。

符祝的勇悍,也激起了其余黃巾軍武卒心中的熱血,他們大踏步向前,緊跟著他們符祝的步伐,將手中的刀兵向著身前的敵人狠狠揮去。

越來越多的哨音響起,陳伍知道,那是各隊各屯各曲都在發起反攻。

「咻——」「咻——」

而在此時,兩聲不同尋常的短促哨音突然出現在陳伍的耳中。

「列陣!」

陳伍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中的雁翎刀,停住了腳步,高聲嘶吼道。

身後的衛兵也適時的吹響了木哨,這一次的哨音婉轉了一些。

當哨音傳向四周之時,原本正在沖鋒的黃巾軍的武卒盡皆是默契的停下了腳步。

他們第一時間靠近周圍的戰友,靠近那些背負著靠旗的什長,隨後向著隊率旗所在的方向靠攏而去。

「咻————」

婉轉的木哨音此起彼伏,雖然頗為混亂,但是它們所表達的意思,都是同一個意思——停止追擊,立即列陣。

而之所以需要立即列陣,代表敵軍的陣中出現了異變!

「列陣!!!」

戰場之上的哀嚎聲和殘肢斷臂,還有腥風血雨,彷佛讓人進入了那無邊的煉獄之中,墜入了修羅的殺場。

陳伍橫舉雁翎刀,站立于軍陣之中,面色凝重的望著前方。

一眾黃巾軍的武卒皆是手執著兵刃,肩靠著肩,緊密的貼靠在一起。

後續的塔盾兵陸續而來,將高大的塔盾橫在了他們戰友的身前。

陳伍回頭看了一眼,王起的軍侯旗就在不遠之處,兩側的友軍正在緊鑼密鼓的排列的軍陣,黃天戰鼓的聲音低沉的可怕,婉轉的哨音在軍陣之中不斷響起。

「穩住軍陣!舉起長槍!」

陳伍重新回過頭,看向正前方,他握緊了手中兵刃。

粗重的呼吸聲在軍陣之中此起彼伏,他們剛剛經歷過了追擊和鏖戰,冷兵器的戰斗對于體力的消耗巨大無比。

軍陣之中,黃巾軍的將校高聲的呼喊著,未知的東西永遠是最讓人感到恐懼的,就算他們是黃巾軍中百里挑一而來的武卒,但是在這種時刻,他們也沒有辦法泰然自若,他們仍舊是凡人。

「天地自有神寶,悉自有神有精光……」

就在這時,一名黃巾軍的符祝將手中的長槍的插在了地上,閉上了雙目,低聲誦念著經文。

「隨五行為色,隨四時之氣興衰,為天地使,以成人民萬物也……」

隨著他的誦念,更多人的念起了同樣的經文,黃巾軍中的軍卒他們雖然認識的字並不多,但是他們卻能牢牢的記得符祝講解的經文。

陳伍原本有些緊張、充滿了憤怒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能大開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間、人所病苦邪惡之屬……」

陳伍感覺一股莫名的力量從他的心底升起,使得他原本的疲憊身軀再度有了新的力量可以支持。

「嗚——————」

一聲蒼涼的號角聲在董卓軍軍陣中緩緩響起,董卓軍的軍陣中慢慢響起無比沉重的腳步聲。

「呼——————」

西風呼嘯而來,一瞬間從戰場之上席卷而過。

就在這一刻,戰場之上董卓軍原本的凌亂的軍陣如同波開浪裂一般,紛紛走避而去。

一面高大的旌旗率先出現了陳伍的眼眸之中,隨後無數密密麻麻的玄黑色小旗復現在了其旁側。

勁風鼓蕩,西風呼嘯,那面高大的旌旗在疾風之中陡然展開,露出了一頭猙獰凶狠的猛獸——飛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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