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則也知道劉範在與他相見後,必然會詢問他對于關中的想法。
所以關于關中的事情,蘇則也事先有了準備。而他作為關中土生土長的士人,對于關中這數十年的情況,自然也是了如指掌。
畢竟右扶風蘇氏在這片土地上,還是有不菲的影響力的。
「其實將軍也知道,自從董卓將天子從洛陽遷徙到長安來後,這關中的情況可以說是每日都有變化。且不說董卓當時大量鑄造的五銖錢如何徹底摧毀了關中的貨幣市場,即使是後來命司隸校尉劉囂籍吏民有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為吏不清,為弟不順。而造成的殺戮,也足以讓人觸目驚心。
而隨著董卓在關中的暴行不斷,其麾下的西涼軍更是在關中橫行無忌。當時的關中百姓以為自己已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了,可萬沒有想到,李傕郭汜反攻長安後帶來的是更加慘痛的生活。」
深吸一口氣,蘇則有些不願意回憶當初的艱難,「將軍或許也听說過,當初李傕郭汜在董卓帳下的時候,是被派遣到山東潁川等地劫掠財富的。這樣一群身具悍匪習性的人,我們又寄希望他會有什麼善政。
事實果真也是如此。李傕郭汜把持長安後,不僅不對時局有半分改進,反而更加縱容麾下西涼軍在關中三輔之地,燒殺搶掠。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土匪,這期間不知有多少村落,因為沒有塢堡庇佑,而家破人亡。
百姓流離失所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甚至有些小豪族因為塢堡不夠堅固,直接被劫掠的西涼軍給攻破屠戮了。這樣的慘狀,在關中幾乎每日都有發生。可身在長安的公卿大臣們看不見,他們只知道與李傕郭汜角力。
李傕郭汜則醉心與爭權奪利,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官職,但他們爭搶的卻十分激烈。甚至從今春開始,他們都開始大動干戈,刀兵相向。再次導致關中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滿含期待的看向劉範,蘇則喟然長嘆,「多虧將軍的義軍並沒有讓關中的百姓久等,關中的百姓盼將軍的義軍,就猶如久旱期盼甘霖一般,將軍若再不來,關中就真的一蹶不振了。」說著,蘇則也不由嘆息起來,「如今關中的人口戶數早已經十不存一了。」
听著蘇則說著關中的情況,劉範也不由感慨。雖然他已經盡快向關中趕來,可終究還是抵不住西涼軍霍霍關中的速度。
在西涼軍的燒殺搶掠下,關中真的已經沒有多少人口或者資源可以被利用的了。
「我也知道李傕郭汜在關中禍害百姓日久,可真的沒有想到關中百姓這些年竟一直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當下,劉範也表達自己的感受。
瞥眼劉範,蘇則欲言又止,其實當初劉範從長安殺出去的時候,他內心也只是欽佩劉範的勇氣,並沒有寄希望劉範真的會殺回來。
可讓蘇則沒有想到的是,劉範在回歸巴蜀一年後,竟然真的整頓大軍回來了。
而這一年長安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穩定運行的朝廷政權,也在李傕郭汜的兵爭中,跌落神壇。甚至在關中大豪族的眼中,天子的威嚴這次真的是消耗殆盡。
天子就像一個貨物一樣,被兩個西涼賊兵莽夫,來回爭奪。
這種事情的發生,不僅讓關中人感受到皇權的衰落,更讓關中百姓對生活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希望。而事實上,也正是這件事後,關中人口才有大量的流失。
雖然之前在關中生活也很艱難,但百姓門還是習慣安土重遷的,不想背井離鄉的,可無論怎樣重視家鄉的思想,也無法抵消人們內心沒有信仰的崩潰。
天子以及公卿貴人們,在軍閥的手中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這讓關中百姓對皇權的敬畏心,瞬間崩塌,沒有了敬畏心,他們就再也沒有信念生活在這片如人間煉獄般的土地上了。
長長嘆息一聲,蘇則也是對關中眼下的世道失望透頂,才會表現的如此無奈。
無論是什麼人,但凡對這股世道有一絲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生存。
可關中百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他們經歷最慘痛的時代,有見證了最荒誕的事情。可以說,他們原本對天子有多期待,如今對關中就有多失望。
失望並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長期的自我欺騙積攢下來的。
「那對于眼下關中的局勢,文師還有什麼自己的看法嗎?」听完蘇則對關中這幾年恨鐵不成鋼的控訴,劉範也不得不將話題轉移出去,詢問他對于未來的看法。
「關中如今的情況已經進入了極致混亂的狀態,沒有官府署衙來維持各地的秩序。百姓根本的生活根本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可言的,只有少數的大族勉強維持這周邊的秩序。各地的豪強也蜂擁而起,將軍也看到了單單是河東的軍閥,這段時間就冒出來了四部。
若不是將軍及時趕到,三輔這片地方還不知道要冒出多少讓人絕望的勢力。尤其是當西涼軍閥擄掠而下的時候,絕望幾乎深入到人內心的最深處。先如今的關中,最迫切的需要就是平定動亂,重新恢復各郡縣的秩序,讓百姓能夠回歸到正常生活。
只有百姓回歸到正常生活,人們才不會產生遷徙的想法。雖然今年的關中注定艱難,但百姓自我克服的能力是極強的,只要給他一點點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就會再次辛勤的為關中這片土地發光發熱,勤勞開墾。
皆是將軍重新恢復三輔八百里秦川的盛況,在瞭望普天之下,根本就沒有人膽敢再與將軍爭鋒相對了!」蘇則說著自己心中的設想,也對劉範在關中的未來予以了極大的翹盼。
而得到著些期盼的劉範並沒有喜悅,依舊冷靜的看向蘇則,因為無論將來的規劃有多麼動人,只有提前做好充足準備後,事情才會如想象中的那樣美好。
瞧著蘇則,劉範也說出目前自己最需要的話,「文師既然覺得關中有這麼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完成,那文師可知道關中有沒有哪些賢才可以促使這些事情順利完成?」
劉範這個時候倒是並沒有藏著掖著的,而是如實的說出來自己的需求。畢竟,蘇則說的真切且熱鬧,但有些事情就不是可以簡單去說說就可以的。想要治理好關中,必須要有這方面的人才。
即使在巴蜀,劉範也是結交了大量的名士豪族,才能夠獲得這方面人才的支持。然而面對,十室九空的關中,沒有一個像樣的人才站出來主持大局,那麼誰也挽救不了這個地方。
听到劉範的問題,蘇則先是一愣,然後便不加思索的說道︰「若是數年前,關中的賢才名士還真是能夠說出很多來。可隨著西涼軍的兵禍牽連,關中的賢才,走的走,死的死已經極少有知名的俊賢了。」
與王商這樣的名士一樣的習慣,蘇則在舉薦人才的時候,首先說了一下時局有多麼艱難。直到確認劉範知曉了他的不容易後,才來一個轉折說出心中的俊賢。
「三輔之地,今年來卻是出現一位值得關注的青年,雖然並非出自是家大族,但其治理下的縣邑,百姓人口流失最少。此人也算是關中近年來,口碑最好的郡吏。」
「三輔竟還出了這樣賢才,文師速速與我說說,此人到底是誰?」听著蘇則的描述,劉範的腦袋里瞬間閃過一人,但他並不是很敢確定。畢竟這個人是在曹操統領關中的時候,才被舉薦出來的。
現在的他有沒有出仕都還不確定。
「從人乃高陵人,張既、張德容,此人十六歲便在左馮翊郡中從事門下吏,屬于當地寒門,但家境殷實。不過其並不是依靠家中的財富,而是憑借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得到身前。先前還曾被郡中舉為孝廉,但他並沒有前往郎署為官。
或許是看不上當時的郎署,後來在郡中一直從事曹吏的事務,治理縣邑頗有政績,還能得到當地百姓的尊重。所以,其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若將軍想要一人才來襄助治理關中,相比此人是最合適的。」
默默點頭,劉範听著蘇則說的,並沒有多說什麼。心下只是覺得,蘇則說的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其實知曉漢末歷史的人都知道。在關中這片土地上,若是論治理,張既居第二,似乎沒有人敢居第一。
畢竟他基層為縣令時的政績就在那里,而他也是憑借政績一步步走上高位的,對于這樣的人才,劉範沒有理由不關注,只要有機會他肯定會將其招徠到麾下的。
「張既、張德容,听文師方才所言,此人似乎之前並沒有從事州郡大事,若讓其署理三輔治理之事,其是否能擔當重任?我想還需謹慎些才好!」當下,劉範並沒有表現的急不可奈,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質疑,讓張既主動去證明自己。
畢竟但凡是想要今後在關中得到機會施展才華的,張既就一定會盡自己努力去鞏固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