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言,走進太守府的不是旁人,正是商署的司尉楊松。躬身拱手朝著劉範深深揖禮,「商署楊松見過益州牧、振武將軍!」
楊松的稱呼也很有意思,不用于孟達,他將劉範益州牧的職務放到了前面,後面才是振武將軍。可見在楊松的心里,劉範最具權勢的身份,永遠是他追隨的方向。
「楊司尉在漢中這段時間,多方便勞碌,四處奔波著實辛苦,無需這般見外。」說著,劉範也伸手將他虛扶起來,順勢把住他的手腕,劉範牽引著他往席榻方向坐去。
「吾在成都時便經常听人說起,司尉在漢中將商署的規模一提再提,原以為那些人只是嫉妒司尉的能力,故意構陷你與的。今日來南鄭一看,這漢中的市肆貿易的範圍當真不小,這其中楊司尉恐怕是費了不少心思吧?」拉著楊松的手,劉範親和的向他詢問起商署的籌建事情。
「松當初幸得將軍看重,委以西南諸商事,自當盡心竭力,不敢怠慢。」只能說劉範將人心把握已經到了種偵詢不露痕跡的地步,楊松听劉範的話沒有半句對漢中商署的懷疑,只有籌建商署期間工作辛勞的慰問,只這番話,就讓楊松心里倍感溫暖哪里還會有其他怨言。
「當初將軍剛入漢中時,時局也是艱難的緊,但彼時松已經在將軍身上看到了大漢的希望,于是松義無反顧的將家族的財帛盡數拿出來支援將軍,如今見將軍當真也成為了益州之主,松心性欣慰之余也不免替將軍開心。」楊松開口先絮叨著說起當初劉範剛入漢中那時候的事情。
這種以從前的事情乃勾起交談者回憶的情感交流手法,顯然是楊松常用的,至少此時劉範卻是有些感慨萬千,無論怎麼說當初楊松就是實實在在的支持了他。如果沒有楊松,劉範不可能憑借那光禿禿的兵馬,就在廣漢僵持了那麼久。
也正因為楊松的傾囊相助,讓劉範有了直面巴蜀本土勢力的底氣。「當初若不是你,我也確實不能那麼短就征服巴蜀的。」握著楊松的手,劉範不由喟嘆。
「後來將軍在廣漢站穩腳跟,甚至進入成都,開始在巴蜀掀起風雲後,我便知道,我在漢中能夠給將軍的幫助越來越小了,我唯一還能做的就是將當初將軍交代我的商署的事情辦好。于是我積極聯絡荊州和益州方面,由于巴郡混亂,江上水賊較多,我便以山路穩妥的理由,不斷從巴蜀引入稀少貴重物品。
將軍其實也應該知曉的,從西城循著漢水一路向東,其實可以進入南陽與荊北的,而荊北作為連接中原的紐帶,這場由漢中發起的商貿合作就這樣正式打開了。為了不讓荊州對我漢中商貿有抵觸,我便以楊氏的名義,向荊州運輸財貨,而後又接著聯絡上了華陰楊氏,讓他們牽線,引入關中的物品,最後三州奇珍異寶都匯聚到了漢中進行貿易。
這其中當然也有大量的必須物資,似荊州的糧食、西涼的戰馬,這些我都有意識的將其囤積在漢中,並沒有輕易向兩方兜售。當然這期間,商署除了囤積大量必須物資,再做的就是在荊州與關中不斷擴張。」說著,楊松壓低聲音,附在劉範耳側輕聲道︰「荊州商署方面的事情我都已經交付給了仲宣公子!」
楊松這句話出口,一直面色古井無波的劉範,終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稍微戰術後仰,劉範與楊松拉開些距離,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他一會,笑著搖頭︰「不曾想仲宣在荊州之事,你也知曉了!」
微笑頷首,見劉範神情緩緩放松下來,楊松內心也稍稍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將荊州商署轉交給劉誕這一步走對了。
稍傾,劉範才搖頭輕笑,重新開口,「其實當初我與你言商賈之事,還擔心你文人性格不會樂意去經營的,卻不想,你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短短一年間便聚攏了荊、益、涼三州的財富。這份能力縱使範蠡再世,也莫過于此。」
「區區微末之能,豈敢與陶朱公相提並論,主公著實折煞在下了!」聞听劉範贊揚,楊松雖然謙遜,但面上也稍有得意之色,畢竟他的成績是實打實的擺在那里。
「你也莫要與我謙讓,結果是騙不了人的。」稍吸一口氣,劉範直接道︰「為了方便你將漢中打造成荊益涼三州的核心,我此番便任命你為漢中都督,督商署、司尉和錦衣衛!」
眸光 亮,楊松驚喜盯著劉範,他早就听說益州從去歲就掀起一股牧府直轄的勢力,錦衣衛。
錦衣衛辦事不需要向任何人稟報,直接對州牧負責,也就是說楊松若有了這份權力,他以後在漢中的事情,都可以直接以州牧府的名義發布。
因為他就是直隸與州牧劉範的!
當然楊松無權調動兵馬,但其他事情,只要他商署的事情,軍政兩方都不能輕易管束了!
「若松能有此便利,今後漢中貿易必然會更加繁盛!」激動的向劉範大禮參拜,楊松仿佛看到了漢中成為西部貿易之都的樣子。
「無需如此,此既是方便你,也是對這一年你在漢中做出的成績的獎勵!」扶起楊松,劉範笑著說道。
終究楊松是用實際行動與成績說服了劉範,劉範也沒有再質疑他的可能。
楊松已然將投名狀遞給了劉誕,他若再責備楊松在漢中瞎搞什麼的,難免會讓楊松一番熱情消退,甚至因此產生不滿情緒。
劉範沒有那麼絕情,再說楊松當初可是第一個傾家資助自己的豪族。若不是歹意昭章,劉範是絕不會輕易對楊氏動手的,否則他以後還如何讓手底下的豪族放心,讓新的豪族加入。
于是劉範與楊松在後堂署舍又聊了會後,便相攜喜笑顏顏的走了出來。此番劉範率大軍來漢中,原本覺得楊松的商署必然會遭受查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反而劉範還將錦衣衛的指揮權當成宣布交給了楊松。
借此機會,漢中早就暗中組建的錦衣衛和刺奸署,也被搬到了明面上來。先前的錦衣衛指揮使和刺奸署尉,都是由孫肇提領的。此番則讓他只負責刺奸署,畢竟手握軍政監督權久了也會出問題的。
當初劉誕在巴蜀接手劉焉勢力的時候,發現他對漢中的控制力尤為薄弱,便派遣心月復來漢中聯絡孫肇。因為孫肇也是劉焉留給他的情報網中的人。隨後,劉誕便暗中讓孫肇在漢中組建錦衣衛和刺奸署。
上次,劉範在成都向漢中下達偵查命令的時候,就是孫肇接手的。後來他傳回成都的調查內容,也顯示楊氏沒有異常。不過,關于劉誕在荊州接手商署的事情,還是沒有調查到。
所以說,錦衣衛或許有時候只有本地人才能刺探到更深的情報。
現在想來,估計也是楊松得知劉範曾去過荊州。便也跟著去了一趟,不想這趟荊州行,沒趕上劉範,倒是意外遇見了劉誕,而楊松又知道劉誕乃是劉範最信任的人。既然被秘密派遣到荊州做事。雖然楊松並不知道劉誕在做甚麼大事,但是將荊州的商署轉交給他,肯定會起到些作用,說不得也算一份功勞。
顯然楊松的這份心思用的恰到好處,既對劉誕示了好,又向劉範表明他並沒有與荊州有過什麼齷齪。畢竟商署的權力說交就交,表現的就是態度。
其實閻圃等人也仔細琢磨過,楊松的家族就在漢中,他既然已經表態追隨了劉範,只要劉範不現在就戰死,楊松就不會以家族的命運去賭博。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楊松現在可是支持劉範崛起的原從功勛。只要他能給繼續劉範帶來哪怕一丁點用處,劉範就絕不會棄他不顧。
將來楊氏的前途也是光明一片,他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去勾連遠在襄陽的劉表。且不論劉表最後能不能斗得過劉範,即便能斗過,楊松此時去投他恐怕也落不到幾分好處。
其中道理,劉範明白,眾人也看得懂。只不過由于這一年來,楊松統領商署期間,頻繁與荊州、關中交涉,又積攢大量的物資。這豐富的物質基礎,讓漢中這幾位心里打鼓,也真的弄不清楚楊松到底在做什麼,所以才會建議劉範對楊氏多些提防!
不過,現在劉範本人都已經明確表示了對楊松的信任。漢中的其余掾吏也不再有什麼話好說的,當下,閻圃听從劉範的命令,派人隨楊松一起去調撥糧草與軍馬等物資。
得知楊松會交出他囤積的軍馬糧草後,閻圃也松了口氣。其實作為漢中代理郡守,他最忌憚的還是楊松手上的軍馬糧草。畢竟他楊家已經有楊柏、楊昂手握兵權了,再後大量軍馬糧草背後支撐,這讓他閻圃如何能安心。
經過一日的統計核算,楊松提供的軍馬糧草,足夠劉範的數萬大軍三月之用的。這還是楊松今歲響應牧府號召,放出一批作糧種後的結果。
看著軍卒們欣喜的從商署中搬走糧食,隨著劉範一同查看搬運情況的法正也不由感慨,「沒曾想商賈之事,竟然能夠囤積如此多的軍馬糧草,難怪子敬之前與我的書信中總是憂心忡忡,言猶未盡的樣子。」
扭頭瞧著法正,劉範沒有說話。
「主公恕罪,彼時我也不知漢中具體情況,所以不曾將此事向主公稟報,是正失職!」
「你覺得我瞧你是因為這個嗎?」眼含戲謔,劉範依舊盯著法正,「孝直你與我相處最久,難道覺得我是可以被人隨意左右?」
「法正不敢!」瞬間肅容,法正躬身拱手賠罪,「只因孟子敬多次向我請求,我實在不堪其煩,才不得已向主公提起他。況且子敬與我皆是關中人,此番隨軍前往關中想來或許也能有些幫助,正只是稍加建議,並無左右主公決斷之想法,萬事還憑主公定奪!」
剛才法正提到孟達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孟達偷偷拖他向劉範建議,讓他也隨軍一同征討關中。所以,剛才法正特意看似無意的提了句孟達,主要是想引起劉範對孟達的關注。
只是沒想到劉範對孟達這般敏感,他只是剛提到名字,劉範就已經窺破了他的用意。
「你作為軍師,其實提出正常的軍事建議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看眼法正,劉範語重心長,「只是提出建議前,你所處的角度,必然是在我的位置上的,否則肯定會產生不利的影響。」
「其他我且不說,此番征戰關中,便是我去歲就曾與你說的事情了。為了此事,我籌備了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你說我能在未出戰之前什麼準備也沒有,不籌劃一番嗎?」
表情錯愕,法正此刻才想起來,針對關中的局勢,劉範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有過論斷。此事他還是听荀攸說的,當初在江州劉範親自為他們推理了一年後關中的局勢。
按照荀攸的說法,現如今的關中局勢正是劉範當日所說的那樣。
否則此番荀攸也不會輕易答應劉範一同隨軍,前來關中,畢竟他只是蜀郡太守,沒有義務成為劉範的隨軍謀士。
而現在劉範忽然再說起這件事,就是在告訴法正,他對征討關中這場仗,早就做好了準備,安排的人和調集的物資他都提前籌劃好了。而孟達很可能就並不在此次戰役的人員行列中。
「如你所言,子敬確實是關中人。可你又可曾想過,若我讓子敬前往關中,誰能讓我放心的留下來駐守漢中?徐晃還是龐德?二人一個先鋒,一個騎兵,顯然不可能。那就是張任或者嚴顏?」
語調稍微緩和,劉範也有些無奈,「不過孝直應該明白,我留人駐守漢中,防備的到底是什麼?雖說可能很小,但也是為了防備益州再叛亂而已。所以此種情況下,孟達如何能走?而且,即使他要從軍估計也晚了。眼下先鋒軍恐怕都已經入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