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我們願與明人血戰到底,為賽因孛羅王爺和毛納海將軍報仇!」諸將齊聲喊道
也先如磐石般站在那里,面沉似水,靜靜地听他們發泄胸中的怒火。
「長生天讓我們再一次站在大都城下,」待靜下來後他高聲說道︰「就是讓我們入主大都,興復大元。明人卑鄙,讓我們痛失了很多最忠誠、最勇敢的勇士,可我們不會退縮」也先眼中燃著熊熊的火焰,「我們會循著祖先的榮光重新統治這片土地。」
「入主大都,興復大元——」
每一個人都用盡最大力氣怒吼道。
也先命人把毛納海的尸首從大帳內抬出,與賽因孛羅的棺槨並排放在一起。所有的斡剌特人圍在四周,口中念念有詞。仿佛是在祈禱。
待尸體周圍堆滿木材,澆上油脂後。也先臉色凝重的拿過一支火把,點燃了木材,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仿佛地底釋放的妖魔在漆黑的夜色中狂舞
看著遠處亮起的一處又一處的巨大火光,朱祁鈺驚疑不定,向于謙問道︰「于愛卿,韃子在做什麼?」
「應該是焚燒尸體,」于謙神色平靜的解釋道︰「如果蒙古人不能把戰死的同伴帶回草原的話,會將他們就地焚燒,然後帶骨灰回去!」
「這麼說他們準備撤兵了?」朱祁鈺心中一喜,看向于謙。
「不好說,」于謙微微搖頭,「他們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這里還不能松懈!」
「于愛卿說的對,」朱祁鈺頷首道︰「經過白日里這一戰,韃子也沒什麼了不起,他們要敢再來,朕就奉陪到底!」
誰知于謙卻是一嘆,「這一場仗臣勝得實數僥幸,若不是有人陰差陽錯的斬殺了韃子的統兵大將毛納海,臣就快撐不住了。多虧了牧雲,要不是他,臣焉能此刻站在皇上面前?」
「他也真是膽大,」朱祁鈺道︰「沒有朕的旨意他也敢打開城門,還好這仗勝了,要不然」搖了搖頭,似乎心有余悸。
「皇上,」于謙勸道︰「天太晚了,您還是趕緊回城吧!韃子騎兵隨時都會再打過來」
「于愛卿不隨朕回城麼?」
于謙緩緩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臣向全體將士發過誓,韃子不走,臣決不入城。」
朱祁鈺點點頭,不再勉強,「朕將錦衣衛和府軍衛留下,听憑愛卿差遣!」
于謙一震,看著這位年輕的皇帝,「皇上,這可都是您的護衛啊,您把他們留下來,誰守護您呢?臣這里剛剛補充了兩萬人,已經夠了。」
「這些人很多是京城勛貴府里的家丁和臨時招募的百姓,如何能與朕的親軍相比?」朱祁鈺的目光深深的看著他道︰「也先的弟弟賽因孛羅也是死在了德勝門外,他若不走,定會再來愛卿這里,到時又是一場惡戰朕在城里安全得很,要那麼多人護衛做什麼?還是留在愛卿這里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多謝皇上!」于謙深深一躬,「只要臣還活著,就決不會讓一個韃子越過德勝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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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過沒事了,」楊牧雲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周夢楠說道︰「娘子就不用擔心了,還是回府去吧,我待會兒還要去城中巡視呢!」
周夢楠輕嘆一聲,臉上憂色並沒有稍減,「相公是一文官,卻出城親冒箭矢,要是萬一有個好歹,妾身該怎麼辦啊!」說著一陣抽泣。
「國家危難,正是我輩挺身而出之時,」楊牧雲昂然道︰「于大人身為我的上司,不顧自身安危在城外與韃子血戰,我又豈能不管不顧?」
「老爺,」素月在旁忍不住說道︰「我們小姐因為擔心你,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婢子怎麼勸也不听呢!您就別讓她再擔心了。」
「唔」楊牧雲看看周夢楠一張憔悴的俏臉,搖頭道︰「你空自擔心有什麼用,要是真餓壞了自己,那還有誰來為我慶功呢?」
「妾身妾身錯了,」周夢楠垂下螓首,「妾身不該讓相公擔心的。」
「既然知錯,那就改吧!」楊牧雲高聲叫道︰「玟玉——」
玟玉在外面听得真切,連忙進來,「公子有什麼吩咐?」
「吩咐不敢當,」楊牧雲微微笑道︰「我現在有些餓了,不知這太醫院里有沒有飯?」
「飯呢早就備好了,」玟玉道︰「我這就命人端進來。」
「多謝了,」楊牧雲轉向周夢楠,「你既然來了,就陪我用過飯再回去吧!」
「妾身听憑相公吩咐。」周夢楠抿了抿嘴唇應道。
飯食端了進來,有菜有湯,擺了滿滿一桌,還冒著熱氣。
「玟玉,」楊牧雲在玟玉準備退下時叫住了她,「你也不是外人,就留下來陪我一起用飯吧!」
玟玉嬌軀一震,目光抬起,欲言又止。
周夢楠冰雪聰明,趕緊上前拉住她道︰「玟姑娘一直精心照顧我家相公,我心里是萬分感激的,待會兒還要敬你一杯呢!」
「不敢當。」玟玉心中暖暖的,特別是楊牧雲那一句不是外人,讓她感覺倍感親切
「妾身听相公說過,」周夢楠親自為玟玉斟了一杯酒,「相公在開封時就一直得玟姑娘照顧,我來得匆忙,不曾備下厚禮,就借花獻佛」說著端起酒杯︰「請滿飲此杯,權當言謝了。」
「夫人太客氣了,」玟玉接過酒杯,「玟玉有幸照顧公子,只是有緣罷了。」
「是麼?」周夢楠淺淺一笑,「玟姑娘與我家相公的緣分不止于此吧?」
玟玉俏臉一紅,默然不語。
「玟司藥可是宮里的女官,」楊牧雲說道︰「娘子這句玩笑話可不敢胡亂開啊!」
「那妾身就自罰一杯了,」周夢楠笑道︰「玟姑娘才貌雙全,令妾身好生羨慕呢!」
「夫人過獎了。」
周夢楠能言善語,不過幾句話就和玟玉熱絡起來,兩人言談甚歡。
「算起來我與你同年,不過痴長你幾月,」周夢楠眸子霎了霎,「不能可否稱呼你一聲妹妹?」
「夫人言重了,」玟玉道︰「您若不嫌棄,我就尊稱您一句姐姐。」
不大會兒的工夫,兩人就相見恨晚,以姐妹相稱了。
楊牧雲心中暗嘆,無怪乎周夢楠一介女流,竟能縱橫商界,其為人處世的能力的確不一般。
他站起身,「你們姐妹倆就在這里多聊聊吧,我出去走走!」
「相公是要去德勝門麼?」周夢楠也站了起來。
「公子,你胸口有瘀傷行動不便,還是好生休息一晚,明早再去吧!」玟玉勸道。
「呃,我曉得,」楊牧雲笑笑,「我只是去方便一下。」
「大人這便走了嗎?」出了太醫院衙署,莫不語忍不住問道。
「女人麻煩得很,」楊牧雲道︰「說多了就更麻煩。」
「可現在德勝門那里沒什麼動靜,」莫不語道︰「俺也覺得您休息一晚再去的好!」
「越是沒有動靜就越是不能掉以輕心,」楊牧雲抬眼看看天色,漆黑的天幕上沒有一點兒星光,「一旦稍一倏忽,便萬劫不復。」
正行走間,一盞燈籠迎面而來,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相貌俏麗的丫鬟。
「你」楊牧雲瞪大了眼,他發現這個丫鬟是紫蘇的貼身婢女茗兒。
茗兒向著楊牧雲欠了欠身,「公子,可算等你出來了,我家姑娘就在前面,請您隨我來吧!」
莫不語咧嘴一笑,「看來大人今晚忙得很!」
「我真的沒事,」在一輛馬車車廂內,楊牧雲解開衣衫,「要不是你給我的護身符里的羅漢眼擋了一箭,說不定我就真的見不著你了。」說著拿出那個紅色繡金線的荷包,「不過可惜了那玉扣,已經碎了!」
紫蘇怔怔看著那幾
片紫色的碎玉,咬了咬櫻唇,「你你還要去德勝門,是不是?」
「韃子還沒有撤,我不能躲在這太醫院里。」楊牧雲說道︰「至浴血奮戰的于大人和將士們于不顧。」
「可你已經不像從前了,」紫蘇的眸子盯著他道︰「你的功力已散,再不能施展武功了,或許一個平常的韃子兵你都斗不過。」
「夫人不用擔心,」楊牧雲笑笑,「我現在又練了一種新的功法,已略有小成,對付尋常人已足夠」
「你還在騙我?」紫蘇的眸子眯了起來,「要真如你所說,一支沒中要害的箭也會讓你暈過去麼?」
「這是意外,」楊牧雲解釋︰「其實我的命還是很大的,不會輕易送掉。」
「我知道勸不了你,」紫蘇的眼眸里帶著一絲幽怨,「要讓你撇下一切不管,你會不會恨我?」
「夫人,」楊牧雲嘆了口氣,「有些事我必須去面對,如果要是此時退縮了,我會悔恨一輩子。」
「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紫蘇握住了他的手,「你平平安安的,再不去做那危險的事?」
「好,我發誓,」楊牧雲一本正經的說道︰「一定照顧好自己,再不讓夫人你擔心了」
「我知道你這是在哄我,」紫蘇黯然道︰「如果再發生那樣的事,你還是會沖上前的。」
楊牧雲笑笑,沒有說話。
紫蘇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頸在他嘴唇上輕輕一吻,「你能不能好好陪陪我?至少今晚哪兒也不要去了?」澄澈的眸子如欲滴出水來。
十月的京師天氣已經很涼,可她身上只穿了一層薄如蟬翼的衣衫,里面誘人的軀體若隱若現。
楊牧雲吞了一口唾沫,忍住不去看她,心卻跳得厲害,「夫人,我」話未說完已被紫蘇溫軟的櫻唇封住。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她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衫已然褪去,赤果果的雪白嬌軀和楊牧雲緊緊貼在一起。
楊牧雲只覺渾身燥熱,再也按捺不住,雙手摟住她的縴腰,兩個人互相摟抱著倒了下去。
馬車在靜謐的夜色下一動不動,可車廂卻微微晃動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一聲長長的嘆息
「大人,你」莫不語看到楊牧雲時瞪大了眼,「這麼快你就出來了?」
「啪——」身上挨了一巴掌。
「問什麼問,」楊牧雲又羞又怒,「再嗦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他本來是準備拍莫不語腦袋的,可因為其太高,這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
莫不語一吐舌頭,不敢再說。
「什麼人?」楊牧雲霍地轉身喝道。待看到來人面容,繃緊的神經方松了下來,「你去了哪里?我方才還想讓不語去找你。」
來人是林媚兒,她沖著楊牧雲一笑︰「找就免了,我可不像某人那樣不識趣,喜歡看那羞人的事兒」
楊牧雲一臉尷尬,只得轉移話題,「天快亮了,我們得趕快去探查一下韃子的動靜。」說著轉身便走。
林媚兒與莫不語互相對視一眼,緊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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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勝門一戰,于謙所部幾乎被打光。朱祁鈺便下旨從各門抽調兵馬,再加上城內一些臨時招募的人員,還有數千府軍衛和錦衣衛,充實了德勝門一線兵力。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也先攻擊的方向已不在德勝門了,他敏銳的目光已窺伺到了一處弱點,一位成功狩獵者最大的本能便是覷準獵物的弱點給予其致命的一擊,而這位身經百戰的草原梟雄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點。
經過一番調動,一些城門的兵力更顯薄弱,尤其是阜城門,是由一支湖廣兵和一支南直隸兵共同防守,本身他們戰斗力就不強,而且是最近幾日才到達京師,已疲憊不堪,再被抽調了一些人去德勝門,兵力就更顯單薄了。
也先抓住機會,準備從這里發動新一輪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