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葬之事讓相國勞心勞力得太多,」阮氏英繼續說道︰「你畢竟年紀大了,不應該讓你承擔這麼多事情的。」
「你,你」阮熾覺得話音有些不對,目光一凝,「你不會是想連我也要拿下吧?」
「相國你想多了,」阮氏英的眼神中有些嗔怪的意味,「在外人面前,我是太後,是國母。但在您的面前,作為女兒,這一層關系永遠也不會改變。」
阮熾微微喘息一聲,瞥了她一眼道︰「幾十年了,我也想卸上的這副擔子,可不成啊!你大伯被那姓鄭的害死之後,軍方就沒有我們阮家得力的人了。阿晟還年輕,頂替不了你大伯的位子。阿紹又不成器,我能有什麼辦法?要不是丁列與那姓鄭的有解不開的過節,他也不會站在我們阮家這邊來。」
「相國」阮氏英的語氣微停了一下,但還是嘆了口氣。
「雖然邦基已經繼位,」阮熾說道︰「但現在還不是松懈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人一直在盯著我們,在我們露出破綻時給我們致命一擊。」說著搖搖頭,「一些內幕不破解出來,我終究不能安心。」
「相國的顧慮是對的,」阮氏英微頷螓首說道︰「等王上的靈柩一下葬,我們就回京。」
「嗯,」阮熾也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京城那里有丁列掌局,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能給這位丁大都督使絆子的就只有鄭可了,可他現在已病入膏肓」阮氏英目光一轉,帶著一絲戲謔的語氣說道︰「相國你說,等我們回到京城時,他會不會就病死了?」
「太後不可大意,」阮熾提醒她道︰「就算他鄭可撒手人寰,可他的部下留在軍中的不少,一一收拾起來還需多費些力氣。」
「明人不是有句俗語嗎,樹倒猢猻散,」阮氏英有些不以為然,「只要鄭可這棵大樹一倒,誰還敢死抱著他不放?」微頓了頓,續道︰「不過相國所疑慮之事也不能輕忽,我會讓黎簡暗地里著手探查此事」
正說著話,莊敬進來恭恭敬敬道︰「太後,相國」
「什麼事?」阮氏英正了正身子問道。
「翰林院侍讀學士阮天錫求見太後。」莊敬回道。安南的一切典章制度均照搬中原王朝,和大明一樣,設立翰林院。
「他來做什麼?」阮氏英蹙額道。
「稟太後,」莊敬放緩了語氣說道︰「阮學士是奉了您的旨意專門撰寫祭文的,他此來是將撰寫好的祭文呈太後一觀。」
「嗯,你不提醒本宮倒忘了,」阮氏英一臉威嚴的說道︰「傳他進來吧!」
「是!」莊敬躬身退了出去。
「沒別的事,老臣也告退了。」阮熾正要起身,卻被太後叫住,「相國先別忙著走,幫本宮參祥一下,這阮天錫的祭文寫得如何?」
「哦,老臣遵命!」雖說是父女,但君臣之禮不可廢,阮熾拱拱手,然後背向後靠了靠,便不走了
一位身穿青
色官服的官員緩步進來,朝著阮氏英行了一禮,「臣阮天錫參見太後。」爾後轉向阮熾,「相國大人」
「听說阮學士的祭文寫好了,相國也想听听呢!」阮氏英語氣平緩的說道︰「你不妨現在就開始念吧!」
「是。」這位阮學士年不過三十余歲,卻須長過胸,書卷氣十足,雖說姓阮,卻跟阮熾、阮氏英沒有親緣關系,安南國中阮姓極多,如同中原的張王劉李一般。只見他畢恭畢敬的從衣袖取出一個卷軸,展開後抑揚頓挫的念了起來。
「王少時即位,不假垂簾,國中之事皆由己出。即位之初,勵精求治,定制度,頒經籍,制禮作樂,明政慎刑。且內制強臣,外攘夷狄,聰明勇智,高于隆古英明之主。況又體天地生物之心,行君王不忍之政。刑獄訊囚,率多寬恕」阮學士一路念來,卻不知太後與相國的臉色不大自然起來,尤其念到不假垂簾和內制強臣時,阮氏英與阮熾互相對視了一眼,均有不悅之色。可阮學士渾然不知,「好生之德,即堯舜之德也。古之君王,多有不及。可謂雄主」待到念完,遂恭恭敬敬一禮,「臣念完了,太後認為臣寫得如何?」
「很好,很好」阮氏英連說了幾個很好,臉色卻沉了下來,「阮學士文采斐然,卻借祭文暗諷本宮與相國」聲調驀然抬高,「你真好大的膽子!」
阮天錫身子一震,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地來,面如土色,「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阮氏英目中閃過一道厲色,「不假垂簾,是譏刺本宮不應垂簾听政嗎?內制強臣,制誰?相國嗎?」
阮天錫瞠目結舌,「臣臣」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來人——」阮氏英高聲叫道。
登時進來四名戴盔甲士。
「把他拉下去!」阮氏英寒著臉道︰「此人言語有辱先王,先打他五十大板,然後看管起來。」
「太後,冤枉啊」無論阮天錫如何哀求嚎叫,還是被生生拖了出去。
「不過是書生弄筆而已,太後不必生氣,」阮熾在一旁勸道︰「要是不滿意的話,再著他人寫便了。」
阮氏英兀自氣憤難平,「這幫文臣中看來也有很多人不服啊,相國」話音一轉,「你讓陪同扶柩的文官人人都給本宮寫一篇祭文,本宮倒要看看,他們的心里倒底在想什麼?」
「是」阮熾嘴唇張了張,見她還在氣頭上,便把下面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
傍晚,瀾滄國王宮。
楊牧雲又被送入了太後婻嬌潘芭的寢殿里。他心懷忐忑的看著穿梭來去的宮女將殿里的燈光逐一點燃,心中急思對策。
「出手將她制住嗎?」楊牧雲思忖了片刻,從婻嬌潘芭的目光里,他看得出來,這位太後是身懷武功的,而且應該不低。那日听她跟金衣人說話時被發現,那金衣人的動作奇
快,本來是可以追上自己,可不知怎麼就奔向另一邊。從其展露出的身手看,武功應在自己之上,婻嬌潘芭就算不如他,也不見得能低多少。
「到時她來了該怎麼辦呢?」楊牧雲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中,自己決不會跟她上床,要是被逼急了,那就說不得便要出手。到時如果能夠逃出王宮的話,該去哪里?釋尊那個老家伙一直不現身,出去找不到他的話就只能離開 蘇瓦,回到桑怒,接上吳氏玉瑤母子北上,回大明去一個浩大的藍圖浮現在他的腦海里。然後他深深吐了一口氣,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吧。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婻嬌潘芭始終沒有現身。
楊牧雲在殿內來回踱著步,心中有些疑惑,「她不會是不來了吧?」
正在這時,殿門開了,他渾身一緊,側過身來。
一群宮女依次魚貫而入,手里都端著一個木盤子。木盤子呈方著酒水和菜肴。
她們將酒水和菜肴擺在殿內的石桌上便出去了,誰都沒看楊牧雲一眼,也沒跟他說一句話。
桌上的菜肴很豐盛,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楊牧雲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吞了幾口饞涎下去。他進來也很久了,一直沒有進食,肚子早就空了,由于滿懷心事,忘了肚里的感受。現在就算閉上眼楮不去看桌上的菜肴,飯菜的香氣也一直往鼻孔里鑽,簡直能把肚里的饞蟲勾出來。
「這里面一定是下了藥的,」他不斷的用這個理由暗示自己,「一旦吃下去那後果」想象種種不堪的場景,抑制著內心的沖動。
又不知過了多久,楊牧雲抬頭看看房頂,「外面的夜應該已經很深了。難道她真不會來了嗎?」眼前浮現出那個妖艷女人的樣子,輪相貌,她算不上是很漂亮,但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特別是她那對眸子,能把男人的魂給勾出來。
他又看看桌上那豐盛的菜肴,走進前去,剛伸出手,隨即搖了搖頭,正要把手縮回,就听一個聲音在身後說道︰「如果餓了就吃麼,顧忌什麼?」
他一驚,霍然轉過身來,那個妖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殿內,一對魅惑的眸子正眨呀眨的瞅著自己。
「太後」楊牧雲剛吐出這兩個字便見婻嬌潘芭一臉媚笑的走上前來,在他臉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
「唔。」他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目光瞥向一邊,不去看她。
婻嬌潘芭嬌笑著從盤子里扯下一條雞腿送至楊牧雲嘴邊,哄他道︰「來,咬一口,讓你等了這麼久,應該很餓了。」
「不,不」楊牧雲擺著手又後退幾步,「小人還不餓。」
婻嬌潘芭嘆了口氣,帶有幽怨似的目光望了他一眼道︰「你這麼怕我做什麼,莫非你覺得這里面有毒嗎?」
「太後誤會了,」楊牧雲的眼神有些飄忽,「小人是真的不餓。」
「既然如此,」婻嬌潘芭的眼神變得火熱起來,吃吃一笑,「那你就早些陪本後歇息吧!」